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虫郑声

极度紧绷的神经拉扯着赵千拾残存的理智,致使她浑然不觉天边已经破晓,直到在路上遇到了几个人,他们对她笑着,应该是和善的微笑,甚至能看出有些欣慰的意思,她才伸出手触碰了下温暖的阳光,却并没有对此做任何的回复。她私自猜忌着那种美丽的笑容下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

“奇怪,怎么看到的人几乎都在笑,难道他们不会感到迷茫吗?即便坐在舒适的车里,我都会莫名心慌。”曲文雅已经醒了,呆呆地望着窗外,侧过身小声地问。

车子驶入了一条狭窄的小道,两旁比较长的树枝悄悄伸进了车窗,赵千拾赶紧把窗户全都关上了,可渐渐有些闷的空间让周物左右摆动几下就睁开了双眼,他睡眼朦胧的地说:“到地方了?”

“没有。你看看外面,天都快亮了,我开了一夜。”

“哪有这么夸张,昨天我们找到车就非常晚了,我又开了两个多小时,目前总共不过四五个小时的路程。”

“依我说,等到前面稍微开阔的地方,我们换位置。”

休息够了的周物伸个懒腰,揉揉眼睛说:“没问题,不过为什么还没到啊?我看路线图,应该没那么远的。”

“快到了,还不是看你们一个个的睡得那么香甜,怕把你们吵醒,所以故意开得比较慢。”

过了会儿,赵千拾跟周物换了位置,她坐到后排,屁股还没坐热,曲文言的脑袋就躺到了她的大腿上,保持着舒服省力的睡觉姿势,她心里暗暗吐槽,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睡着啊,怎么刚刚她知道不躺?算了算了,眼睛酸胀得难受,眯起眼睛休息会儿吧,

其实看起来睡得正香的曲文言早就醒了,在耳边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的时候她就醒了,她现在的睡眠质量没有以前好了,任何轻微的噪音都有可能吵醒她。但她暂时不想起来,于是闭着眼睛假装还在睡觉,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切都会好了,她安慰自己。

眼前的绿色很多,随着春风轻轻摇摆,曲文雅憋着笑,断断续续地说:“哎,文言的脑袋是不是很轻?我妈妈说不经常用脑的人脑袋空空,会很轻。”

本来装睡装得好好的,听她这么说,曲文言立刻坐起来,伸手去捏前面人的腰部,气呼呼地说:“哪有啊,又拿我寻开心。”

“哈哈哈,就知道你没睡,演技真差劲。”

“那怎么了嘛,我又不是演员,话说,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了?”

坐在驾驶位的周物摇摇头,笑着回道:“是的,我们马上要迎接光明喽,让我们大家一起欢呼吧,喔!”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赵千拾白了他一眼,反驳道:“得了吧,谁知道接下来是福还是祸,别太早庆祝,免得到时候失望了,想呼自己一巴掌。”

“你啊你,心眼儿真小,不就是上次说了你一句吗?恨不得天天怼我。”

“我不……”

为了不叫两人吵架,曲文言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连忙说:“哎,都别吵啊,看看我的新项链,好不好看?”

果不其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她的项链上了,特别是赵千拾,她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这条项链,周物打趣她:“看来你还真就是个小女生,瞧瞧那眼神,都发直了,也是,这么漂亮的项链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呢?”

他瞟了好几眼车内后视镜,不知道是在看曲文言脖子上的项链还是在偷偷观察赵千拾的表情,赵千拾懒得搭理他,只是好奇地问:“这是谁送你的?之前好像没有。”

“是徐薇送的,她说这是她自己做的,她闲的时候做了好多条,这条她说看我喜欢,就送给我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惜用料一般,卖不出价钱来。”赵千拾扭过头去,不再看那条项链。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看待这条项链,曲文言脸蹭地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话不能这么说,好歹是人家送的礼物,怎么可能会拿去卖呢?更何况,我看得出来,这条项链她用了很多心的。”

“哟,你前几天不是还恨她的吗?怎么现在帮着她说话了。”

“我想通了,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如果那天我们无处可去,谁知道想象中的结果是不是比现实更好?除了她害得文雅受伤以外……”

“善变!”

“哼,要我和文雅那天没有停在门口,我们四个人根本就不会认识了,难道这不算是天注定的缘分吗?”

“还缘分,不认识就不认识呗,那能怎么样?”

“你,你这人也太无情了,我现在、等会儿都不想跟你说话。”说完,曲文言狠狠别过身去,看着窗户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默默流泪。

忽然,坐在前面的曲文雅兴奋地指着某个方向,说:“我看到他了,我们到了,大家,我们终于到了。”

等车子停稳后,曲文雅迟迟不肯下车,她转过来对着曲文言问:“我看上去有没有很邋遢?昨晚上走路的时候袖子都被划破了,因为摔跤身上也沾了很多泥巴,浑身脏兮兮的。”

“你放心吧,没多少脏东西,好着呢,别叫郑声在那等急了,快过去。”

她们和周物一起下车了,赵千拾不肯下去,说待会儿再见,便躺下睡觉了,她眼下的黑眼圈很重,其他人没再多说什么,想着让她多睡会儿也可以。

曲文雅远远就看见了郑声,他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么儒雅随和,对谁都笑着,跟郑叔叔很像,简直是郑叔叔的翻版。

“嗨,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郑声先打了个招呼。

“当然,真是对不起,这次这么突然跟你联系说我们要过来,不会麻烦到你吧?”曲文雅低着头说,脸烫得很。

接着,郑声脱下外套系在她身上,还特意绑了个蝴蝶结,笑着说:“是走路太急了吗?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文雅永远都这么可爱。”

“哎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这么说我都感觉到羞耻了。”

“不好意思,由于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总是忘记时间的流逝,心里面你依然是小时候的模样,对了,文言呢?”

听到他说自己的名字,曲文言振臂高呼道:“声哥,我在这儿,你好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嘴真甜,不是,你怕我身上有病毒啊,站那么远。”

“要说有病毒,也应该是我们身上可能有病毒,我们接触了很多人,你居然不怕,还愿意接受我们,你绝对是我和文雅这辈子最真心的朋友。”

“其实……”

这三个不知道要叙旧叙到什么时候,眼看天很快要大亮了,他们还杵着絮絮叨叨以前的事情,周物咳嗽几下,插嘴说:“那个,你是郑声是吧?我听她俩提起过你,今天亲眼见到,真是风度翩翩呀。”

“哦,这位是周先生吧?文雅多次在我面前说起过您,她说受到过你的很多帮助,您是大好人,我们都会感激您的。”随后,他还深深地给周物鞠了一躬,把周物吓得不会说话了,只知道重复说:“没事没事,我应该做的。”

事实上,郑声造作的“大家长”似的做派一直以来都是曲文言嫌弃的,明明只比她大两岁半,却表现得像家里的长辈。她在旁边看得恨不能抓耳挠腮,呼,这副喋喋不休的假客气劲儿也是跟他爹像极了,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曲文言挠挠头,挡在两人中间,总算是结束了这场感人肺腑的感恩仪式,憋着股气说:“行了,别再谢来谢去了,我们还是先到你住的地方去吧,这里不一定安全。”

“这,唉,我正想说这件事,我们那个安置处平时是不错,不仅安保十分严格,还有专门的顶级医生随时待命,各种设施更是完备,日常生活比以前还要轻松有趣,没有任何烦恼。”

“嗯哼?接着说啊。”

感受到大家殷切的目光,郑声看着脚尖,难为情地说:“可是昨天晚上有个人毫无征兆地疯疯癫癫死在了住所,现场很恐怖,都是血,他是我邻居,我们周边的人都非常惶恐,有些人偷偷往外面跑了,我被他们挤了出来,却再也回不去了。”

“啊,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太吓人了。”刚说完,她跟曲文雅交换了个眼神,是啊,对当下的她们而言,这应该算不得什么大事。

天已经亮了,林子里不时有鸟叫声,曲文雅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我和文言也经历了很多奇葩的事情,下次说给你听。”

“嗯,好,我最喜欢听你说故事了。”

几个人往车子的方向走去,周物蔫蔫的,曲文言看出了他的不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周物扭过头冲她苦笑了一下,脸色唰白的,像僵尸。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赵千拾下车来,上下打量着郑声,没有打招呼,怕她不高兴,曲文雅主动提出坐到后座儿去,她倒是直接摆摆手,说:“不用,你不是晕车吗?坐前面或许会好点儿,这位看上去干干净净的,身上又没有沾上屎,有什么不能碰,哦,不过你介意吗?”

“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不会介……”郑声殷勤地给赵千拾开车门,眼神温柔、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的绅士范儿十足。

但赵千拾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冷冷地说:“那好,进去吧,站在门口干嘛。哎,周物,待会儿还得你开车,刚刚你才开了没多久就到地方了。”

“哎哟,知道知道,真是斤斤计较。”

嘱咐完周物,她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说:“对了,我喜欢看坐旁边看窗景,我要坐外边。”

跟曲文雅一样,曲文言也有点儿晕车,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也要坐靠窗的位置才舒服,这样一来,郑声就被夹在了中间,手搭在哪边都不合适,只能放在腿上,看上去非常拘谨不安。

“等一下,你独自出来了,郑叔和于彤阿姨不会担心你吗?”曲文雅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毕竟对她来说,每天应付妈妈就很耗费心力了。

本来很不自在的郑声连忙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笑着回答说:“这个不要紧,我和他们不住在一起,他们先前经常吵架吵个不停,管理人员觉得这样会比较危险,就提意见叫他们分开住,我不愿意跟着任何一个,再说了,我都成年了,怕什么?”

听完他的回答,曲文雅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因为这两年郑叔和于彤阿姨的关系很差,特别是郑叔天天夜不归宿,于彤阿姨精神状态不好,时常找郑声大吐苦水或者争吵。总之,他们的关系是变得非常疏离了的,上个月郑声还打算搬出去租房子住,房子定金都付了。

“唉,不得不说,他们是一辈子的冤家,怎么样都要纠缠到一起……”

“文言,别瞎说话!从小妈妈是怎么教你的?”曲文雅大声打断了曲文言不礼貌的定论。

“没事,小文言说得对,他们俩确实是冤家,我受够了这种苦,往后是绝对不会允许我的婚姻变成这个样子的,我一定会好好经营婚姻,好好爱我的所有的家人。”说这话时,郑声的眼睛亮晶晶地偷看坐在前面的曲文雅,脸上不经意也起了红晕,整个人仿佛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开车开得正无聊的周物搭腔道:“我相信你,郑同学,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有学识、聪明、家庭条件也好,性格还这么温和,长得更是俊朗帅气,哦,听说你成绩好得很呢,常年名列前茅,羡慕啊。”

“哎呀,谬赞了,我不过也是个普通人罢了,哪像你,看着简直比偶像明星都帅气,走出去回头率肯定高。”

“真的吗?哈哈哈,谢谢你的赞美,我看看镜子,也还好吧,寻常人。”

他们互相吹捧的声音传到赵千拾耳朵里就变成了刺耳的杂音,她皮笑肉不笑地问:“那我想问问我旁边这位普通人,昨晚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实话,非要我们大老远赶过来。”

闲聊声戛然而止,本就对她有怨念的曲文言没好气地说:“赵千拾,你又发什么疯?从早上开始你就不对劲。”

“我没跟你说话,怎么,他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需要你挡在前面做翻译。”

“你……”

“好了,文言,谢谢你的挺身而出,不过赵小姐确实是在问我,还是由我来回答吧。我原本是想告诉你们实话的,但是那一瞬间,我控制不住地开始悲观,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死亡的惨状,我突然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我最好的朋友们了,所以就做了这个自私的决定,抱歉。”

说到后面,郑声的哭腔越来越浓,眼泪也顺着他光滑白皙的皮肤一直流到了下巴,像晶莹的水晶那样透亮。

“好吧,是我误会你了,既然上了这辆车,咱们就是好朋友了,往后要互帮互助、共克难关。”

“一定会的,能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咳,这话太重了,我们又不是去送死。”她眼皮抽动几下,靠在车窗玻璃上闭上眼睛休息。

可能是不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吧,赵千拾的身体已经和车门紧紧贴合在一起了,这一切都被曲文雅看在眼里,她试探地问要不要换座位,得到否定回答后才作罢。

过了会儿,赵千拾坐立难安,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周物好奇地问:“在干嘛呢?看上我的车了啊。”

“怎么可能,我是在想车子没油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已经跑很久了,估计油箱应该没多少油了。”

“嗐,千拾,你不用太紧张,还没到世界末日呢,我们出都出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路上也不止我们一辆车在开,你看刚过去一辆,嘶,车还挺不错的。”

再一转头,郑声已经睡着了,头歪着睡着了,想想也是,昨天晚上他们几个还睡了会儿觉,白天都困得不行,更何况这个没地方睡觉的?

大家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除了司机外,都在安静地欣赏着窗外美丽的景色。然后赵千拾没忍住看了眼曲文雅,哪知曲文雅突然撇过头看着她,两人相视而笑,迎着和煦清香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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