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太阳快落山了,曲文言捂着肚子蹲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突然听见一阵细密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就看见萧黎站在背后,也不说话。
“那个,你肚子痛吗?哪个地方痛?是不是隐隐发胀?”
一连串的问题把曲文言问住了,她支支吾吾地回答完毕,然后艰难地站起来,倚靠在墙壁上,尽量保持体面。
还没等她站稳,萧黎就哒哒哒地跑回家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一阵欢快的笑声,扭过头去看,原来是刚刚的“萧医生”回来了。
萧黎摆摆手,笑着说:“可别这么叫我,这个药的药效比较温和,你早晚各吃两片,明天应该就能好。”
“谢谢。哦,对了,你那时候过来是想找我的房东小姐吗?她在后院喂野猫,估计还得要个把钟头,她手机好像没带,要不要我帮你叫叫她?我嗓门大。”
“我,不是找她,是找你们。”
“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上午回去画了幅画送给你们,希望你们收下。”
“我看看,画得可真好,你是学美术的啊,真厉害,我要把它挂在房间里天天欣赏。”
“纯属个人爱好而已,你喜欢就好。我先走了。”萧黎的脸颊无端涨红起来,两步并作一步地跑开了。
难道是我夸的太过分,她害羞了?看来我应该悠着点儿的,毕竟是面对一个腼腆羞涩的女孩,曲文言看向手中的画,不禁这么想道。
突然,周物出现在后面,不声不响的,曲文言瞥他一眼,说:“你是鬼吗?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什么鬼不鬼的,我只是在看你手上的画罢了,画的确实不错,傍晚从赵千拾家出来,正好是这副景色,用心了。”
听他这么说,曲文言将画举起来观察,果然画的是此处的夕阳,和现实中的几乎一模一样,连那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树伸出的树枝也完美复刻,远处的山峦绵延不绝,快要落山的太阳从两山相交的地方缓缓下坠。马上要迎来漫长且孤独的夜晚了。
“话说,你住这么久了,她有没有送你啊?”看着曲文言这副贱兮兮的模样,周物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
正在两人你来我往的“辩论”之时,赵千拾回来了,她自然地接过曲文言手上拿的画,看了眼旁边直挺挺站着的周物,笑着说:“我也有幅这样的画,是萧黎送的吧,她每天就窝在房间里写写画画。”
“不会只有他没收到画吧,哎,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人家了?”
“我……”
“别闹了,他有什么能得罪人家的,也许是人太多把他给忘了吧,他又那么不起眼,但,过几天就有了也说不定。”
由于衣服上沾了很多灰尘,赵千拾只好在门口把外套脱了抖抖灰再进去,她往里面一瞧,疑惑地问:“周物,你没搬东西,是在等着我帮忙吗?”
“你这是哪里的话,那点儿东西,我三两下就搞定了,我现在马上去。”周物着急地摆摆手,耳根都肉眼可见的微微变红了。
抱着刚才得到的画和药,曲文言心满意足地进门,乐呵呵地喊曲文雅来欣赏,但曲文雅睡着了,没听见,她略显失望,不过很快脸上又恢复了喜悦。“真美,我这辈子都画不出这么好看的画。”
“你不意外吗?”赵千拾进来,坐在曲文言对面,突然问。
“意外什么?哦,你是说要让周物搬进来的事情吧,你是房东,你说了算呗。更何况,今天晚上可能有小雨,凉飕飕的夜里,他睡在外边容易生病的。”
“你也知道,我家还有间小杂物房,没放多少东西,我看你们带的东西不多,空着浪费了,就叫他住在那儿。”
曲文言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压低声音说:“行了行了,我的房东大人,我晓得你和周物感情好,我们怎么会不识趣乱说话呢。”她说“感情好”三个字的时候格外用力,眼睛还贼溜溜地看着赵千拾。
“别瞎说,我和他单纯是合作关系,他住进来也是要付房租的,一毛钱都不能少,我只认钱不认人。”赵千拾起身去杂货间打扫下脏东西,为了赔罪,曲文言带着抹布立刻也跟了过去。
杂物房和赵千拾的房间仅仅隔了一堵墙,夜里,她听着隔壁断断续续传来的呼噜声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简直跟在她耳朵边打呼一样,她把头埋进枕头下面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蹭地一下打开门出去了。
怕把曲文雅她们吵醒,她只能轻轻地敲门,敲了好一会儿,周物才顶着鸡窝头起来给她开门。“你干什么,赵千拾,大半夜不睡觉哐哐敲我房间的门是几个意思,欲对我图谋不轨啊。”
“放屁,我还想说你要谋害我呢,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早知道你打呼噜声音这么响,你出多少钱我都不要你住。”
“什么打呼噜?我从来不打呼噜的,你可别血口喷人。”
明明周物已经起来了,但呼噜声依然在继续,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赵千拾还没反应过来,她气笑了,扯着周物的领子,打着哈欠说:“居然说我血口喷人?你自己听,来,你听,这是不是呼……噜……声……不对,你房间里面还有个人?好啊你个周物,看不出来你是那种人。”
“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哪种人?我屋里没别人,只有一条黑狗,它是我前几天捡来的,出奇了,天天跟着我,我到哪它到哪,死活不肯离开,我孤苦伶仃的,也算有个伴儿了。不好意思啊,你要是不喜欢,我让它睡走廊去。”
“不用,你先睡吧,反正天也快亮了,我再想想办法。”
“那谢谢啦。”周物揉揉眼睛,晃晃悠悠地躺到了床上,门还敞开着,赵千拾环抱着手臂,狠狠吐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吐槽,看来是还没适应住在房间里面,以为没有门。
她把杂物房的门重重关上,转身回到房间,闷着头睡了过去,即使声音小了很多,她还是睡得不安稳,早上起来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眼睛的红血丝更是吓人,整个人萎靡不振的。
一大早,曲文言看见她,惊讶地问:“啧,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啊?吃不吃包子?皮薄馅多的大包子。话说,我晚上总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你听见了没有,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问他。”赵千拾指了指周物,便埋头啃包子,一言不发。
“对哦,是你住进来以后才有那种声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曲文言瞪大眼睛,好奇地问。
“狗打呼噜,它之前不这样,我也不……”
没打算听他说下去,曲文言笑着问:“吃不吃包子?想吃什么馅儿的,酸菜粉丝、香辣牛肉还是香菇肉沫?”
“来一个香辣牛肉吧,闻起来好香。”
“没有。”
“那就香菇肉沫的。”
“也没有。”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这儿是什么馅的,要这个就行。”
“酸菜粉丝的,只有这个味道,我说你真是的,这包子里的酸菜和粉丝都漏出来了,你竟然一点儿看不到,太没眼力见儿了。吃完早饭,赶紧去把问题解决了吧,免得今晚又让人睡不好觉,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这是暗戳戳地在点他,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赵千拾的黑眼圈都快掉到后脚跟了,怪滑稽的。
这时候,周物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怨气袭来,他不敢回头,只好拼命往嘴巴塞包子,看他这个饿死鬼的相,曲文言连忙给他倒了点水,怕他噎死。
“要不我等会儿去找萧黎问问?我昨天肚子不舒服,吃了她给的药就好了,或许她会有办法治疗狗打呼噜的。”曲文言试探地说。
曲文雅刚好从房间出来,接话说:“正好我这有份礼物给她,礼尚往来嘛,你一起带过去吧。”
“好。是丝巾吗?妈妈上个月买的那个。”
听到曲文言说“上个月”,曲文雅愣了下,机械地扯了扯嘴角,默认了,然后缓慢走向房间。其实她腿上的伤已经不痛了,但是还不敢大力活动,万一要是把伤口再次撕裂就糟了,现在又找不到医生,药也不够用。
简单收拾收拾,曲文言再三确认萧黎住在哪间房后,就夹着礼物出发了。她刚要挽起袖子敲门,门却自己开了,不过里面看上去似乎没有人。
“是曲文言吗?你怎么在这儿,哎,奇怪,我门不是锁了的吗,真糟糕,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难道是吃药的缘故。”忽然,萧黎在背后喃喃自语。
“我。”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被粗暴地打断了,说话的是昨天趴在栏杆上看猫的那位,好像是叫俞曼曼。
“她应该是来找我的,小朋友,你走错了,我家在这边,昨天不是跟你说过的吗?哈哈。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啊。”俞曼曼抢过曲文言腋下夹着的礼物盒,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结果却是很失落,笑容都僵住了。
“那个。”
“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摸起来确实挺舒服的,样式也洋气,谢谢你。”
“不是这样的,这个礼物……”萧黎一把把她拉进屋里,没给她解释清楚的机会,俞曼曼拍拍窗户玻璃,没得到回应,就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进屋后,她们随便闲聊了几句,紧接着,萧黎主动要跟着曲文言过去瞧瞧那只打呼噜的狗,到了地方,她抱着小狗左看右看,非常温柔地说:“它不胖,可能是这个杂物间太久没打理了,看不见的灰尘很多,空气也不流通,它不舒服。好好扫扫灰应该就会好的。”
“谢谢你啊,我等下开始打扫,再给它的床摆正,可能睡姿也有毛病。”周物难得稳重了些,没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
不知道怎么的,萧黎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小,头也越说越低,整个过程光是看到个头顶。“嗯,这是小事情,还有就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家住,这个杂物间还是太小了点儿,你这么高,手脚都施展不开。”
“不用不用,我住这挺好的,你家就你一个人住,我去不方便,在赵千拾家多好。而且严格来讲,赵千拾算大半个男人,这里不止住我一个男人,不会难堪。”
他叉着腰,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扫帚,砸得他措手不及,捂着脑门不敢松开。赵千拾语气冷冷地说:“呸,别往你们脸上贴金,我从内到外都是个女人,女人就我这样,你不服气啊。”
“服服服,我说错话了,掌嘴行了吧?”周物捡起地上的扫帚,快速进入了清扫状态,一个没注意,被呛得直咳嗽。
发完飙,赵千拾背着手,走到萧黎跟前,眼睛对着她的眼睛,露出诡异的微笑,问道:“我说,你不会是要和我抢生意吧,可惜啊,你失算了,他兜里可没几个钱。”
“你误会我了,千拾,我没有那个想法……”
“啧啧,你说什么废话呢,人家明明是一番好意好吧,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没良心。”周物露出有些发红的额头,赶紧站出来打抱不平。
“干嘛,想英雄救美啊,赶紧还钱!”
“你,不可理喻。”
不善言辞的萧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在眼眶打转,嘴巴张了张,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回去了。
“你太过分了,萧黎不是那样的人,她看起来不好接近,其实人很善良,我肚子疼她远远的都会过来询问,面对我在这近似陌生的人她能做到这个程度,怎么会是你口中利欲熏心的人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那种利欲熏心的人喽?”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吵架,我去找她一趟,刚才的丝巾被俞曼曼拿去了,我再拿条给她。”
“等等,你觉得她是个大好人吗?”
“是。”
“恐怕现实不是那样,看人不能太表面了,比如他。”
里头灰尘满天飞,周物捂住口鼻,指着赵千拾说:“你个赵千拾,简直是以己度人,我都懒得搭理你。”
等曲文言出门,赵千拾也关上房门补觉去了,周物拿着扫帚继续打扫他的房间,时不时哼着小曲儿,那只乌漆嘛黑的狗蜷缩成一团,像个大号抹布扒在角落里,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光很亮很长,有很多细小的灰尘在其中飞舞,一跳一跳的。而曲文雅从门后的小孔上看见了走廊的人,那个人悄悄往里边上上下下打量,听见狗叫声,才吓得轻手轻脚退到了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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