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小轿车

鼓捣半天终于上了车,车里有股味道,周物打开窗户通通风,再从底下摸索出个小瓶子喷了几下,空气清新多了,心情也放松些了。

“谁开车?”

“我还没学过,准备过几个月去学的,文言也是。”

“那就我和赵千拾吧,哎,你会开车吗?”周物转过头来盯着赵千拾。

赵千拾鄙夷地撇撇嘴,点点头,说:“当然会开,我开车的技术比你可好多了,只是我没有驾照。”

“没驾照就没驾照吧,现在特殊情况,能开就行,到时候我们俩轮流开,我看看地儿离得挺远的。”

“好了,开车吧,等你累了换我,千万别逞强。”

因为有点儿晕车的缘故,曲文雅坐到了副驾驶上,赵千拾坐在后座的左边,曲文言坐在右边,后面的两个人一直叽叽呱呱地聊天,当然啦,主要是曲文雅在问问题,赵千拾大多数时候负责解答。

晚风呼呼地往脸上吹,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惬意了,曲文雅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渴望地呼吸着,好想把这种感受永久封存在记忆里面啊。

周遭虽然嘈杂,但她的心已经飘远了,她在想着马方远的死,还有可怜的徐薇,没错,其实她早就知道徐薇的计划了。

时间回到马方远收走手机的第二天。

她丝毫不慌张的原因是她知道周物有个老人机,这就是她的“妙计”。按照以往的规律,她每天下午会挑个时间偷偷去打电话给妈妈报平安。但是那天她刚拿到手机,竟然莫名来了个电话,铃声叮铃铃响了起来,她本来想把手机拿给周物,却不料,手一抖给接了,她整个人慌慌张张的,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候了声:“喂?”

对面打电话的人明显愣住了,她刚想再次解释说:“手机的主人不在,你等等。”就听到了非常熟悉的嗓音,等等,这个音色?是徐薇!

原来,徐薇是准备打电话给萧黎的,而萧黎常用的那张电话卡被周物拿来插到了自己的手机里,所以电话自然打到了周物这儿,又由于曲文雅此刻在借用周物的手机,最后变成了她和徐薇进行特别的通话。

每次通话结束前,徐薇都会小声地叮嘱:“记住,这是我们的秘密。”

承担了别人的秘密是很沉重的事情,所以这些天曲文雅总也睡不好,为了保护徐薇的秘密,她一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就会赶紧找周物拿到手机,以免被其他人发现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的,她早就知道徐薇想杀死马方远了,不仅知道,而且还清楚整个计划是怎样实施的,老实说,她并不认为这种方式很称得上高明,与其说怕徐薇成了杀人犯,倒不如说怕最后会弄巧成拙。

令她震惊的是,结果居然等来了马方远的死讯,只不过进度确实快了很多,该怪谁?哦不对,该感谢谁呢?那只小馋猫吗?

起初,徐薇假装相信了马方远编造的谎言,并极力宣扬外边的状况有多么恐怖,看似是在烘托马方远及时控制病人所作出的贡献,实则是想要利用人们的恐惧,这也是种权力,以实时见证者的优势操控里面人的恐惧,正如赵千拾说的那样,恐惧使人盲目,大家心底里苦苦建造起来的信念在一点点崩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失去尚且残留的理智。

光是有这个氛围是远远不够的,马方远那个老狐狸,即使心里已经吓得不行了,脸上依然装得很平和,没有任何要变得疯癫的迹象,他不疯,那就只能手动加点猛料了,想想他在乎什么?整天围着他转的程舒子还是几年没见过面的前妻带走的孩子?亦或是早年驾鹤西去的父亲和还在老家独居的身体孱弱的母亲?不对不对,当下能刺激到他应该只有一样东西——钱。

他的钱拿是拿不走的,但可以让他误以为钱飞了,具体操作为首先由徐薇制作一段粗制滥造的假视频,说他存钱的某家银行倒闭了,趁他酒还没完全醒的时候用小号定时发到他的手机上。

另外,为了增加消息的可信度,徐薇还通过“贿赂”马方远搞到了多个手机的锁屏密码,至于马方远怎么知道人家手机的密码嘛,当然是借着保管的名义正义的、正当的渠道得知的。之后,她就时常趁着马方远出去上厕所的一点时间,加了十几个好友,悄悄组建了个群,谨慎起见,她还特意把每个人手机里的群备注都改得完全不一样,头像也选得非常大众化,并且用了不同的排列组合,她为群主。

实时操作的当天,她定时发送的假图片会流转于每个人的群聊记录中,在那之前的几天她已经一人分饰多角在聊天中为银行危机造了势,费尽心力,这张被她精心处理过的图片出现得并不突兀,瞬间给人一种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大事的错觉。

偏个题,她发现大家手机里都没有钱,支付密码也不是简单的锁屏密码,原来都有留个心眼,没有那么单纯,请不要误会,她没有企图霸占他人钱财的意思,仅仅是有点儿好奇心罢了。

那天她吵着要打电话也是想趁人不注意把所有虚假的东西删掉,她几乎天天都是那个点去的,因此也没有引起怀疑,顶多会觉得她不知变通、为人自私。

仔细一想,整件事简直错漏百出,但是脑袋不清醒的马方远顿时觉得天都塌了,他的钱就是他的命根子,尤其是现在。为什么说尤其是现在呢?因为他现在只剩下钱了,在他看来,大家也是因为他有钱才尊重他的,没了钱就一无所有了。

总而言之,他死了,凄惨地死在了他自己建造的大棺材里。

“荒谬死了!”曲文雅念出了声,被坐在后面的曲文言听见了,一惊一乍地问:“荒谬是谁?怎么死的?”

不堪其扰的赵千拾摇摇头,说:“休息会儿吧,你刚才不是累得起不来的吗?”

车子已经行驶到大路来了,街道很宽,但就零星几辆车通过,旁边的商店大门紧闭,半天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前方的道路笔直地延伸到陌生的地方,好像离市区越来越远了。

把头靠在窗户玻璃上,静静感受着身边慢慢开始的轻微的鼾声,赵千拾看着窗外,想起了她的“战友”徐薇,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不单单是水火不容的邻居,更是互相打配合的同伴。

这或许就是默契吧,甚至都不用交流,她就大概明白了徐薇的心思,不用说,她肯定要再狠狠加一把火。

她从杜连那儿打听到,马方远这段日子和常年合作的几个人闹得很不愉快,死猫也是那伙人派人拿来吓唬他的,至于原因,就更加荒诞了,众所周知,杜连每次炒菜因为对食材比较严格都会扔掉很多新鲜的,不出两天,得有快半桶了。这些菜嘛,当然是专门用小锅煮熟了后,喂后院的流浪猫的,再要么,还可以偶尔喂喂鸟儿。

本是寻常的小事,可马方远心里郁闷呐,他觉得这是极大的浪费,于是主动请缨担下了煮菜喂猫的重任。而实际上,他是挑拣出看得过去的给其他人拿出去制作成了蔬菜拼盘,或者挤点酱变成蔬菜沙拉,里头菜属实没多少,多个心眼儿把卖相搞好看点,价格可以定得奇高,比一般的蔬菜贵。供小于求的时期,住在钢筋混凝土做的楼房里愿意花钱买的人居然还挺多的。由于有些菜是杜连亲自种的,打着绿色无污染的旗号,也能再吸引一批人。

渐渐地,他们靠这种“一菜两卖”、“废物利用”的做法赚了不少钱,毕竟这可是没有成本的买卖,这会儿去哪进货不得多出点钱?嘴皮子磨破了也没有用,再加上运输和人工,赚的钱大打折扣,而且有些菜吧,不怎么好吃,人家不乐意买账,自己辛辛苦苦的种的绿色蔬菜总归还是行销些。

那段时间,流浪猫们失去了本该属于它们的食物,仅仅靠二楼几位好心人拿来的一点剩饭剩菜,个个瘦得皮包骨头,只能拖着虚弱的身体进林子里找吃的,饥饿感也时常迫使它们穿过铁栅栏出去觅食。

有天晚上,她经过厨房时看到马方远在喝闷酒,就进去自然地坐到了椅子上,直直地盯着他。

“你干嘛?你来找我准没好事。”马方远瞪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话?谁人不知你的贡献啊,我们往后还得倚仗你呢,我来是想问问你跟卢骏成到底闹什么矛盾了?你不知道吧,那天他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他说话一快就结巴喷口水,可愣是拉着我咒骂了好半天。”

“听这话,你跟他很熟啊?”

“不熟不熟,正是因为不熟才好奇嘛,他这是病急乱投医,埋怨人埋怨到个陌生人头上来了,可见他对你有多少怨念。”

马方远用力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涨红着脸说:“他还有脸不高兴?我看他做事比较靠谱才跟他合作,千叮咛万嘱咐,这事不能叫外人晓得,他却转眼把这事捅了出去,搞得我里外不是人,这桶就……咳,这蛋糕就这么大,人人都想分,那就是妄想!”

“你看看,有理有据,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你还是太有素质吃了亏,哪像他似的满口飙脏话,不堪入耳。”

“哼,反正我跟他们早就不来往了,无所谓。”马方远狠狠灌了一口酒进去,眼神像是要砍人,识趣的赵千拾连忙找借口走了,连东西没拿都不知道。

刚出门,程舒子从后面追出来,把东西还给了她,然后扭扭捏捏地说:“你们年轻人不一定会信,其实迷信是有用的,我小时候奶奶经常给我喊魂,她一喊,我病就能好。要不要,你去找俞曼曼看看能不能给自己驱驱魔?我看你今天跟被鬼附身了一样,怪吓人的。”

“我?哦,那我等会儿去试试,看她有没有本事把我身上的鬼赶走。”走出去几步,她突然回头大喊了声:“啊,别过来!”这个神神叨叨的样子把程舒子吓得都要念咒语了,一直抚着胸口,保持着防御姿势。

她继续往楼上走,在二楼栏杆的地方往下看,程舒子终于缓过来了,但并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喊了句:“吓唬我呢?没意思。”

“程女士,你还是先给自己驱驱魔吧,被什么糊涂鬼附身了才会这么自甘堕落。”她趴在栏杆上冲下面扮了个鬼脸,小声嘀咕道。

在那些天里,她使出浑身解数让马方远再次意识到了钱对他究竟有多么重要,也把他和卢骏成的关系彻底搅和了,或许不是她有多么厉害,而是那段关系本来就是纸糊的,经不住口水的浸泡。

不知道从哪吹来张纸,紧紧黏在赵千拾的脸上,她看着外面匆匆而过的街景,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周物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冷哼一声,说:“我还以为你老人家睡着了,但一看那皱起的眉毛,我想你应该没睡,在胡思乱想呢,所以丢张纸试试看我猜的对不对。”

“你无不无聊,到哪儿了,把车停到个安全的地儿,换我来开吧。”

“哎,我就在等你这句话,开了这么久,我眼皮都忍不住打起来了,换你开,我去休息休息。”

夜深了,车子缓缓开着,突然有手机提示音响了:“亲爱的车主,前方路段拥堵,请谨慎驾驶。”闻言,周物探出头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挠挠头,不由地觉得毛骨悚然,瘪着嘴说:“什么意思,这条路上明明是空的,哪里拥堵了。”

“哦,可能是前面有咱们看不到的幽灵在吧。”赵千拾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怎么可能?别瞎说。”

这时候,曲家俩姐妹已经睡熟了,雷打下来都醒不了,赵千拾“嘘”了一下,笑着压低声音说:“开个玩笑嘛,夜里容易犯困,得跟人聊聊天,让自己保持清醒。”

周围的环境突然安静了,静得仿佛要听到人心跳的声音,她往后一瞟,原来周物也睡着了,她紧紧盯着前方的路,有一种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幻觉,每到这种时刻,她心底里就有个声音在呐喊,试图迷惑她的大脑,让她的大脑做出指示来走向毁灭,把车开到沟里去吧,大概是这样的。

她再次看了眼旁边酣然入梦的睡颜,长吁一口气,努力压制住了心里及其不合适的想法,继续握着方向盘平稳地向前驶去,驶向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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