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天,李云杰一直在向警方问询干爹的事情。
他先是到距离村庄不算太远的镇上去问,丁天浩告诉他市里的法医已经来过,暂时还没有出结论,可能还得再等上几天才能确定。去了几次后,丁天浩被他缠着去了趟龙北县公安局。幸运的是,到了公安局以后,刚好碰上市里的尸检报告到达。
当着他们的面,县公安局的负责同志,向他们展示了市里法医的最终结论:排除外力影响,符合高坠的特点。
李云杰听到这里,忽然开始犯晕。只见他浑身一阵抖动,差点跌倒在地。一旁的丁天浩眼疾手快,赶紧出手将他搀扶到椅子上,让他坐了下来。
“我没事,我没事。那我可以把我爸带回去安葬了吗?”李云杰舒了一口气后,颤颤地说。
“可以,你现在就可以去县城东郊的火葬场办理相应的手续。”县公安局的同志说。
“好,我知道了。”李云杰说。
“好啦,总归是一个好的结果。”丁天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随口来了这么一句。
是啊!只要最终的结果证明父亲的死是意外,而非人为,这就足够了。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向死去的,母亲交代了。
等他去殡仪馆办完手续,约定了告别仪式的时间,回到村庄时,已是日暮时分,华灯初上了。
院子大门外,白纸黑字的对联已经贴了上去。
早年,干爹曾期望自己可以像村里其他人那样,百年之后将自己的肉身还于村外的田野。随着最近三两年重点推广的土葬改火葬,干爹也明白了自己身为村委会的主任,要起模范带头作用。于是,对于自己早年想过无数次的土葬,早已放弃了。
云杰说,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在家里设个灵堂,方便村里的左邻右里来祭拜。虽然在殡仪馆会举行告别仪式,但县城那么远的距离,不可能让所有村民都去殡仪馆向老村主任告别吧?
他的想法,不仅得到了闻讯前来祭拜的小叔和我的赞成,就连他们同姓的叔伯兄弟们,也表示认同。
在设置好的灵堂跟前,我见到一个女子身穿白色衣帽,泣不成声地哭着。那声音,比起成语里的撕心裂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是?我一脸的疑惑不解。
眼前的女子虽然满脸泪痕,但面容姣好,看上去要比我们年轻好几岁。难道是云杰的什么表妹,堂妹不成?
不对,看她的装束,应该是距离干爹最近的亲人。
正思忖间,堂弟谢治附耳过来,说:“这是云杰的妹妹云丽,小时候曾和咱一起玩。”
噢,我想起来了。
是她啊!这么多年不见,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本来我想和她打招呼,说几句话的,可看她正在灵堂前撕心裂肺的啼哭,觉得有些不合时宜,遂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时间多的是,明天再打招呼不迟。
干爹的遗体告别会,安排在了第三天的早上。
虽然之前在家里设置了灵堂,但当天赶来县城殡仪馆的东卜庄人,还是不少。据事后谢治跟云杰说,他粗略看了一下,应该有百八十号人。
云杰和云丽站在前排,向着前来鞠躬的村人一一回礼。
告别词是云丽写的,她现在在省城一所著名的中学当老师。她那饱含深情的文字,再加上云杰浑厚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让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感动落泪。是啊,这样一个矢志带领东卜庄人走向小康生活的村主任,却以这样一种离奇且富有魔幻色彩的方式,离开了大家。
当有人知道干爹是自己在李家村的沟壑里坠亡之后,开始传言是不是狐媚在村庄出没,继而引领着干爹走向隔壁村的沟壑边,继而坠落死亡的。起初,我和云杰听到这个时,感觉甚是荒谬。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哪里来的狐媚之说?
可传着传着,有更多的人相信了这个说法。甚至于就连小叔小婶,以及那个和我打过招呼,细说过我爸出事那天晚上的枝梢末节的刘和平,也对此深信不疑。他告诉我,如果真是狐媚子的话,那就说得通了。我就好奇,为啥那天晚上我追了几里地,愣是没有追上。原来我看到的,不是人啊!
我跟小叔小婶说,你们这是纯粹的迷信。这世间,哪里来的妖媚?
小叔说:“不是妖媚,是狐媚子。据老一辈的人说,它们会在夜晚出没。碰见人之后,会短暂地迷住人的心智。定力好的,可能跟着狐媚子走一段路,就会清醒;定力不好的,就会出事。你干爹,应该就是前者。”
这,有可能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难道这世间真有狐媚子之说?
抱着这个疑问,我给我妈打去了电话。这是我回到东卜庄之后,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平日里,她都是在微信上问我一些回到村庄后的事情。比如见到谁了,和谁聊天了。偶尔会发几句语音,叮嘱我照顾好自己。干爹出事后,作为干亲,她本来是要回来祭奠的。她无暇抽身回来,只能让我代她向干爹上香,同时向云杰说明一下情况。
所以说,虽然回村有好几天了,但是打电话却是头一次。
我问我妈,你听说过狐媚子的传说吗?
我妈说,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说,我干爹的死,法医最后的结论是自己坠亡的。
“哦,那怎么又跟狐媚子扯上关系了?”
“村里人现在都这样说,他们说云杰结婚那天晚上,干爹出来可能碰上狐媚子了,所以才会被牵引着去到李家村,并最后坠亡在那里。”我一五一十地将村民们的说法告诉了我妈。
我妈沉吟了一下,说:“那都是老一辈人的说法,现在科学的解释具体是啥,我也不太懂。”
“最关键的是,有人告诉我,我爸出事那天,可能也是与狐媚子有关。”我接着说道。
“你打探到什么消息了?你爸也是像你干爹一样,走出村子去的?有人看到过吗?”我妈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有点应接不暇。
该怎么告诉她?
说我爸有可能是在那个风雪之夜,被人抬着出去的?还是说那天晚上的牌桌上,我爸可能又输钱了?还是说曹政家的牌局,从那天之后再未开设过?还是说过去的这些年里,有人自杀,也有人坠亡,都传闻是我爸失踪案的知情者吗?
很显然,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不能这样回复她。
否则,除了让我妈过多地担忧以外,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
既然回到东卜庄了,那我就要以自己的方式,完成我爸失踪案的追寻。看了那么多悬疑剧和刑侦剧之后,我觉得所有的案件都是有迹可循的。之所以会断定无从追寻,那是我们寻找的方式不对。
这一次,我将化身成为剧中人,去打开真相的天空。
我不知道的是,云丽除了是云杰的妹妹之外,还是堂弟谢治的女朋友。
从殡仪馆回来之后,谢治组局邀请我们几个人去了县城的火锅店。席间,他向大家(准确来说,是向我)介绍说他们已经确定了婚期,计划在春节前举行婚礼。
“恭喜,恭喜!”我站起来,举着举杯向他俩表示祝贺。
云杰、云丽还有谢治他们,都让我坐下来,说站起来喝酒要罚酒的。我听到这,只好坐下来,笑吟吟地再次向他们说了些祝福的话语。
几杯酒水下了肚子,大家的距离感就减少了很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东卜庄。谢治、云杰向我讲着我们小时候的那些事。我小时候喜欢挖鼻屎,喜欢上树掏鸟窝,喜欢拿弹弓打麻雀,也曾跟村子里的一个小姑娘说喜欢她,长大了要娶她。
开始我听着一直在笑,等到他们说到我跟哪个小姑娘说将来要娶她时,赶紧插嘴道:
“等会,你们说的这个小姑娘是谁,我咋不太记得了呢!”
“哥,你肯定不记得了。她是曹政的小女儿,叫曹影。后来转学去了其他地方。”云丽说。
“呀呀呀,想不到飞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呢!”云杰的媳妇跟着起哄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说:“这都啥时候的事情啊,我咋忘了?”
“哥,别害羞。喜欢就喜欢,怕啥。你俩那时候小,现在也是男未婚,女未嫁,可以继续追啊!”云丽接着说道。
“怎么,你和曹影一直有联系?”我问。
“报告哥哥,是的呢。我俩现在在同一所学校任教。我教数学,她教化学。”云丽说完,朝我做了个鬼脸。
一旁的谢治看到后,悄悄地伸出手,接着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说你都要做新娘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这么调皮啊!
云丽见他这样,装作要哭的样子,直接向我和云杰哭诉:“两个哥哥,你们就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他这样欺负,无动于衷的吗?”
云杰假装认真地说:“他欺负你?你是不是说弄错了?应该是你欺负他才对。”
他的这个话语,立刻引得大家哄笑了起来。
我连忙伸出手来,示意大家别再笑了。说“再笑一会儿都喷饭了,浪费了一桌子美食不说,更会浪费了谢治的一番心意,你们说呢?”
大家听到这,才收敛了一点笑容,不敢再放声大笑了。
“对于村民说的狐媚子,你们有什么看法?”我看了看大家,认真地问道。
“显然是无稽之谈,哪里来的狐媚子啊!”谢治最先发言。
“这东西呢,可信可不信的。”云杰的老婆接着说道。
“有人说干爹出事那晚,是碰到狐媚子了。”我说,“也有人说,我爸出事那晚,也与狐媚子有关。”
一提到我爸,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
眼见气氛有点尴尬,我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哥,他们说大伯是去曹政家打牌,然后失踪的,对吗?”我没想到,云丽会冷不丁地忽然来这么一句。
我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接着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曹政家的人应该知晓内情的。比如说曹影。”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正低头拿着筷子夹菜的我,听到这话,立马放下了筷子。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你不是说大伯的失踪是与狐媚子有关的吗?怎么又扯到曹政家了?”云杰问我。
“据说,我是说据说那天晚上我爸曾与人发生争吵,具体是谁,无人知晓。”
“怎么会无人知晓呢!曹影和我同龄,我比你们两岁,那她应该是有记忆的。”云丽说。
也是啊,我那时才七岁,她们俩也有五岁了。医学研究证明大多数人的记忆是从三岁开始的,那么对于五岁的孩子而言,必然是早已记住了一些事情的。比如,一九九七年的那个冬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云丽。你知道曹影后来转去哪个学校了,为啥转学的吗?”我接着问。
云丽说:“这个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转学的时候,应该是九八年的开春吧!对对,就是开春的时候,我记起来了。他妈那时候是镇上中学的化学老师,后来调到县里去了,她便跟着转学去县城读书了。”
时间怎么会这么巧?
我爸九七年冬天在他家与人发生争吵,开过年她就跟着他妈转学去了县城?
难不成,她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情,知道一些什么?
我得问问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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