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进了你的家

车子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大家都默不作声,安静得像旁边没有人在一样,周物看了几眼后视镜,看到郑声迷迷瞪瞪地起来了,才开口道:“各位,我倒是有个去处,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什么地方?不会是你那个垮掉一半的平房吧,那我可不去。”赵千拾看着窗外天空中的云朵,懒洋洋地说。

“你想什么呢,那里刮风下雨都遭不住,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全塌了,一起跑去送死啊。”

好累,曲文雅揉揉眼睛,微笑着问:“那你说的是哪儿?”

曲文言眼睛睁得大大的,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周物,你快说吧,我们现在也没有选择了,刚刚我还想要不要去天桥底下凑活住几天算了。可那种地方万一有毒虫之类的,岂不是要活活把我吓死,唉,总之都是死,我宁愿有尊严地去死,而不是死在阴暗潮湿的沟里,感受着身体慢慢腐烂。”

“乌鸦嘴!别总提‘死’这个字,不吉利,人要懂得避谶,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受童言无忌的保护。”

“哈哈,文雅,你怎么也跟俞曼曼……”她顿时和反应过来了,于是赶紧捂住了嘴巴,没再继续说下去,好像这个名字早就是上个世纪的回忆了。

看她紧张兮兮的表情,郑声递给她一张纸,皱着眉问:“我猜俞曼曼也是你们的好朋友吧,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走?”

“她……”

随着气氛变得焦灼,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有些不安了,尤其是曲文言,她当下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地上的血,还有血肉模糊的人脸……想着想着,她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恨不得大声喊出来。曲文雅这时连忙出来打圆场,她笑盈盈地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经历中的一部分,我下次说给你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去处。”

“嗯,这些并不要紧,小文言别太紧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郑声把手搭在曲文言的肩头,轻柔地拍了几下。

受到刺激的曲文言听到安慰,一头扎进郑声的怀里,像儿时被妈妈骂了那样哭哭啼啼,嘴巴还发出呜呜的声音。毕竟是长大了,到了需要避嫌的时期,郑声抬起头瞟了瞟面前的曲文雅,发现她没有任何不悦,终于松了口气。

而对于赵千拾来说,她只关心周物刚才说的话,她把头往前凑了凑,问:“你到底想开到哪里去?”

“一个好地方。”

等哭声渐渐停了,车子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狠狠踩了一脚油门后,周物歪嘴一笑,说:“呼,请注意,咱们到地方了,都准备下车吧。”

“不是,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不说清楚我可不敢去。”曲文言擦擦眼角,撇着嘴说。

“是这辆车子的主人家,其实他早就死了,那天我走在路上,看到马路中间有辆车摇摇晃晃的,过了半分钟停在了急速的车流里,其他车主都避着这辆疑似故障的车子,我看准时机靠近,把人移到一边去,掌控了方向盘,把车开到了安全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一直捂着心脏,我问他是不是有心脏病,他点了点头,我又问他有没有带药,他已经快要晕厥了,我在他的口袋和车子上到处寻找也没有看到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把房子钥匙给了我,指了指纸条上写的地址,希望我能把他送回家。但是在快到家的时候,有人拦下了我们,说怀疑他染上了最新的传染病,我慌了,在他被搬下车后趁人不备一脚油门跑了。大概就是这样。”

“好戏剧的经历,跑了之后呢?你没有被人追吗?”曲文言问。

“没有,他们或许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跟我耗,跑了以后,我先找到家加油站加了些油,再把车停到隐蔽的地方,然后急匆匆从后山走到赵千拾那儿去找她了。”

“说起油,你快看看,这车子是不是马上要没油了?”赵千拾指着油表,一惊一乍地说。

周物轻笑一下,摇摇头,说:“不用着急,喏,附近有家加油站,自助加油机应该可以用。”

“行吧,带路,我的腿坐得难受,得找张床睡会儿了。”

一伙人浩浩荡荡往楼上走去,房子就在二楼,由于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太近,采光看着不太好,推开门一股阴沉沉的气息袭来,但周物美其名曰此为有安全感。

“安全感?这么危险的距离,哪来的安全感,这要是隔壁楼有一户发生了火灾,你们全都要遭殃。”

“行了,别挑三拣四了,好歹是有个地儿落脚了。”

站在门口往里看,房子不大,但布置得很用心,整齐得像是样板房,阳台上还养了花花草草,那里是唯一可以晒到太阳的,可惜的是,除了几盆仙人掌外,其余的都枯萎了,显得这里很衰败。

“总共有两个房间,女生们睡一间,男生们睡一间,主卧有卫生间,次卧离外头的卫生间也很近,没有影响,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没关系,有得住就行。”赵千拾摆摆手,自顾自开始到处看看。

郑声站着没有动,他拦住周物,笑着说:“我习惯自己一个人住了,能不能让我睡沙发?我看这沙发也挺软和的,睡上去很舒服。”

“当然可以,每个人的习惯不同,我理解,那我去里面看看有没有多余的被子给你拿来铺上。”

“多谢了。”

奔波了一路,几人早就累得腿酸了,简单交代完注意事项,都去各自的床上睡觉了,还好被子上面盖了透明的塑料布,没有被弄脏,完全可以直接躺下去。

脱掉进了水的鞋子,曲文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问:“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房子除了采光不好和面积比较小之外,貌似有点像我们家?”

“嗯,常见的城市商品房装修,看得出来,这房子原来的主人肯定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可怜的人,不过怎么没有看到照片之类的,不然我们可以记住我们的恩人。”

“可能是不喜欢拍照吧,这样的人其实很多。另外,我还有件事情想跟你聊聊,你坐起来。”说罢,曲文雅伸手去拉曲文言的手,脸色很严肃。

她很少这么认真的,突然语气这样的强硬,着实是把曲文言唬住了,于是曲文言赶紧坐直身体,战战兢兢地说:“什么事儿?你说吧,我有在仔细听。”

“你是个大孩子了,还有不到两年时间就成年了,你应该学会和异性保持保持距离,不能动不动就搂搂抱抱,这么做不合适,明白吗?”

瞬间,这些话像火苗似的点燃了曲文言本就焦躁的情绪,她怒吼道:“曲文雅,你什么意思啊?”

“小点儿声,其他人都在休息,千拾很快就进来了。”

“好,我给我们俩点儿体面,但是你今天也太过分了,难道你觉得我跟郑声能有什么?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他嘛,怎么,现在觉得他比我更重要是吗?你是不是觉得他比你的亲妹妹还亲近?姐,你回答我!”

被摇晃得发晕的曲文雅重重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回答说:“我没有觉得他比你重要,你不仅是我的妹妹,更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单纯地希望你能注意一下。文言,答应我好吗?”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一回,不过,绝对不能再有下次了。”

“你是不是呆子!看你的黑眼圈都掉到下巴了,先睡会儿吧,我去外面收拾下东西。”

“嗯,的确是困了,头昏昏沉沉的,脾气也容易炸,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可能太过激了。”

“我还不了解你,没事的,睡吧。”

帮妹妹盖好了被子,曲文雅往外走去,一打开门,赵千拾正好站在门口,两人撞了个正着。“哦,我听到你们在聊天,我就没立刻进去,对了,这房子隔音效果挺好的,我没有听到什么秘密。”

“哈哈哈,瞧你吓的,我们没讲秘密。说起来,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你知道是什么事吧?”

“我猜猜啊,关于项链的事情?”

“没错,就是项链,我那天晚上在你房间的柜子里看到了两条类似的,好像是情侣款,也是徐薇送的吗?”

“他们睡着了,走,去阳台说,我刚刚去阳台坐了下,空气还不错。”

显然,曲文雅猜错了,毕竟徐薇是为了讨得曲文言的原谅才选择送项链的,哪里有理由送赵千拾这么珍贵的东西?还一送就送两条。

“我的项链是萧黎送的,她失踪前的那天晚上,悄悄拿来个木质的盒子说要送我,我不想收,她留下盒子就走了。”

想起这两条项链,赵千拾就头疼,原本是想还回去的,可还没想好怎么还,人就没了,这是萧黎亲手做的,她只好把项链留作纪念。

“为什么?”

“她误会了,以为我和周物是一对,说很多祝福我们的胡话,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当时还没有彻底放下吧。”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感觉?赵千拾目前为止的所有人生里似乎从未有过碰触。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在客厅睡着的那位不是你心仪的人吗?”

“啧,你别听文言瞎说八道,真不是,我对郑声的感情很真挚,但应该不是爱情,我们算是青梅竹马,他帮了我很多,同时呢,我们也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就是这样。”

说起郑声,曲文雅的脸就红了,说话音量也小了很多,赵千拾贱兮兮地凑到她跟前,笑着说:“真的没有其它的吗?我看你脸都红得滴血了。”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习惯被这么问罢了。那个,我能再看看那两条项链吗?”

“等着,我去拿来。”

等赵千拾过来,把盒子打开摆在小桌子上,曲文雅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条,举它到阳光底下仔细欣赏,里面仿佛装了一整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美丽,但却也更加神秘了。

她骗了赵千拾,其实她对郑声的感情很复杂,总的来说,大概就是自卑和羡慕的交织。从小到大,他都非常聪明,不仅成绩好,还会演奏各种乐器,篮球也打得不错,除此之外,他还能抽出时间去做社会实践活动,很有爱心和责任心,简直是完美的人。而她,光是保持比较靠前的成绩就几乎要费尽所有的力气了,她永远只能仰望他,并暗暗和他较劲,他可能都不知道她藏在心里的这些小心思。

项链折射的光刺到了她的眼睛,不知不觉中,眼泪居然缓缓落了下来,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指纹,难道是萧黎留下的吗?她自嘲地笑了,应该不会,说不定是刚刚自己蹭上去的印子。

也许,徐薇对萧黎也是这样复杂的感情吧。

徐薇向来不善言辞,总是活在自己建构的世界里面自言自语,同样喜静的萧黎则是第一个闯入她的世界的人。刚开始她以为两个人是相似的人,可没想到,渐渐地,她发现萧黎的天分、努力和积累都远胜于她,她终于开始控制不住地妒忌到发狂,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黎一步步越走越好。更让她崩溃的是,拥有这么好条件的萧黎竟然对那些她趋之若鹜的机会无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这么轻易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还不珍惜?她是疯子。”

但在徐薇初始的计划里,她渴望被萧黎注视被崇拜,她梦想成为这段关系的掌控者,而萧黎为追随者,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永远不分开,她害怕再次被珍视的人抛弃。

“为什么不能做我的粉丝呢?其实我是有很多粉丝的,你为什么不能是其中之一?”

她常常在心里这么呐喊。

不,算了吧,现在的萧黎就足够有魅力了,不应该降低自尊。

过了不知道多久,徐薇终于从萧黎那儿学会了平等的对视,实际上,她心里依然在仰望,只不过此时是纯粹的、善意的仰望,没有那些负面的心声了。

“哎,有这么好看吗?项链都快晒化了。”赵千拾打趣道。

“真对不起,我现在就把它收起来,话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两条可能不是情侣项链,准确点儿说,叫‘知己项链’更好。”曲文雅眼睛含泪地望着天空,声音也沙哑了些。

“知己项链?还挺有意思的,那个,你要是眼睛不舒服就别对着光了,我给你去拿点纸巾来。”

为什么要叫这么拗口的名字?如果曲文雅没有记错的话,这两条项链应该都是徐薇一个人熬了几个通宵做的,上面用的材料筛选过好几次,都是她之前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透亮的水晶和圆润的珍珠。

说起来,她的本意是跟萧黎一人一条,但后来得知萧黎的用意后,她谎称这是她准备挂在网上售卖的新款,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萧黎。

确实,人的心真是难以捉摸,任谁都会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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