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埋伏

夜深人静,青18号的一间套房里。石涛凑近猫眼,看到走廊空无一人,拿出身份证,先将保险栓调开,之后小心翼翼地剥离,听到轻微的咔哒一声,用力一扭把手,反锁的房门竟然打开了!

石涛又惊又喜,方法是“上海张柏芝”教给他的,万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上海小姑娘,竟然知道如何开锁,不由回想起“上海张柏芝”的话:

“哥哥,我这叫扮猪吃老虎噢!”

几天前,“上海张柏芝”说高考结束,想出来散散心,和石涛见面。石涛想起陆洁的约法三章,不得不狠心拒绝。可“上海张柏芝”太会撩,说想亲石涛,石涛被撩得欲火焚身,哪还忍得住。只是主观愿意了,客观不允许,老实告诉“上海张柏芝”,房门被他妈反锁,只能进,不能出。

“上海张柏芝”很惊讶,问:“你多大了,你妈把你当三岁小孩呀?不对,三岁小孩还能出来玩滑滑梯呢,你一个大男人,真是,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石涛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又不敢说出真相,憋了一肚子火。

“上海张柏芝”又说:“哥哥,以前我爸怕我出去玩学坏了,把我反锁在家里,我呀,学会了开锁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石涛觉得新鲜,半信半疑,问真的还是假的?

“上海张柏芝”说:“试试看呗,看你是不是心灵手巧?手太笨,肯定是打不开的啦!”

石涛好胜心起,成绩虽然一塌糊涂,可从没人说过自己手笨,打游戏,打台球,打保龄球,玩摩托,玩女人,样样精通!石涛当即说好,按照“上海张柏芝”的提示,用身份证将保险栓调开,小心翼翼地剥离。

果然有效!

石涛欣喜若狂,学会了这本事,就像孙猴子学会了筋斗云,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谁他妈关得住自己!石涛马上向“上海张柏芝”报喜,半开玩笑说:

“看不出来呀,你一个上海小姑娘,竟然会江洋大盗的本事!”

“上海张柏芝”回道:“哥哥,我这叫扮猪吃老虎!我会的多着呢,以后你就知道啦!”

石涛顿时有了反应,兴奋回道:“别以后了,就现在!哥哥要见识见识,你来青山,钱我出!”

“上海张柏芝”之前很主动,现在倒有些扭捏:“哥哥,我开玩笑的啦,坐飞机很贵的,算了啦!”

石涛一下急了,马上说:“真的呀,钱的事你放心,别说坐飞机,坐火箭也行呀!”

“上海张柏芝”似乎被打动了:“哥哥,你好真诚!相信你不会骗我。”

石涛痴笑着,回道:“不骗你,真的。”

“上海张柏芝”回道:“讨厌!哥哥你好坏!”

石涛回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呀!”

说完这句,“上海张柏芝”却没了反应,急得石涛抓耳挠腮,连问了几遍,人呢?人呢?人呢?说话呀!

过了半天,“上海张柏芝”打出一行字:

“哥哥,说话算话,拉勾,反悔是小狗!”

石涛飞快回道:“反悔是小狗!”

打完这行字,石涛长舒一口气,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屏幕对面。

林在冰长舒一口气,也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没想到石涛根本没有去齐齐哈尔,就躲在青山本地,万幸套出了石涛的话,不然林在冰真做好了去东北的准备。

金建坐在旁边,感叹道:“太狡猾了,真没想到!”

林在冰想了想,回道:“不是他的主意,背后有人指点,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郑雅丽“哼”了一声,开口道:“要不是我在边上,真不相信这是你说出来的话,比女人还像女人啊!不晓得谈了多少次恋爱才学会的本事!”

林在冰一愣,女生关心的点怎么和男生差别这么大?扭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我之前没谈过,你信吗?”

郑雅丽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林在冰对金建说:

“走,上厕所。”

两人来到网吧外的公共厕所,林在冰小声对金建说:

“我会约到明天下午五点见面,但跟雅丽姐说是六点。明天一早我先去图书馆,看一天书。你在台球厅待着,让人看到你。”

金建反应过来,跟郑雅丽故意说错时间,是林在冰担心她的安危,不想让她参和进来。先去别的地方,让人注意,是为了制造两人不在场的证据。

金建想了想,问:“抓到以后么样办?”

林在冰心中一动,明白了金建的意思,金建是想把石涛交给警察。

故意反问:“你说呢?”

意料之中,金建说送去派出所。

林在冰的大脑飞快计算,送派出所对金建是最优解,但对郑雅丽不是,意味着被侵犯的事会曝光。

直接问:“那雅丽姐怎么办?”

金建明白他的意思,但抠破了脑袋,找不到更妥当的方法。总不能把石涛杀了吧?不犯法是金建的底线,不能破。

只能说:“雅丽是受害者,她会理解的。”

“只能这样了。”林在冰表面答应,大脑继续计算,“带上咚咚。”

金建一愣:“咚咚?”

林在冰解释道:“万一途中出了意外,咚咚比我们厉害。”

金建想了想,觉得有理,咚咚是功勋警犬,虽然早已退役,可虎老雄风在,要保证万无一失,需要老将出马。

他没有注意到,林在冰的眼睛里,飞速闪过一丝狡黠。

石涛和“上海张柏芝”约会的地方,位于青山的北麓,悬崖边的一处亭子,名字叫“如是亭”。据说是明朝名妓柳如是来此游玩,歇息所造,是青山唯一的名胜古迹。

“上海张柏芝”说柳如是不但貌美如花,更难得有拳拳爱国心,第一次见面选在这里,很有意义。石涛不懂柳如是的典故,也没什么家国情怀,只知道除了节假日偶有几个游客,本地人很少来,没人打扰。

傍晚时分,石涛趁着无人注意,溜出青18号,一路爬山,来到如是亭,远远看见一个长发美女,穿着连衣裙,背对而坐,即便坐着,也能看出高挑纤细。

石涛心中狂跳。

走到美女跟前,石涛闻见一股香水味,特别好闻,不愧是上海来的,用的香水与众不同,不是镇上的土妞比得上。不知怎么了,面对上海来的摩登少女,石涛竟然有些自惭形秽,轻轻喊了一声:

“嗨,你好!”

美女缓缓回头,面容清秀,可怎么看有些眼熟?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石涛的心头。美女掏出一把弹簧刀,微笑着说:“青山陈浩南,你好,我是上海张柏芝。”

石涛这才认出美女是林在冰假扮,大惊失色,拔腿往回跑。为时已晚,金建带着咚咚,拿着一根短棍,堵住了去路。咚咚认出石涛是拿着猎枪打伤自己的凶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露出锋利的獠牙。

石涛手无寸铁,两腿发软,颤抖着问,你们想么样?

林在冰回道:“听好了,我只说一遍。问什么,答什么,有一句谎话,把你扔下去。”

石涛点头如捣蒜:“我保证!”

林在冰问:“是不是你带头侵犯的郑雅丽?”

石涛急忙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林在冰又问:“是不是拍了照?”

石涛本想否认,看见金建凶狠的眼神,不得不点了点头。

林在冰继续问:“照片放在什么地方?”

石涛马上回道:“相机里面,相机放在我加州橘郡的屋里,18号楼,一个红色的保险柜,密码是我的生日!”

林在冰再问:“你的生日是哪天?”

石涛急切回道:“19790514,放了我,我马上拿给你!”

林在冰最后问:“是不是你杀的邓凝?”

金建有些诧异,林在冰明明知道邓凝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问石涛?

石涛急忙否认:“不是,我发誓,真不是我干的!”

林在冰点了点头,对金建说:“他说的是真话。”

石涛连忙求情,说我可以走了吗,现在给你们拿照片去,保证谁也不讲!

金建叹了口气,回道:“你的保证,我们信不过呀!”

石涛吓坏了,求着金建:“建建,你要么样才能信我啊?”

金建回道:“去派出所,把你干过的坏事,一件一件交待清楚!”

石涛暗暗叫苦,一旦去了派出所,怕是下半生在牢里度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答应,夹在两人一狗中间,寻找机会逃走。

突然,林在冰“哎呦”一声,左脚一歪。石涛抓紧时机,趁他不稳,一把推开林在冰,疯狂逃窜。

不等金建下令,咚咚四脚腾空,猛扑过去,吓得石涛慌不择路,转身就跑。咚咚紧追不舍,石涛被逼到悬崖边,惊恐失措,脚下一个不留神,差点跌倒。林在冰叫了一声“小心”,冲过去要拉石涛,却在接触的一瞬间,猛地作势要推,石涛猝不及防,吓得本能地往后闪躲。

伴随一声惨叫,石涛跌落山崖。

傅文武这几天的眼皮一直在跳,感觉有事发生,破天荒地请了假,在家休息。中午陆洁来了,傅文武提了一嘴,陆洁问是左眼还是右眼?傅文武问有关系吗?陆洁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得分清哪只眼!傅文武心生不满,陆洁一不问缘由,二不讲逻辑,三不会安慰,要是两只眼睛一起跳,请问发财还是招灾?没有道理嘛!当即教训陆洁,说你好歹也是知名企业家,怎么一张嘴像个巫婆?怪不得教不好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谁知陆洁的火气比他大。这些天那个叫金斗的协警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不放,天天来问石涛的下落,跟他说去了齐齐哈尔,他非要问街道名称,门牌号码。陆洁不是被吓大的,知道警察在找到证据之前,不能随便抓人,金斗这么干,无非是套自己的话。但金斗可以应付,生意不能应付。陆洁的主业是做白酒贸易,青18号只能算副业。说是白酒贸易,其实什么都卖,合法不合法无所谓,有钱赚就行。老有警察上门,把客户给吓跑了!陆洁来找傅文武,也是想他出面施压,结果傅文武一不问缘由,二不听解释,三不会安慰,上来就像个吃错药的神经病,劈头盖脸教训自己一顿,当即火大:

“有没有搞错,我不会教儿子?你是他亲爹,你管过他么斯啊?要钱钱不给,要时间时间冒得!我一个女人,做生意容易吗?哪次喝酒不是喝到吐,被客户占便宜也不敢讲!外人看我风光,你不晓得吗,都是做牛做马换来的!你不管不问就算了,敢教训我?你算个么斯东西啊!”

傅文武一下被说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弱弱地回了一句: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陆洁怒道:“滚一边去!真为了我好,你就离婚,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娶我!你要不敢也可以,给我钱啊,不用我风里来雨里去,被人占了便宜还要戳到脊梁骨骂!”

傅文武一下语塞,正值事业的上升期,离婚是万万不可,何况陆洁是自己的小姨子,先不说组织会如何处置,光老婆那一关就难过,被她知道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就在昨天晚上,老婆陆敏从三亚打来长途电话,明着关心,实际警告,傅文武在家要守规矩,切不可老婆不在家就放飞自我,否则后果很严重。提到钱,傅文武也没有,除了有点寡人有疾的毛病,傅文武其实不贪财,给人办事,收点烟酒可以,钱不敢拿,这是他能一路走到今天,平安无事的原因。可我不杀伯夷,伯夷因我而死。尤其是这半年,傅文武发现陆洁明里暗里,打着他的旗号,招揽生意。可把柄在人家手里,只要不太过分,傅文武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面对咄咄逼人的陆洁,傅文武不禁有点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招惹陆洁,虽然是陆洁主动勾引的他。那天是除夕,陆洁和老公为回谁家过年吵了一架,老公气鼓鼓走了。陆洁来找姐姐哭诉,不想陆敏临时去值班,只留下傅文武独自在家,照顾襁褓中的女儿。陆洁哭得梨花带雨,傅文武心软我见犹怜,安慰了两句,陆洁一下扑进他的怀里。自从老婆生了女儿,傅文武再也没尝过肉味。在女儿咯咯的笑声中,两具孤独的肉体纠缠到了一起。

傅文武常想,如果那天陆敏不值班,如果陆洁的老公不回老家,如果女儿不是笑而是哭闹,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是一场孽缘,种下恶果。

唉,傅文武一声叹息,只能吞下。

傅文武跟着陆洁,来到了她的公司。陆洁在小镇的百货商场上面,租了一层当办公室。来之前,傅文武打了无数遍腹稿,如何应付金斗。金斗虽然只是一名协警,可眼睛里藏着一股狠劲,一种上过战场,刀口舔过血的人才有的狠劲。

金斗见到傅文武在场,倒不吃惊,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半开玩笑说得谢谢石涛,让他放了个假。傅文武知道金斗在抱怨停职的事,也装傻,笑呵呵地说不打不相识,金建没事了吧?金斗大大咧咧地说,不要紧,皮外伤,涂点碘酒就好了。

寒暄过后,进入正题。

傅文武告诉金斗,单凭一个来历不明的电话,不能证明石涛是嫌疑人。我们本着配合的原则,该说的该交待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石涛是成年人,他到了齐齐哈尔,住宾馆还是住朋友家里,是他自己的选择。莫说你们,我们做长辈的,也无权干涉。

金斗早有预料,说当时石涛威胁要弄死邓凝,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他有作案的动机。那个电话虽然暂时不能查明来源,但门卫大爷可以证明,邓凝深夜出门是去见石涛。又强调一遍,只是找石涛来问话,不是要抓他。

傅文武笑笑,说年轻人嘛,火气大,弄死谁不弄死谁,不过是一句气话。我年轻的时候也说过要去炸美国的白宫,去苏联的克里姆林宫放炸弹,没见CIA和克格勃来抓我呀!

一旁的牛道义火了,指着傅文武:“我说要弄死你,是气话,你能不投诉我吗?”

傅文武不紧不慢地回道:“小同志,既然知道是气话,当然不会投诉你。可你要不分场合,乱说一气,我肯定投诉你。”

金斗马上制止住徒弟,笑笑说美国和苏联的事我管不着,青山的事,我必须管。

傅文武知道金斗师徒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能靠着死缠烂打。傅文武以退为进,说只要你们能证明那个电话是石涛打的,我会想方设法,把石涛叫回来。这下可难住了金斗,医院宿舍只有一部公用电话,金斗去邮电局拉过当晚的通话清单,打进来的电话几十个,谁知道是谁打的?问门卫大爷,嘟嘟囔囔,半天说不清。

金斗一时难以判断傅文武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心中有底,怎么办?金斗冥思苦想,突然灵光一现,傅文武和陆洁一直不肯交待石涛的下落,会不会存在另外一种可能,石涛不在齐齐哈尔,而是被藏了起来。他们既不敢吐露真相,又不敢欺骗警察,所以才不可告人。金斗干脆豁出去,你诈我,我也诈你,开口道:

“不用,石涛没去东北!”

傅文武脸色一变,心想糟糕,金斗怎么会知道?莫非石涛不听话,偷偷溜出来被人发现了?又或者是金斗故意诈自己来套话?无论哪种,现在一定不能慌,傅文武故作平静地说:

“警察同志,谢谢提醒,他长着腿呢,真有可能不在东北。那我就更不知道在哪儿了。”

金斗看出他的脸色不正常,心知有鬼,故意说:

“有道理,你只是他的大姨夫,又不是他亲爹,他没必要事事向你汇报呀!哎,我就觉得奇怪,你一个有家有口的人,为么斯对小姨子家的事这么上心呢?啧啧,不简单!”

牛道义趁机补刀:“我看石涛,么样看么样像你,俗话说外甥像舅舅,没想到更像姨夫咧!”

陆洁一直没说话,现在忍不住了:“关你么事啊!你查案就查案,查到别个屋里头来了?你管长得像不像啊?”

金斗一拍大腿:“哎呀,顺口一说,莫急撒!”

傅文武意识到到金斗是在故意激怒他们,用眼神制止住陆洁,不要上当,客气地说:“我还有事,陆总也忙,你们要没有其他问题,今天到此为止。下次再来,希望你们提前想好,要是同样的问题,不必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牛道义一下火了,刚准备开口,被金斗拦住。金斗意味深长地说:

“今天就到这里,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

待金斗师徒离去,傅文武忽然意识到了眼皮一直跳的原因,回头问陆洁:

“我吩咐的事,你做到没有,房间里不能有任何通讯设备?”

陆洁不满地回道:“废话!我比你更害怕!”

傅文武急了:“什么叫废话,你就说做没做到! ”

面对暴怒的傅文武,陆洁有点害怕,一五一十解释:“座机拆了,BP机没收了,大哥大,根本没给他。”

傅文武心中一沉,马上问:“电脑呢?”

陆洁迟疑片刻,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傅文武大怒:“电脑给他了?能上网吗,完蛋了!”

陆洁一下急了,嚷嚷道:“你急么斯急呀,电脑是玩游戏的,他从来没被关起来过,不给玩游戏,不等于要他命呀!”

傅文武痛心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啊!你以为电脑是游戏机吗,愚蠢!电脑可以上网发邮件,可以聊天,谁他妈知道他和谁在聊!”

陆洁一下傻了眼:“电脑可以聊天?”

傅文武气得脸色发白,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一世英明,可能会葬送在这个贪婪又愚蠢的女人手里!

陆洁看傅文武说得煞有其事,想起去看石涛的时候,他的脸颊通红,面带痴笑,当时就怀疑过,只是没想到电脑可以与人聊天。哎,大意了!陆洁心里害怕,嘴上依然硬撑:

“说得吓死人,一台电脑,被你说得像地雷!”

傅文武没心情跟她计较,直接吼道:“带我一起去!”

两人急匆匆出来,陆洁一摸口袋,说了句坏了,车钥匙没带!傅文武拦住要回去的陆洁,掏出车钥匙:

“我开!”

陆洁犹豫片刻,来了一句:“你的车是桑塔纳。”

傅文武一下火了,骂道:“桑塔纳又怎样,火烧眉毛了,还他妈摆谱!”

陆洁知道傅文武误会了,不想坐桑塔纳不是因为摆谱,傅文武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和老公自杀时摔下来的那辆一模一样,都是黑色,车顶微微凹陷。陆洁看见那辆车,就想起死鬼老公,仿佛鬼魂坐在车里,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陆洁跟傅文武提过一次,让他换奔驰,差价自己可以贴。可傅文武一口否决,说树大招风,容易招人嫉恨。真心希望你过得好的屈指可数,等你出事了幸灾乐祸的比比皆是。黄鹤楼上看翻船,才是真实的人性。

陆洁不愿解释,只好强忍着生理不适,坐进黑色桑塔纳。傅文武也不多言,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两人都在气头上,没注意后面一辆电麻木(电动三轮车),同时发动。

金斗根本没走远,躲在一旁监视,见傅文武和陆洁出来,连忙叫了一辆电麻木。司机认识金斗,得知他要盯梢,一下来了精神,拍拍胸脯:

“金大哥,放心,我以前在武汉开公交的,521路,飙车飙到车轮冒火,绝对强过舒马赫!”

金斗叮嘱他:“晓得你厉害,莫把车开翻了就行。”

电麻木司机受到鼓舞,使出浑身解数,将一辆三轮车开得风驰电掣,紧紧咬住桑塔纳。后来傅文武发现了蹊跷,却没多想,除了急着要查石涛上网,压根没想到金斗竟然坐着电麻木来盯梢。

电麻木一路跟着桑塔纳,越过青山山腰,跨过两条河,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宾馆。为了不被发现,金斗让司机远远停在树林里,看见傅文武和陆洁下车,进了宾馆。

金斗眯起眼睛,依然看不清宾馆的名字,问一旁的牛道义:

“宾馆叫么名字?”

牛道义面色苍白,还未开口,哇地一下先吐了。

司机摇摇头:“这年轻就这虚,以后么样办啊!”

金斗瞪了司机一眼:“管好你自己!你看得清吗?”

司机点点头,回道:“青18号。咦,我开麻木快两年了,听都冒听过。”

金斗心中一动,麻木司机走街串巷,对地名了如指掌,连他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难道石涛藏在这里?看来得去查一下,可这种隐秘地方,来的人非富则贵,没有证据,贸然进去,会带来什么后果?王队提醒过他,今年要转正,不要出岔子。不为自己,要为了儿子考虑呀,儿子要考警察学校,子弟可以加分。

牛道义看出金斗的顾虑,开口道:“师傅,你要不方便,我去,我不怕!”

被徒弟这么一说,金斗反而豪气冲天,要查查到底,天王老子在里面又如何?

两人刚准备进去,又发现傅文武和陆洁急匆匆出来,惊慌失措,像是出了天大的麻烦。金斗连忙回到电麻木上,不等他吩咐,司机一边发动,一边说:

“我懂!丢不了!”

天色渐渐暗了,金斗怕被傅文武察觉,嘱咐司机不要开灯。司机满不在乎,丝毫没有减速,紧紧咬住了桑塔纳。

桑塔纳一路开到悬崖边才停下,傅文武和陆洁下车,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金斗听不清两人的谈话,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突然“砰”地一声巨响,一个人重重摔在了桑塔纳的车顶上。

傅文武看到车顶上浑身是血的石涛,整个人一下木了,不叫不哭也不喊,就这么愣愣看着。

陆洁一开始也吓傻了,待发现是石涛,跪在地上,像母狼一般哀嚎。

金斗冲过来,伸手去探石涛的鼻息,发现有微弱的气息,大吼一声:“别哭了!送医院!”

傅文武和陆洁依然没有反应,一个呆若木鸡,一个跪地哀嚎。

金斗不管不顾,猛地摇晃傅文武:“人没死,送医院!”

傅文武还是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出窍。

牛道义过来,左右开弓,猛地扇了傅文武两耳光,才把他打醒。傅文武顾不上陆洁,三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石涛从车顶挪下来,放进后排,又冲到前排,一把将哭嚎的陆洁拉起来,塞了进去。

车开出了十米,傅文武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车窗探出脑袋,留下一句话:“凶手叫上海张柏芝!”

金斗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

“上海张柏芝,么斯意思呀?”

牛道义奇怪地说张柏芝不是香港的吗,么样变成上海的了?

电麻木司机吓得瑟瑟发抖,躲到一边,现在才缓过来,试探着说:“听起来像网名。”

金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山顶,月光下,一处亭子若隐若现。

“下山有两条路,道义,我们分开,一人堵一条!

牛道义当即同意,说我年轻,跑得快,去山后那条路。

金斗又对电麻木司机说:“师傅,去派出所找王金鹏队长,跟他说凶手还在山上!加派人手过来!”

远处传来“呜呜”的警笛声。

林在冰脸色大变,叫了一声:“不好!”

金建还在懊悔,好不容易才抓到石涛,怎么转眼之间,出了意外呢?听见林在冰说不好,才反应过来,疑惑地问:“警察来了?这么快?”

听见警笛声越来越清晰,林在冰猜到了原因,看来石涛坠崖被发现了,有人报警。

金建大惊失色,虽然石涛是意外坠崖,可现在怎么说得清楚呢?何况过失杀人同样是犯法呀,要坐牢的!金建越想越急,问林在冰怎么办?

林在冰的大脑飞速思考,石涛的尸体已经被发现,警察很快会赶来,必须赶在警察来之前下山。下山的路有两条,现在走的这条近,山后的那条远,从时间上说应该走近的,但是......

“走山后那条路!”

金建不明所以,问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林在冰来不及解释,说你听我的就对了!

两人一狗趁着月光,一路疾驰。林在冰解释了舍近求远的原因,山前的路虽然近,但人迹罕至,一旦警察设防,很难脱身。山后的路虽然远,但走的人多,尤其是高考结束,来山上约会的小情侣不少,自己身着女装,容易浑水摸鱼。

下到半山腰,林在冰远远看见两个警察,拿着手电筒,在那里盘查,一连查了两对情侣。金建看清那人,面色大变,小声对林在冰说:“牛道义,他认得我。”

林在冰暗暗叫苦,牛道义见过自己,理论上也能认出,但自己穿着连衣裙,带着假发,加上天色已晚,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两人心惊胆战,走到了警察跟前。牛道义把手电筒一举,一下愣住:

“建建?”

金建的心跳飞快,强装无事,勉强笑道:“牛哥,是你呀,好巧!出了么事呀?”

牛道义一边解释有人坠崖,怀疑凶手在山上;一边把手电筒照向林在冰,见是一个长发披肩,穿着连衣裙的姑娘,问金建:“她是?”

金建连忙回道:“朋友,来山上玩,怕晚上不安全,带着咚咚一起。”

一连查了几对情侣,牛道义没有怀疑,看了一遍林在冰,似乎在哪里见过,见林在冰害羞地低下头,牛道义问:“你叫么名字?”

林在冰暗暗叫苦,千算万算,没想棋差一着,男扮女装可以,可男声说女声,怕是会露馅。

金建随口说了一个名字:“呃,她叫魏琳。”

“魏琳?”牛道义想了想,“之前冒听你提过呀?么样认得的?是学生还是上班?”

金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打台球的时候认得的,她是镇医院的护士。”

林在冰心想糟糕,金建不擅长说谎,犯下了大错!医院真的有一名护士叫魏琳,一旦警察去找她,分分钟暴露呀!何况如今医院成了多事之地,邓凝被淹死,郑雅丽被性侵,两人都和金建来往甚密,节骨眼上,金建应该避嫌,为什么要和一个护士约会?不符合常理!

牛道义果然起了疑心,指着林在冰:“建建,你不要讲话,让她自己说。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报一遍。”

林在冰被逼无奈,咳嗽两声,尖着嗓子,嘶哑地说道:“魏琳,42011980......”他一边说,另外一名警察一边记。林在冰实在不敢再编下去,编下去必然会暴露,可说自己忘了,只会更加引起警察的怀疑。林在冰进退无据,心急如焚,难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今天真的要交待在这里?林在冰越是迟疑,对方越是催促:“后面咧,快说啊!”

突然,一直沉默的咚咚对着山腰上,疯狂狂叫,作势要扑过去。牛道义突然警醒,咚咚是功勋警犬,经验丰富,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顺着咚咚狂叫的方向,牛道义似乎看到一个黑影在朝山顶方向逃窜。

牛道义大吼一声:“凶手在那边!”

金建急中生智,指着黑影:“咚咚,追!”

咚咚如同离弦之箭,猛扑过去,牛道义不敢迟疑,和另外一名警察,一起追了过去。

时光回到2008年。

潘成龙骑着小电驴,带着金斗和郑坚强,“突突突”开到了幽香静宛门口。

郑坚强打量花里胡哨的广告牌,跟着念:“你问我爱你有多深,七次代表我的心。”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敲了一下潘成龙的脑袋:

“有没有脑子呀,我会来这种地方?”

潘成龙委屈地说:“监控里面看起来是很像呀,不信你问金sir?”

坦白说,金斗要不是亲眼见到郑坚强在电话里教训牛道义,真的会信。不过现在嘛,打死也不信,解释道:“就是因为不相信,才请你来,看谁在冒充你。”

三人进了店,看见一个包裹着花头巾的男人,大热天穿着衬衫长裤,裹得严严实实。花头巾看见三个男人,有些疑惑,问:

“你们三个买么斯呀?”

金斗想起王春提过,幽香静宛是他小舅子的店,王春只是临时帮忙,想必店老板正是此人。金斗问:“王春在吗?”

花头巾脸色大变,恨恨回道:“死了!”

“啊?”金斗吓了一跳,连忙问,“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花头巾没好气地回道:“活着是祸害,早该死了!”

金斗觉得花头巾没说错,关键是死的不是时候,想继续问,潘成龙拉拉金斗的胳膊,小声提醒道:

“王春,小舅子,干姐姐。”

金斗这才反应过来,想起监控里看到的那点破事,光天化日的,小舅子和王春老婆,在柜台后面干的热火朝天,“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恰好被花头巾看到,一张脸涨得像猪肝,指着金斗的鼻子:

“滚滚滚!妈的,来看热闹的啊?”

郑坚强虽然不明就里,却看出了此人和王春有过节,解释道:“我们是王春的仇人,找他算账!”

果然,花头巾脸色缓和,好奇地问:“有么斯仇呀?”

金斗解释:“王春现在开的皇冠大酒店,以前的地方是家小卖部。”

潘成龙补充道:“冰冰小卖部。”

花头巾“哦”了一声。

金斗接着说:“冰冰小卖部的老板娘叫杨雪华,王春欺负过杨雪华。算不算有仇?”

花头巾回道:“算,但是王春和杨雪华的仇,和你们三个男人有关系吗?”

金斗一愣,怎么突然扯到男女关系上去了?郑坚强对着花头巾使个眼色:“哎,男女之间,不是爱就是仇啊!”

花头巾“噢”地一声,恍然大悟:“懂了懂了!三男一女,仇大了去了!”花头巾撸起袖子,胳膊上血迹斑斑;撸起裤腿,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又解开头巾,头顶上赫然一个大包。

“这,这,还有这,都是王春打的。妈的,他天天在外面玩女人,害得我姐姐守空房,我不过是安慰了两句,打成这样!”

金斗心想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王春不是好东西,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乌鸦落到了黑猪背,谁也别笑话谁!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说:

“我们替你报仇!”

花头巾凑近金斗的耳朵,小声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翠翠发廊。莫说是我告诉你的呀。都是一家人,以后还得一起做生意。”

金斗连忙点头:“懂的懂的!再大的委屈要忍着,跟人生气,不能跟人民币生气。”

花头巾伸出大拇指:“姜是老的辣,您是明白人!”

大白天的,翠翠发廊里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小姐坐在门口,穿着背心短裙,浓妆艳抹,磕着瓜子。

虽然花头巾夸过金斗,可真要去发廊找人,金斗却犯了难。金斗见不得暴露的女人,有难以抑制的生理恶心,把潘成龙拉到一边:

“你进去找,我在外面等着。”

潘成龙吓了一跳:“王春五大三粗的,我文质彬彬,怕搞不定他呀?”

金斗回道:“你只要把他引出来,其他的交给我。”

潘成龙还是为难:“他认得我,肯定有戒心,怎么引?”

金斗有点不耐烦了:“你不是文艺青年吗,勾搭女人擅长,勾搭男人就不会了?”

潘成龙哭笑不得,哪跟哪呀,女人和男人完全是两种生物,何况自己对女人不过是纸上谈兵,实战经验近乎空白。

见两人拉拉扯扯,郑坚强倒不耐烦了:“不就是找个人吗,我来!”

在两人的诧异中,郑坚强一瘸一拐,走向翠翠发廊,开口便问:

“你们老板娘是不是以前在广州干过?”

小姐打量一眼,吐出瓜子壳,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郑坚强“嘿嘿”一笑:“我说这店怎么看起来面熟,老朋友啦!得照顾生意呀。小洗洗多少钱,大洗洗多少钱?”

小姐吃不准他的来历,故意装傻:“洗头就洗头,什么小洗大洗的,洗一个三十块!”

郑坚强笑笑:“我出两百,再单独给你五十当小费。”

小姐眼前一亮,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眼前的老头一瘸一拐,却是个行家里手。小姐不敢怠慢,扔下瓜子,起身搀扶郑坚强,搔首弄姿:“老板,放心,包你满意!”

郑坚强问小姐:“想打听个人。”

小姐眉开眼笑,连忙答应:“老板,你说!”

金斗和潘成龙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涌现在脑海,这是那个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郑坚强吗?究竟是我们改变了岁月,还是岁月改变了我们?

郑坚强进去不到三分钟,王春光着膀子从翠翠发廊冲了出来,和金斗差点撞个满怀。王春认出金斗,吓得夺路而逃。金斗一个激灵,追了过去。潘成龙紧随其后,接着是一瘸一拐的郑坚强。四个人跑在路上,像一行大雁,一会排成一字,一会排成人字。眼看距离越来越远,金斗见势不妙,气喘吁吁地喊道:“抓小偷!”

不料行人纷纷散开。还是郑坚强有经验,大吼一声:

“抓奸夫啊!”

王春一下陷入了天罗地网。

金斗一把抓住王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跑么斯跑!”

王春哭丧着脸,指着郑坚强说:“你问他呀,一进来要杀人,我要不跑,命都冒得了!”

郑坚强没好气地说:“哪个要杀你呀,我问的是监控,监控咧?”

王春一愣,反问:“么斯监控啊?”

潘成龙补充道:“上回看到的,你老婆和你小舅子那个.....”

王春反应过来,急得面红耳赤:“不要讲,家丑不可外扬!”

金斗缓过气来,指着郑坚强,开口道:“冒得人关心你家的丑事,你看清楚,监控里来买百草枯的,是不是他?”

王春一拍大腿:“你早说呀,监控被牛队带人拿走了,我哪里记得!”

金斗反应过来,难怪牛道义会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原来是赵小丁泄的密,告诉了牛道义自己在追查线索。哎,千叮万嘱让他保密,没想转头就告诉了牛道义,我这师傅的师傅,不中用咯!

郑坚强想起了什么,开口问:“牛队?是当年把猴子当成凶手的牛道义吗?”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