“死人了!”曲文言从噩梦中醒来,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她抱着头,恨不得拿头撞墙,旁边的曲文雅迷迷瞪瞪地小心翼翼揽过她的身体,劝慰说:“好了好了,没事的。”
“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难道她和马方远是一伙儿的,我们都被欺骗了?”
曲文雅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你当时还顺着她的话帮腔,把我吓够呛。”
“嗐,我是看她把话说得信誓旦旦,以为她另有打算,不想冷场才那样说的。”
“原来是这样。哎,快看看,现在几点了。”
“四点,干嘛?”
“还有一个多小时赵千拾可能就要起床了,我必须去问问她,不然我睡不好。”
她随便往后一仰,又继续睡了,嘴上说着时候还早想再眯会儿,实际上眼泪已经流到枕头上了,为了不哭出声,她的手死死捏住大腿的肉,不断地收紧,企图用身体的痛感削弱内心的苦楚。
外面有虫子的叫声,时而还有公鸡打鸣,但她根本不敢入睡,满脑子都是很不好的念头,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钟就要与恶鬼决一死战。
仔细听,挂在客厅的墙上的时钟记录着时间走过的印迹,曲文言心想,时针秒针旋转所产生的声音像是为时间的消逝而鸣。不晓得具体听到了多少次“哒哒哒”的声响,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儿,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打开房门,果然,是赵千拾的脚步声。
“早上好。”她看着前面,目光呆滞地打了个招呼。
明明听到了她的问候,赵千拾却头也没回,敷衍地点点头,继续收拾前两天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絮絮叨叨地说:“感觉住了人的房子就是这样,必须每天打扫,不然哪哪都不得劲,脏兮兮的。”
“没错。我和文雅的房间,我们昨天回来随手整理过了,等会儿有空再好好扫扫,公共的地方,大家一起弄吧。”曲文言走上前,默默接过赵千拾手上的扫帚和垃圾铲,埋着头干起活儿来。
打眼一瞧,地上的确有不少脏东西,大多是他们鞋底残留的泥巴,黑乎乎的,沾了水更是踩得到处都是,还散着些胡乱丢下的包装袋和纸团,黏黏糊糊地凑在一堆,放眼望去最干净的东西莫过于垃圾桶了。
“哦,对了,你们昨晚是在唱什么戏?”曲文言突然问。
本来还沉浸在音乐世界中的赵千拾摘下耳机,指了指自己,说:“我也不知道,不是看徐薇的吗?”
“是吗,不知道你还说得煞有其事,天生的演员材料啊。”
“说什么?没看见我戴着耳机呢,晚点再聊、晚点再聊,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飞不高,嗯嗯嗯……”
呵,装模作样!曲文言一猜就猜到她的耳机里没有声音,根本是不想正面回应问题罢了。
“嘶,天儿还早,周物什么时候起来,我有事找他。”曲文言自言自语道。
“那你要等好久了,他估计要睡到下午,刚安静下来还不知道有没有半个小时呢,太累。”赵千拾摆摆手,重重地吐了口气出来,然后如释重负似的继续哼歌儿。
忽然,曲文言站到了赵千拾背后,刻意放低声音说:“你不是听不见吗?合着一直悄悄在关注我说了什么。”
“我可没有,是你说话声音太大,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我想不听到都难。”
紧接着,两人同时转过身,一个收拾厨房,一个收拾客厅,谁也不搭理谁,弯着腰忙得满头大汗,等再次抬起头,天都已经大亮了。
“都七点半了,该起了吗?”曲文言看了眼挂钟,不由自主地对着周物房间的门发呆站定不动了。
“你怎么不相信我,刚才都说过了,他没那么早起的,难道……”
还没等赵千拾把她的论据说完,周物的房门就开了,他顶着熟悉的鸡窝头和难得一见的大黑眼圈,声音沙哑着抱怨:“大清早净听你们俩搁这叽叽喳喳的,比楼下公鸡都烦人。”
“呃,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声了,抱歉啊,老房子隔音确实不行。要不,你再去睡个回笼觉?”曲文言放下扫帚,赶到周物面前,眼睛放光地提议道。
“不用不用,哪里还睡得着,我干脆起床算了。”
这句话说到曲文言心里了,她用力点点头,试探地问:“你想不想,等会儿一块到徐薇那里去?”
“可以,正好我也想当面问问她。”
“咳,恕我冒昧,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徐薇是萧黎最好的朋友,在当下的情形下,她们几乎等同于亲人。”赵千拾揉揉酸胀的手臂,坐到沙发上,认真地说。
她不是在胡言乱语,曲文言清楚,她的意思是虽然大家都迫切地想早点给萧黎报仇雪恨,但最好不要越界了,毕竟他们都不是最痛苦的人。
话赶话到这里,躺在床上假装睡觉的曲文雅有点心虚,她时下对萧黎的同情和悲伤,可能更多的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并不是那条鲜活的生命本身。她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在为萧黎的突然离世而感到难过,还是在为同样境地的自己而感到难过。她甚至不敢面对这个残酷的答案。
随着曲文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她拉过所有的被子,把头狠狠埋进去,痛哭失声,及其痛苦。
也许是彻底陷入绝望中了,她都没察觉到有人正在慢慢靠近,直到有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面,她才立即止住了哭泣,慌忙装作睡着了。
“别骗我,我知道你醒着,刚刚我们说的话你也竖起耳朵在听吧。”
“嗯,我醒了。千拾,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现在心里格外郁闷,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好像有人拿保鲜膜把我的死死心脏缠了起来。”
看着曲文雅泪流满面的可怜样儿,赵千拾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语气放缓了很多。“还没到世界末日呢,怕什么?”
“我从小就对法律、规则非常敬畏,丝毫不敢冲撞,我难以想象为什么有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无视规则,甚至漠视一条如此绚丽的生命。”
“要不要听脑筋急转弯?缓和下紧张的情绪嘛。”
脑筋急转弯?她怎么会忽然想到那儿去的……曲文雅吃惊地捂住嘴巴,语无伦次地回答说:“呼,我感觉目前似乎并不是听脑筋急转弯的最佳时刻,但,但是如果你想讲的话,我会认真听的。”
“好,那我开始讲咯,仔细听。”赵千拾笑着说。
她这个所谓的脑筋急转弯的内容十分简单,大意是:传说某座深山里面藏了个只有六个人的国度,只有国王,没有王后,剩下的则是一个带刀侍卫、一个高级奴仆和三个低等奴隶,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余的人了。哦,还有一只被残忍杀害的狗,可怜的狗狗,记住,这就是对坏人太忠心的下场。
“等等,这个国家算是哪个文明什么历史阶段的产物,其中人物的阶级构成怎么跨越这么大,没有平民吗?莫名感觉这个故事简直漏洞百出。”曲文雅没忍住插嘴说。
赵千拾耸耸肩,躺到曲文雅边上,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糟糕,今天遇到较真的人了,不过是个脑筋急转弯,你还指望它能多严谨考究啊?闲暇时候拿来逗闷子而已。”
“也是,真是不好意思,你继续,我不说话了。”
继续接着讲下去吧:因为人少,怒火在这个国度传递得非常迅速。国王扇了高级奴仆一巴掌,这巴掌很快就可能打到三个低等奴隶脸上,国王跟带刀侍卫闹矛盾了,带刀侍卫也可能寻由头打骂其她奴隶,不过奴隶的心思没人在乎。而且,三个奴隶的地位也不完全一样,两个温顺的地位更高,能时常获得恩惠,另一个性格倔强,便时刻遭到苛待,处于最底层的位置。有一天,高级奴仆被打进了医院,犟种奴隶下定决心连夜仓皇逃跑了。
“哎,关键点来了,现在请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要逃跑。”
“你前面说高级奴仆被打了会加倍报复到低等奴隶身上,这都进医院了,她再不跑不是傻吗。答案就是这个,对不对?”
“没错,你听懂了这个脑筋急转弯。不像周物那个傻子,说什么她逃走是为了赶去医院探望病人,完全没有用心。”赵千拾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说。
居然还能从这个角度解读,曲文雅扭过头去,怅然地说:“唉,人和人的思想还真是千差万别。”
“其实,我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跟什么啊,除了生存以外,我还能想什么东西。”
“这样啊,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总感觉你有点事情瞒着我们。”赵千拾看着天花板,没再说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并且发出了平和均匀的呼吸声。
怕她睡得不舒服,曲文雅去把毯子拖来给她盖上,结果刚盖上去,她就醒了。“是我动作太大了吗?”
“不是不是,跟你没关系,我本来就没睡熟。”
毯子拿都拿来了,曲文雅还是把它轻轻放到了赵千拾的腿上,顺势坐下,一直盯着地面,问:“我能完全相信你吗?”
“当然。”
“唉,我心里确实有个秘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她口中的秘密就是——某天晚上,她正对着窗户外面发呆,却突然看到有个黑衣人在库房附近鬼鬼祟祟的,她原以为是小偷,没想到观察几天后,居然发现那是马方远,他把早上用车子运来的货物原封不动的又带走了,压根没有卸货。至于她怎么意识到那不是同一批货的,只能说,曲文雅不愧是聪明的曲文雅,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实则心眼多多且眼尖。
虽然有些蹊跷,但她没那个心情管,最终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他没有那么多东西要堆,所以本来就没有必要把库房扩建了,也就是说,他之所以费很大劲那么做,不是想多装东西,而是为了……”
“囚禁萧黎。”
果然是预谋已久了。好大的一步棋,好歹毒的一颗心。赵千拾坐起来,与曲文雅面对面坐着,眼眶湿润地补充道:“听着,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你请说吧。”
时间回到昨天下午。
从外面回来,大家累得气喘吁吁,曲文言和曲文雅进房间休息了,周物也被连叔叫去了,徐薇坐在萧黎家的客厅地板上谁都不理,只有赵千拾悄悄溜进了俞曼曼家。
“你,你来干嘛?”
“哎哟呵,没事不能来啊,你门又不关。”
“那个,我问你,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萧黎她真的已经……”
“是,她死了,被你给害死了,你是杀人犯对不对?”顿时,赵千拾提高音量,目光猩红地吼道。
俞曼曼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别装了,你以为你很无辜吗?”
“我确实是无辜的,我没有害她。是,偷画那事儿我出力了,可我也给钱了,你知道的啊。”
“可是她死了,死在了被那些画包围的地方。”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力气小,抱珠珠抱久点都手酸,她那么大人,至少比珠珠重七八倍,我还能把她抱过去不成。我发誓,我从头至尾什么都不清楚。”
紧接着,赵千拾又去找了徐薇,徐薇把头埋在双腿间,像终于被推倒的不倒翁那样倒在地上,及其萎靡不振。
“狗东西,难道那天傍晚,他是从这儿把萧黎打晕放下去的?”
她忽然注意到那扇坏掉的窗户旁边有根非常粗的麻绳,捡起来一看,上面还残存有很多磨损的痕迹,应该是曾经系着重物从窗户慢慢放下去过,她探出半个身体查看,底下的草坪也确实有两处地方被压得比较严重。另外,由于楼上有些人会不定时往下扔垃圾袋,这块草坪是向来没有人敢走的。
“是的,作案手法并不高明,错漏很多。”
“那天傍晚我们不在,俞曼曼和程舒子在院子吵架,连叔劝架。就你在楼上睡觉,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很可惜,没有,我睡觉沉,而且习惯戴耳塞。”
“但是为什么没有打斗的迹象,奇怪了,萧黎再怎么样也不会连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吧。”
“因为她被骗了啊,赵千拾。”
徐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像在说晚上吃什么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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