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项链?不,知己项链

等大家挨个醒来,厨房里已经飘出饭香了,此时的屋内完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看他们都起来了,周物熟练地把灯打开,招呼着他们吃饭。

“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动作这么娴熟。”曲文言绕到周物身后,想吓吓他。

果然,周物被吓得一抖,扭过头恶狠狠地威胁道:“哼,等会儿你不能吃饭。”

“我就要吃饭,你能拿我怎么着?略略略。”曲文言快速把炒好的菜端了出去,顺便擦了擦桌子和凳子,这是她以前在饭前常做的准备工作。

菜上齐了,其实没有多少菜,但所有人饿得饥肠辘辘,早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知道拼命往嘴里塞饭菜,赵千拾笑着调侃他:“想不到你做饭还挺好吃的,那怎么之前天天在连叔的共享厨房吃?”

“嗐,为了省钱呗,连叔不收我钱。至于做菜好吃这个事情,那必须的,我从小就会了,毕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没那么娇贵的。”

“晚上有什么活动?”曲文言突然问。

其他人面面相觑,周物歪着头说:“能有什么活动,这巴掌大点儿地方,跳绳都活动不开。”

“可我们睡了这么久,精力充沛,半夜睡不着怎么办。”

“那你学袋鼠跳,反正楼下没住人,随便怎么跳都没关系,蹦蹦跳跳,跳累了自然能睡得着了。”

“无聊,不如我们来看电影吧,好久没看了,这能看吗?”

“应该可以吧,想看什么,自己去找找吧。”

趁着他们在争论看什么电影,赵千拾把曲文雅拉到阳台,神秘兮兮地递给她一条项链。“这是干嘛?你给我的这条不是萧黎送给你的吗?”

“呃,我有另一条,周物死活不肯收,说不想跟我用同款,我回去以后,仔细想了你早上说的话,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这根本不算什么情侣项链,而应该叫作知己项链才对。”赵千拾难道露出了扭捏的表情,耳根都红了。

看她这副模样,曲文雅紧紧盯着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小声地说:“所以,这么说,你在心里把我当成知己了吗?高山流水的那种。”

“可能算不上知己,但我确实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好像大家都不太喜欢我这种人,抱歉,是我唐突了。”

“不,不是唐突,怎么能说是唐突呢。我也很欣赏你的,你知道吗?千拾,在我眼里,你是个非常温暖的女孩儿,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说完,曲文雅快速收下那条闪闪发光的项链,在脖子上比了比,笑盈盈地看向赵千拾,仿佛在问她戴着好不好看。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用“温暖”来形容赵千拾,她的记忆中,不乏各种咒骂和打压,却很少有人说她善良、温暖,她一直觉得或许自己本质上就是个坏人,因此从来也没有打算当个好人,况且,当个好人又得不到好处,除了被迫牺牲更多以外,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温暖跟我有关系吗?”

她愣住了,心想:“温暖?我总觉得我只是个旁观者,我的成长环境盛产像我一样的旁观者,不仅如此,我们很多时候还需要蚕食他人的苦难才能冷漠地生存下去。”

因为稀里糊涂地给某盆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浇了水,赵千拾发现它居然慢慢地活了,再也不像早上刚看到时那样奄奄一息。曲文雅跟在她后面,焦急地说:“怎么会呢……我受伤那天,是你出手帮了我们,要不是你的话,我们可能要面临更加糟糕的境况。”

“其实我很害怕你们,我至今都惊讶于我的决定,我起初很少主动跟你们说话,就是因为我不敢看你们的眼睛。”

“你害怕我们?我不理解,我们又不是豺狼虎豹,有什么好怕的。”

这确实很难解释,该怎么说呢?难道要说她们比豺狼虎豹还可怕?赵千拾叹了口气,垂着头发呆。她终于敢承认了,她一开始对这两个女孩的感觉就是深深的恐惧,不是因为她们邪恶、龌龊,而恰恰是因为她们看上去太天真活泼了,不仅浑身散发着从小到大有被好好关爱的气息,那天穿的一身行头,还能证明她们家庭条件大概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种美好的人容易勾起赵千拾不那么美好的回忆,她害怕被嫌弃,害怕被问为什么不回家找父母,也害怕她们会张着嘴,一脸惊诧地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够了!她坚决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发生,她始终认为自己和周物才是一类人,不论她说什么,周物都能明白,这么想想,也许,她与周物的友情本身就是一种同命相怜罢了,并没有多么纯粹无私。

“不好意思,这是不是让你感觉我很矫情了?我不喜欢说太多话,可能就是怕流露出很多负面的情绪,你们肯定无法体会,会感到厌烦吧。”

“当然不,老实说,我十分感动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好朋友的最大作用不正是如此吗?”

即便事实上,曲文雅从小的生活环境都很良好,接触到的人也大多是带着善意的,可她并不算是处在温室的娇花,相反,敏感多思的性格为她带来了许多的思考,如曲文言经常说的那样,她很擅长纸上谈兵,从书本上她也曾深刻地思索过这个世界拥有的巨大鸿沟,甚至探究过被人们时常挂在嘴巴的人性话题,但这段时间各种渗人的经历更加深了她的思考,让那些做作的、显摆的虚伪的行为变得幼稚了。

世界看似是完整的,其实每个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到的画面拼凑起来是破碎的、撕裂的,她们两人或许就成长于相对立的两块碎片中,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生活轨迹永远都不会有所交集的。

看她们半天不进去,曲文雅拉开推拉门,叉着腰,好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悄悄话,我们不能听?”

“我们……”

还没等曲文雅解释清楚,就被一声尖叫制止住了。“你先等下,你脖子上这条项链怎么那么像徐薇送给我的,几乎一模一样。”

“哎呀,可能就是你的呢?”赵千拾故意逗她。

“不可能,我的那条好看是好看,可离近了观察是有点瑕疵的,我姐脖子上这条简直完美嘛。”

啊,没错,徐薇把前面做得不满意的“残次品”转手送给了曲文言,这把曲文言气得头发都快要炸起来了,大发雷霆道:“有没有搞错,不是特地拿亲手做的项链来跟我道歉的吗?居然这么没有诚意,我原谅不了她,哼,过分。”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迟迟没有取下那条略微有点瑕疵的项链。

她们聊天的声音传到客厅里,郑声全程听得云里雾里的,连人名都搞不清楚,周物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走过去,强颜欢笑地说:“恕我直言,我觉着吧,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她把最接近完美的一条给了你,毕竟这两条是她预备送给萧黎的,在她心里,哪个人能跟萧黎比?”

“嗯,你说得也对,我勉强原谅她了。”可算是让她找到台阶下了,紧接着,她给周物递了个赞许的眼神。

“行了,天都黑了,别浪费电多开一盏灯,进去吧。”

“你等等,我们吃的东西从哪儿来的?”

“你没看到赵千拾路上一直拖着个大箱子啊,从那儿里边拿的,够我们吃几个人好多天的了。”

“所以,我们刚才吃的生菜是你种的?怪不得那么甜,跟买的不一样。”

这话显然是客套话,但赵千拾觉得很受用,她点点头,说:“赶路的时候,我匆匆忙忙摘了几颗,新鲜蔬菜带多了容易坏,地里的我跟连叔打过招呼了,叫他有空摘去吃。其余我带的都是之前攒的干粮,管饱还营养。”

当然,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她还有带不走的东西在租房里,万一要是回去拿,希望能得到连叔的好脸色,再怎么样,都不好把关系搞僵的。

“佩服佩服,我就背着那么个小包,走路把脚掌都给磨破皮了,浸了水就刺痛得很,你竟然还生龙活虎的。”说话间,曲文言想起那天晚上累得呼吸不过来的场景,脑子又开始嗡嗡的响了。

反观坐在沙发上的赵千拾,脸色都没有变化,只是耸耸肩膀,毫不在意地说了句:“我习惯了,倒也不觉得累。”

突然,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大家同时站起来循着声音望去,很快眼神又黯淡了,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因为那不是别的,正是这些天以来天天重播的歌曲,手机上、电视上每时每刻都能看到目的性很强的“搞笑”节目,却几乎看不到记忆病的相关报道。

渐渐地,很多人都感觉生活在一个及其割裂的环境下,也不知道该戴上怎样的面具来迎合他人。哭,可以,但不能崩溃大哭,笑,也可以,但不能放肆大笑,最好是表现出平淡的快乐才好,以避免被无端猜疑患上了令人变得疯癫的记忆病。

欢快的旋律游荡在半空中,像精灵那样跳脱,却又像恶魔似的死死抓住了许多人脆弱的心脏。周物趴在抱枕上,侃侃而谈道:“我说,这难道不是一种粉饰太平吗?假装看不到解决不了问题,人人都自以为生活在希望之中,这何尝不是欺骗。”

岂料赵千拾持有相反的想法,她的手指从容地跟着律动上下活动,眼睛转向周物的那一边。“我不赞同你的指责,人尽皆知,记忆病是通过破坏人的大脑达到摧毁人体的目的,整天过分的担忧和焦躁某种结果很有可能使人陷入僵局,没等染上记忆病就活活吓死了,适当舒缓情绪是有效的。你说是吧?”刚说完,她最后猛地问到了旁边的郑声身上去。

“呃,我同意,况且,人在极度绝望的状况下,不仅会发狂伤害自己,还可能把拳头挥向无辜的人,这是在是难以控制的,对未来的希望是一根无形的绳子,时时刻刻在约束着某些人蠢蠢欲动的坏心思,减少过激行为的发生。”

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周物没怎么听懂了,也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郑同学的聪明才智果然是名不虚传,文雅,你捡到宝啦。”

与此同时,沙发的另一边,曲文雅和郑声都脸红了,尤其是郑声,他红润的嘴唇也差点儿被咬破皮了,支支吾吾道:“不是,文雅她更是柳絮才高,我普普通通的。”

“行了,二位互相夸赞也要有个限度,你一句我一句的,累不累?还有你,以后别瞎点鸳鸯谱,你自个儿那点感情的事情还是一团糊涂账呢,怎么有空管起别人来了。”曲文雅慌忙飞奔过去,拼命捂住了妹妹的嘴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人不是器具,再怎么没心没肺,总归是有感情的,周物听到她这么说,嘴巴张开又合上,说他要睡觉了,便进了房间,反锁上门,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要不怎么说人说话前要三思而后行?曲文言看着周物落寞的模样,顿时慌了神,动手扇了自己几下。

“该!你老是说话不带脑子,以后长记性了吧。”曲文雅用食指用力戳了戳妹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再一看,她下手也没轻没重,额头那儿很明显红得发紫了,让她是既生气又愧疚。

“我说,你不是经常开你姐和他的玩笑吗?怎么这么双标?”赵千拾插嘴道。

曲文言嘟着嘴巴,气得眼泪直掉,哭哭啼啼地说:“我那是开玩笑的,和他不一样,哎呀,都怪我,是我伤害了周物的心,他该讨厌我的。”

坐立不安的郑声仿佛是个雕塑,浑身僵硬得不得了,说话不是,沉默好像也不是。“呃,以我对他浅薄的了解,这事儿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的,我非常明白那种感受,他现在只是需要绝对的安静,明天就会好的。”

“不过,你今晚真的打算睡在沙发上?”曲文雅把头转过去小声地问。

“你是在关心我吗……我是说,没关系的,又不是睡地板,沙发这么柔软舒服,可能比床还好睡呢。”

“唉,好吧。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进去准备休息了,晚安。”她清楚地知道,郑声当下谨小慎微的感受,也许并不是喜欢睡沙发,而是怕给别人带来负担,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是很外向的个性,不想过度社交。

“晚安。”

回到房间里面,这是主卧,床很大,三个偏瘦的人睡下还能有空余的地方,赵千拾睡左边,曲文雅睡右边,当然,曲文言必须在没有什么自由的中间被紧紧夹着了,往常她应该会提起抗议,可今天却是一句话没说,倒头就睡。

外面不是空旷的树林,而是密密匝匝的混泥土楼房,她们躺在某个微小的空隙里,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不断地依靠自我催眠获得心里的平静。

“我们好像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完全没有出路。”

“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轻易死的,坚持往前走总会看到光明。”

显然,这应该是很好的抚慰,曲文雅把头埋进被子里,抱着妹妹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第二天早上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妹妹怕热,早就逃脱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口水还流到了枕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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