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来新人了

耳朵里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曲文雅从后面走过来,问徐薇:“你不想下去看看吗?”

“去啊,现在就下去。”徐薇伸了个懒腰,动动脖子,狡黠地笑了。

已经在院子里站着了的曲文言抬头张望几下,看到曲文雅下来了,才高兴地挥挥手示意她。“哎,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想听不?”

赵千拾抱着手臂,耸耸肩膀,满不在意地答道:“你想说就说,别拐弯抹角的,看着心烦。”

“咳咳,我觉着今天程舒子对你的怨气很大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想杀人的戾气,你到底怎么她了?”曲文言故意躲在赵千拾后面,嘟嘟囔囔地说。

果然,往旁边一瞟,程舒子就做出副气鼓鼓的模样,赵千拾摇摇头,说:“我能怎么她?她就算要杀人也轮不到杀我啊,不过,我也确实得罪她了。”

“什么意思?”

“还不是昨天她被马方远按在桌子上打,我没帮忙嘛。”

“啊?居然有这事,我原来以为马方远只是对别人差劲,想不到他对身边的人也这样。话说,你为什么不帮忙?遇到这种事袖手旁观,我瞧不起你。”说完,她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跟赵千拾自动拉开了距离。

想不到马方远看起来不高大也不强壮,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几个人都抓不住他,他像只滑溜溜的泥鳅似的。也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脱了衣服,哪个不是浑身肌肉,一把子力气是吃饭的家伙,可不能随便开玩笑。赵千拾撇撇嘴,笑着说:“你光想着她了,就不为我考虑考虑?那会儿,马方远喝多了,神志不清,我还怕他伤及无辜呢。”

正说着话,曲文雅刚好下来了,接话说:“是的,人首先得保护好自己的安全,那人要真动起粗来,千拾肯定招架不住。但是吧,去向其他人求助也未尝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行了行了,先别说这个了。”徐薇不耐烦地摆摆手,然后拨开一层层的人,走到马方远家的客厅,面无表情地说:“到时间了,我来打电话。”

人群里有几个人窃窃私语起来,住在楼上的那个从未打过照面的邻居拦住她,用及其尖锐的嗓音讽刺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只想着打电话,我们可能马上就要死掉了,你知不知道?”

“哦,既然马上就要死了,那我更要打了,死透了还怎么打?”她丝毫没有让步,穿过人墙的缝隙,她看到了憔悴的杜连,笑着说:“连叔,麻烦您把手机拿给我,跟前几天那样。”

“好好,你稍等,我想他应该是放在老地方的,在这儿在这儿。”

人多的地方空气都浑浊了,其余的人不敢挤进去,就站在窗户前面往里看,曲文言暗暗称赞道:“真是个奇人,她也不怕感染上,大家躲都来不及,她上赶着去漩涡的中心打电话。”

“哎,我很好奇,你把马方远怎么了?你昨晚去找他,他今天就突然疯了。”周物从里面出来,衣服袖子都破了个大口子,略显狼狈,就这么靠在墙上盯着赵千拾。

“你们合计好的啊,都问的什么问题,我能把他怎么样?就是去请求他下次晚点拉电闸,这也不行吗?”赵千拾翻了个白眼,语气也很冲,然后继续补充道:“你离我们远点,谁晓得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细菌。”

屋里面撕心裂肺的嚎叫又开始了,比刀子刮玻璃的声音还难听,曲文言紧紧捂着耳朵,附和周物说:“你什么时候转性的?平时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竟然会特地去求那样的人。”

“你知道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能屈能伸,或许冷漠是我的本性,但只有在合适的人面前我才会展示我的本性,他?绝对不行。”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也许是对噪音比较敏感,曲文雅嘴唇微微颤抖了,她抚着心脏的位置,问:“周物,你刚刚在那儿的,快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

“具体情况是怎样的,我不好说,总之,我过去的时候只看见连叔紧紧箍着已经彻底发狂的马方远,你们是没看到,他比得了狂犬病的狗还恐怖,我怕他伤害到连叔,就立刻去帮忙。然后嘛,他被我们合伙捆起来了。”

“是记忆病发作吗?”她接着问。

“看着像,但我不知道是不是。”

等他们晃过神来,人群忽然被冲散了,大家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赵千拾抬头一看,原来是马方远挣脱绳子跑出来了,一直追着别人跑,还不停地用手打人,她叹了口气,说:“唉,肯定是了,他昨天还好好的,完全没有预兆,却变成这个样子,不是记忆病还能是什么东西?”

“他嘴里在说什么?”

“他啊,好像是在说大A银行破产了,他的钱都没了,不过我刚刚查过了,根本没有这回事,他死活不相信。”徐薇举着手机说。

周围的人涌上去把终于把马方远制服了,杜连特意去库房里找了根更粗的绳子用来捆他,他也终于动弹不得了,只好呆呆地望着天空傻笑。

他这个痴呆的模样,让曲文雅看着不免有些许不忍,但她很快就赶走了那种可笑的怜悯之心,选择了冷眼旁观这一切。

“得马上把他送医院去,太可怕了。”人群中有人提议。

众人纷纷赞成,来了几个光膀子的把他往板车上抬,这时候,徐薇冷笑了几下,提出了反对意见:“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听我说几句话,事实上,把他送到医院去的话,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抓起来关着的,跟关犯人差不多。”

“没有那么严重吧,是配合检查,不是要把人关起来,更不是像关犯人那样严格。”曲文雅小声地嘀咕。

她的声音太小了,很快就被盖了过去,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刻,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险,有人忍不住问:“那你说该怎么办?任由他这样疯疯癫癫的不是事啊。”

“让他住到他亲自设计搭造的隔离房去不就行了?他说得对,那时候萧黎进去以后病情好转了,是我们执迷不悟不肯听话,非要把人运到医院治疗,结果怎么着?人没了。”

“是啊,那里还空着呢。”说干就干,几个人把马方远像架猪崽似的提了过去,可没想到,刚一进去,马方远就躲在杜连怀里,大喊道:“我不要来这里,有鬼,有鬼!放我回去,快放我回去,你们这些混得玩意儿,你爷爷我好着呢,刚才是气急攻心,现在恢复正常了!”

杜连拼命拨开他的手,丧气地说:“你哪来那么多火气,不管怎么样,你得先待在这儿几天,看看情况。”

“杜连,你个大蠢货,别在这给我公报私仇,放了我,我困了,我要回家睡觉。”

“这……”

“哎呀,连哥,你就别跟他墨迹了,他脑袋不清醒的,依我说,干脆把他嘴巴绑起来,让他省点力气,免得到时候病好了,嗓子喊没用了。”

听到这话,马方远留下眼泪,语气顿时软了下去,哭着求杜连:“阿连,你是我亲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染上那个什么鬼记忆病,我从内到外都是健康的,绝对绝对。”

跟着一块儿去的大块头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吼道:“谁不知道你经常出去运货,外头人多事杂的,你怎么敢保证不是不小心染上的?”

“我很久没有去了,其实我跟那伙人早就彻底闹掰了,之前都是骗你们的,我拿性命发誓,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天打雷劈。”

“轰隆隆”,天空霹下道巨响的雷,大块头跟其他人相互交换个眼神,准备上手捂嘴了。“你以前能撒谎,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又在撒谎,你发疯打人是小,万一让所有人染上了记忆病,你就是天大的罪人。”

“雷声只是自然现象,不作数不作数,我真的没骗你们,不对,我以前骗了,但是我……”

临出门的那一刻,杜连回头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是在乞求他吗?可他上锁的手更用劲了,怎么说呢,那是他这辈子最厌恶看到的东西。

“呸,为什么连当个坏人你都当不好,所有的贪婪和欲望全都亮堂堂挂在眼睛里面,让人生厌。”

大块头神清气爽地招呼杜连去他家喝几杯,被拒绝后也没说什么,依旧乐呵呵地回去了,唉,只当他作为好友太难过了,哪里还有闲心喝酒?

到了深夜,赵千拾的屋子依然灯火通明,他们睡不着,围着桌子聊天,东一句西一句,净说些不着调的废话,无所谓,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做。

“对了,谁给马方远送饭的?”曲文言坐起来,环顾一圈,好奇地问。

“楼上那个大块头。”

“为什么不是连叔呢?大块头每次做点事都拖拖拉拉的。”

“你忘了,连叔要做饭,而且马方远一看见连叔就特别激动,恨不得拼命把绳子咬断,那不利于他恢复病情。”周物撑着脑袋,回答说。

“这样啊,但对我们而言,这样不是很好吗?没有了那个周扒皮的剥削,我心情都好了不少。”

“啊,困了,我要去睡觉,你们再玩会儿?”赵千拾打了个哈欠,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往房间走。

睡意貌似会传染的,她这一说困,刚刚还精神抖擞的曲文言也打起了哈欠,摇摇头,说:“不了,没什么好玩的,我也要去睡觉。那个,文雅,你今晚……”

“当然是去咱们的房间睡啦,不能老麻烦千拾。”

回到房间,曲文雅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猛地转过来,悄摸摸地说:“其实昨天晚上我跟千拾聊了很久的天,她不回来我睡不安生,于是一直等,没想到等得清醒了,就开始随便聊聊。”

“嗯,聊什么了?”曲文言明显有些敷衍。

但曲文雅不管这个,认真地回答说:“像她那样封闭内心的人愿意对外人敞开心扉真的很难得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担得起她的信任。”

“所以,你看到她后背的伤疤了?”

“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

两人一齐坐起来,曲文言靠在床头的大枕头上,回道:“没有谁跟我说,是我无意间自己看到的,很长的一条疤,乍一看很像一条脊柱,死死贴在她的后背上面,很触目惊心。”

“嗯,她说那是她小时候从荒山上滚下去被乱石划伤的,过了好久才被人发现。”

“去荒山干什么?”

“砍柴。”

对啊,为什么呢?这也是曲文雅当时问的问题,赵千拾扭过头去,笑着说:“去找草药,找到了卖给别人,运气好点,一天能得好几十块钱,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发财了,哈哈。”

“看不出来,你从小就是个财迷啊,后来呢,赚到很多钱了吗?”

“没有,后来他们不让小孩子单干了,得跟着大人一起,可那些人狡猾得要命,经常拿根五毛钱的棒棒糖就想糊弄我们,我的发财大计也无奈中止了。”

她的表情看不出变化,似乎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情,她穿着薄睡衣,露出一截腰部,曲文雅一低头就看到了企图冲破衣服束缚的疤痕末端,明晃晃趴在眼前皮肤光洁的后腰,是在挑衅吗?

“说实话,它很像尾巴,也许你不是平凡人也说不准啊。”

听着曲文雅蹩脚的安慰理由,赵千拾笑得前仰后合,打趣道:“我确实不是寻常人,我是只猫,成精了的猫。”

“不对不对,猫的尾巴一般没有这么长,看着也没有这么有气势,让我想想,你可能是只豹子。”

“嗯,或许是吧,我是只威风凛凛的母豹子。”

“千拾,你愿意听我的真心话吗?”

“当然啊,你说。”

“人是不会被一道疤或者一段不愉快的过去困住的。”

“你没有经历过但却完全信任这一点?”

“是的,虽然文言常说我喜欢纸上谈兵,但我真的对此十分确信,人生如一场马拉松长跑比赛,我们才刚开始呢。”

“可我从小就不擅长跑步,跑不远。”

“没关系,走也能走到终点,你走路嗖嗖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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