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那个冬夜,整个天誉镇,都是大雪纷飞。天太冷,东卜庄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与多数人进入梦乡不同的是,村子里曹政家的偏房里,积聚了二三十人。寒冬半夜的,这些人在干嘛呢?
他们在打麻将,在聚赌。
村民曹政长的不咋地,但脑子里却弯弯不少。自从入冬以后,他便在自己家空置的这个偏房里,摆了三四个桌子,搭了一个煤炉子,将村庄里那些闲来无事的人召集在一起。对外宣称是娱乐消遣,实则是进行赌博。
我的父亲谢鼎丰,便是这其中的一份子。特别是母亲和他离婚以后,他似乎加变本加厉了。为了更好的照顾我和弟弟,母亲和他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是离婚不离家。
我爸嘴上说一定改正,不再赌博。却还是偷偷摸摸地溜到曹政家里去,和村子里那几个烂赌鬼挤在一起。后来我妈实在没法忍受了,提出来他去赌博可以,但输了钱自己想办法,别再找她来要。
因为我爸的赌博,我们家本来还算殷实的家境,开始变得捉襟见肘。记得有一次,学校里让交学费二十元钱,母亲都拿不出来,她让我们找我爸要。我爸却嘟囔着说没有没有,告诉老师过几天再交。
我瞪着大眼睛说:“怎么可能?我今天还看见你兜里有好几十块呢!”
我妈听我这么一说,便朝他后背砸了一拳头。说:“你这个天杀的,你有钱你不给孩子交啊!”
这时候,我爸突然从站起身来,一脚踢开椅子,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从李家村沟底里回来的李云杰,陷入了难以平息的沉痛之中。他始终无法相信,也没法理解,他爸是如何去到这个距离村庄几里远的地方,又是如何跌落在沟底的。
难不成,他爸真的老眼昏花了吗?
不应该啊!
李云杰将我叫到他家的上房里,和我讲述起干爹最近几日的情况。从自己和媳妇确定婚期开始,他的脸颊上就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不管在村子里不管碰到谁,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差把“我儿子要结婚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贴在衣服上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看似严厉,实则慈祥的父亲,竟然会意外地离开人世呢!
那天接到李云杰的电话后,我赶紧和堂弟谢治赶过去。沟底距离缘平原太远,运送担架太远。我们只好就地取材,砍了几根树枝,临时做了一副担架,将干爹从沟底里抬了上来。
上了原以后,民警丁天浩看着我俩,接着问李云杰,要不要将干爹带回去县里检查,以便查清死因。我本来是想让送到县刑警队去的,可李云杰却出手阻拦了。
他说:“我爸在沟底睡了一夜,现在嘴巴里、耳朵里全是蚂蚁等虫子。我想先抬回家,给他清理一下。”
丁天浩说:“那这样的话,会破坏原来的证据的,怎么追查真相呢?”
听丁警官这么一说,我立刻安慰云杰:
“云杰,这个事咱们得听警察的,不能自行决断。我觉得干爹的死因,有很多疑点,还需要仔细探究的。”
听我这么一说,丁天浩立马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啊。你放心,我们到时候会请法医处理好你父亲鼻孔处嘴和嘴巴里的蚂蚁的,不用担心。”
说完,他赶紧打电话联系了县公安局,让他们派法医和车辆过来。
我和谢治回到家中时,已经是中午饭点了。
小婶见我许久未归,特意做了一桌子东卜庄的特色美食,包括久负盛名的饸饹面。小叔的笑容堆满了脸颊,他不时给我夹菜,让我多吃点饭。
饭后我让谢治去了李云杰家,让他去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他昨天新婚,这又碰上父亲过世,想必是有一堆乱糟糟的事情等待处理的。
至于我嘛,饭后被小叔拉着小叔去了上房边上的一间小屋。太阳的光芒从小屋的窗棂上透射进来,很是亮堂。
小叔拿起旱烟,从烟袋里摸出些烟丝,装进去后,再用火柴点上,开始吧嗒起旱烟来。
他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继而又扭过头去抽烟。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他吧嗒烟嘴外,几乎没有一丝声响了。
眼看着他欲言又止,来回了看我、抽烟。终究还是我没有忍住,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小叔,你说说吧?我爸当年的失踪,到底是咋回事啊!”
听我这么一说,小叔的旱烟停了下来。再次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的看着我,说:
“你确定要知道吗?”
我用坚毅的眼神看着他,目不转睛地说:
“是—的~,我—确—定!”
小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都告诉你!”
时间再次回到1997年的那个冬夜。
那天晚上,你爸因为打牌输钱的事情,和赌桌上的人吵了起来。据曹政家附近的村民说,那天晚上的吵闹声很响亮,还有人骂骂咧咧的。单从声音上来做辨别的话,应该是你的父亲输了钱,然后人家要账,他赖着不给。
于是,再次在牌桌上见面后,一方要钱,一方说没钱,瞬间就吵得不可开交。
冬夜里万籁俱寂,雪落无声。所以,吵架声特别清晰可辨。甚至有人在你爸失踪以后,在闲人堆里绘声绘色地描述过他听见的那些事。
但是,让所有人奇怪的是,这个吵闹声,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没了半点动静。就连和曹政家隔着一堵院墙的那户人家里,再也没有听到过响动。
事发第二天早上,你妈先是去曹政家问,看你爸是不是昨晚打牌累了,在他家眯着睡觉。又或者是还在打牌,没有散场。
可当她去到曹政家时,却发现院子里那两间偏房静悄悄的,掀开门帘推开门进去看了看,才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几个麻将桌和桌椅板凳摆放的很是整齐。
你母亲从偏房闪身出来,碰巧看到曹政从后院走出来,急忙迎上去问他:
“曹大哥,你见我家孩子他爹了没?”
曹政满眼血丝,一看都是熬夜的缘故。他睁着眼睛望了望,说:“这是谢老五家的啊,你找他跑我家干嘛来了?”
你妈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
“肯定是找我男人啊,难不成来看你吗?”
曹政看你妈一脸怒气,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
“什么你男人啊,你俩不是离婚了吗?”
“离婚了又能怎么样,他还是我孩子他爹,我们还在一起生活,说不定哪天就复婚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男人真没来过。”
“不可能啊!我问了村里和他一起打牌那几个人,都说老谢昨晚就在你这里的。”
“是吗?”曹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但是很快他又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老谢可能真的来过,但昨晚雪大天冷,不到十点就散场了!”曹政一边挠耳朵,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十点就散场了?”你妈问道。
“是啊,不是九点半,就是十点吧。反正十点左右,就都各回各家了。”
听他这么一说,你妈顿时马上慌了起来。一边自己念叨着什么,一边走出了曹政家的大门。
从曹政家到你家,有五六百米远,沿途要绕过几个路口。于是,她一边朝家里走,一边继续问沿路碰见的村民,有没有见你的父亲。
“结果你知道的。”小叔话锋一转,看向了我。
“你的意思是我爸就这么失踪了?”我听小叔讲述的过程中,一直在做分析。眼看都已经二十年了,可我爸还是没有踪影。
“是啊,从那天开始,你爸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从彻底地消失了一般。”小叔说到这,我分明看见了他眼角泛动的泪光。只是在我这个小辈年前,他强忍着没有让蓄谋已久的水滴,汹涌而出。
接着我又问小叔,事后怎么没有报案。小叔说,当时报了案,但当时的破案技术有限,只能将你父亲一直是列为失踪人口来处理的。况且当时你和谢治年龄太小,我生怕你俩有什么闪失,只好和你母亲商议过后,让她带你们出走,去一个远离东卜庄,远离潜在危险的地方。
“依照你的意思,我爸是有可能被人害了?”小叔的话语,让我不由得想起许多悬疑电视剧中的情节来。
“这个……我不知道,也不敢胡说什么,”小叔的话语开始没有那么流利了,似乎是有什么隐情似的。“但有一次,我和你干爹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喝多了说了句话,让我感觉他似乎是知晓内情的人。”
“啥?你是说我干爹可能知道些什么?”我不明白,这个事情怎么会把干爹牵扯进来。放在平时,我肯定马上冲出去找他,问个清楚的。可眼下的他,已经闭上眼睛,无法给予我任何线索和答案了。
“对。我记得那是一个年三十的晚上。他端着菜,拿着酒,说要和我一起坐夜(东卜庄的过年习俗)。你知道吗?你干爹自从当了村主任后,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来找我喝酒的。”小叔继续说道。
“他怎么说的呢?”眼下的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干爹到底和小叔说了啥,这可能是破解真相的重要线索。
“他说,你爹出事的那天晚上,村道上有人半夜出来上厕所,曾经看见有两个人从曹政家出来时,好像抬着一个什么东西。”
“抬着?”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画面。
难不成,那时的父亲,已经遭了毒手不成?
“那这个信息,你有没有告诉警察?”我追问道。
自从我妈带我和弟弟去了雨城后,东卜庄有关父亲的案件,便一直是由小叔对接的。按道理说,这样一个重要的线索,是应该及时和警方反馈的。
“没有。”小叔看了看我,继续说“没法跟警察说。因为第二天大年初一,我想起这个事的时候,急忙去问你干爹,他却不认账,说可能是我听错了。”
听错了?干爹这是在开国际玩笑吗?人命关天的事,他哪能这样啊!我的心里直犯嘀咕。毕竟在我的印象里,干爹不像是一个不靠谱的人啊!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别的隐情?他是目击者?知情者?还是听别人说的?
“那后来呢?”
“后来有几次我和你干爹聊天的时候,隐约提起过这个事情。他一开始是默不作声,后来被我问得烦了,说等你回来东卜庄后,他亲口告诉你。”小叔说到这,竟然不由得一阵伤感。
“他哪里想得到,还没有来得及向你开口讲出来,就已经不明不白的走了!”小叔这番话,让我也倍感伤感。
究竟在东卜庄的老少爷们里,还有没有知情者呢?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