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半年前。
郑坚强一个人背着背包，到了广州火车站，在售票厅买了去福州的火车票。厂里的湖北老乡说福州到厦门在修高速公路，急着要人，工资比现在多一倍，郑坚强想去碰碰运气。
买过票，郑坚强的肚子饿了，想着时间还早，便去了火车场旁边的一家小饭馆，吃了一碗热干面。说是热干面，一点不正宗，用的竟然是花生酱，又干又硬，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哽得人翻白眼，比起自己做的，那是天壤之别。
郑坚强勉强吃完，坐在广场的喷水池边上休息，看着天南地北的行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个黄毛小个子走过来，对郑坚强说：“大哥，洗头不，舒服着呢。”
郑坚强一看就知道他是拉皮条的，直接回绝：“不洗。”
黄毛压低声音说：“小妹很漂亮。”
郑坚强还是摇头，说没时间。
黄毛继续劝道：“很近的勒，大哥先去看看，不行就走，耽误不了几分钟。小妹真的很漂亮，比得上李嘉欣。”
郑坚强知道他在吹牛，但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开车还有两个小时。也是出来打工久了，人心变活，跟以前拖儿带女不一样。赚钱不为自己快活，留到阴间孝敬阎王爷吗，便问：
“你们那里安全吗？”
黄毛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安全！大哥你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的，要不安全，早被关进去了！”
郑坚强觉得有理，站起身来。
二
黄毛带着郑坚强，走到车站背后。与喧闹的广场相比，这里安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郑坚强跟着黄毛，走到一处发廊前，门口的霓虹灯柱，写着四个字：翠翠发廊。
店内，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黑丝高跟鞋的妇女，满脸堆笑迎过来：
“大哥来了啊，快休息下，喝可乐还是矿泉水？”
说话间，黄毛出去，黑丝女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郑坚强留了个心眼，问：“要钱吗？”
黑丝女人笑了：“单喝要钱，跟洗头一起，不要钱。”
郑坚强明白，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回道：“洗不洗，要先看看人撒！”
黑丝女人笑道：“大哥，听你口音， 湖北人啊？冰冰，快出来，大哥是你老乡！”
郑坚强心中一喜，湖北妹子，叫冰冰，不晓得像范冰冰，还是李冰冰？
帘子一挑，出来一个穿吊带衫、超短裙的女人，名字叫“冰冰”，看起来却是大妈，至少五十开外，脸上的粉薄一块厚一块，一笑，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苍蝇。
郑坚强大失所望，对黑丝女人说：“就她？冰冰？看起来比你还老啊！”
黑丝女人解释道：“看起来比我成熟，实际跟我差不多。”
郑坚强问：“有没有年轻一点的？”
黑丝女人回道：“有，但在忙，要不大哥你等一下？还有一个小时差不多。”
郑坚强一下觉得恶心，虽说都是露水姻缘，可无缝接轨，像喝一个陌生男人的洗脚水，实在接受不了。郑坚强没了刚才的冲动，转身要走，谁知冰冰开口了：
“大哥，我给你打折。”
郑坚强一下停住，问道：“打几折呀？”
冰冰回答：“原价一百，打六折，送两瓶可乐。”
郑坚强有点动心，价格确实可以，再打量冰冰，年龄虽然大了，可眉清目秀，年轻时想必也是美女。更难得是身材不错，胸是胸，屁股是屁股，大腿浑圆修长，所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说的就是这种女人。郑坚强一下又来了反应，回道：
“打五折，送三瓶行不行？”
冰冰有些为难，望着黑丝女人。黑丝女人开口道：“大哥，真赚不了你几个钱。”
郑坚强解释道：“天气热，三瓶可乐，你一瓶，我一瓶，她一瓶。”
两个女人一愣，同时笑了。黑丝女人回道：
“大哥真体贴，我做主，行！”
三
郑坚强跟着冰冰，走到一个房间。冰冰打来一盆热水，一边给郑坚强洗头，一边聊天：“大哥，你头上有一个红疙瘩。”
郑坚强回道：“好多年了，不痛不痒，没顾得上去看。”
冰冰笑道：“不用看，我有一个亲戚，脖子上也有一个红疙瘩，他说这叫朱砂痣，管着桃花运。”
郑坚强叹了口气：“桃花运没见着，霉花运倒是一个接一个。”
冰冰一愣：“梅花运？头一回听说呢。”
郑坚强解释道：“倒霉的霉。”
冰冰捂着嘴笑了，说大哥真幽默，俯下身子，朝着郑坚强的耳朵眼吹着热气。
郑坚强顿觉头皮发麻，像通了电，电流从颅顶窜向脚底，又从脚底往上折回，停留在丹田处，左冲右突，憋得难受，手就不自觉地不老实起来。
冰冰有些喘气：“大哥，别急呀。”
郑坚强气息急促，鼻子一抽，一股鱼腥味直冲天灵盖，顿时心生警惕，快活事小，得病事大，冰冰不会有什么毛病吧？再睁开眼，近距离看冰冰，胸罩露出了厚厚的海绵，原来是假的呀！郑坚强犹豫半天，开口道：
“算了，就洗头，你陪我聊聊天。”
冰冰看穿了郑坚强的心思，说：“你要不想做，我给你做全身按摩，一样打五折，不满意不用给钱。”
一听到按摩，郑坚强又动心了，之前两个老婆都没给他按摩过，打工以后找的露水姻缘，从来都是办完事，穿上裤子走人，索然无味。
郑坚强点点头：“你说的呀，不满意不给钱。”
冰冰给郑坚强擦干头发，笑着说：“大哥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郑坚强躺到了床上，心情既激动又忐忑。感觉过了很久冰冰才进来，托着一个盘子，放着一瓶精油，一块热毛巾，一副一次性手套。
郑坚强拦住她：“这还用戴手套？你没毛病吧？”
冰冰解释道：“大哥，我没病，知道你爱干净，让你放心。”
这么一说，郑坚强反而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说：“不用了，一股塑料味，你不恶心呀？”
冰冰笑道：“大哥，你真体贴，羡慕你老婆啊。”
郑坚强哭笑不得，趴在床上，让冰冰快点，自己要赶火车。冰冰先用热毛巾给郑坚强擦拭一遍，再涂上精油，开始按摩。不得不说，冰冰的手法不错，该出力的地方，绝不含糊，尤其是腰。郑坚强早年间腰受过伤，吃过中药，扎过针灸，一直没见好。冰冰先是抚摸，揉捏，接着摇晃、抖动、弹压，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郑坚强先是觉得酸胀，随后一股热流回荡在腰间，通体舒畅，老伤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感慨，腰疼了半辈子，居然被一个小姐治好了。
冰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谄媚着说：“大哥满意吗？”
郑坚强点头如捣蒜：“满意！满意！”
冰冰提醒道：“大哥能不能把帐结了，别耽误赶火车。”
一句话提醒了郑坚强，从背包里翻出钱包，拿出一张百元大钞，塞给冰冰。
冰冰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郑坚强觉得奇怪，说找钱呀！
冰冰指着郑坚强，声音颤抖：“你，你是不是在青山卖过热干面？”
郑坚强大吃一惊，远隔千里，时隔多年，冰冰竟然知道自己的过去？再仔细打量冰冰，疑惑地问：“你认得我？”
冰冰一把夺过钱包，抽出那张郑坚强和女儿的合影，劈头就问：
“你是郑坚强？”
郑坚强目瞪口呆，没有否认。
冰冰指着照片里的人，恶狠狠地说：“女的是郑雅丽？这个男的是林在冰？”
郑坚强一下懵了，下意识地点点头。
冰冰狞笑一声，找出一把水果刀，对郑坚强说：“知道我是谁吗？我叫陆洁，石涛是我儿子！”
郑坚强大惊失色，翻身要逃。为时已晚，被陆洁一刀，狠狠扎到了大腿上，疼得大叫一声：“救命！”
“哐当”一声，门被一脚踹开，闯进两条大汉，为首一人大喊：
“好哇，敢搞我老婆！”
两人冲进来一看，才发现喊救命是郑坚强，腿上扎着一把水果刀，汩汩冒血，不由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
一个大汉试探着问：“大哥，你没事吧？”
郑坚强摸了一手的血，惊魂未定，回了一句：
“我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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