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县公安局法医的取样和化验后,确定那组血迹的DNA与失踪多年的谢鼎丰相似度达百分之九十九。
也就是说,可以确定我爸早已遇害多年,而不是离家出走。
丁天浩带我到了县公安局后,张艺凡局长亲口告诉我的。
我听完后,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怔怔的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言语。
对面的张局长劝我,不要太过悲哀,既然现在已经确定你爸是被害,那我们一定会全力缉凶。
听完这些话,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哪成想,不争气的眼泪,却在此刻夺眶而出。
真的很心痛,说实话。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抱有幻想。
幻想着我爸,那个嗜赌如命的父亲,只是与人争吵后,离开了村庄,去到一个让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而已。
从未想过,他早已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的世界。
丁天浩劝我不要太难过,顺手递给我几张纸巾。
是啊,难过有什么用。
我得坚强起来,替我爸找到凶手,让他得以安息。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一个赌鬼,但在我看来,他却是给了我生命的父亲。
过去的这些年里,我是真正体会到了父亲在一个家庭中的重要性的。
倘若我的父亲在世,那么所有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人,都会掂量掂量。
但是很遗憾,我的父亲从二十年前就彻底淡出了我们的视野,遍寻不见。
现在,他的血迹找到了,那事情的真相也快了吧?
送我出了公安局后,丁天浩回到会议室,参加了案件沟通会。
会上,张艺凡决定兵分三路:
第一路由丁天浩带队,对东卜庄二十年前那个冬天去过曹政家打牌的人,再次进行全面的排查,重点了解他们与谢鼎丰之间产生的交集;
第二路由杨树平带队,对山洞里的痕迹和吴不凡家的院子,再次进行勘察,争取能够发现更多的线索;
第三路由汪晓华带队,对已经离开龙北县的吴家和曹家人员,进行走访,寻找突破口;
与会的汪晓华听到这里,高兴地说:“张局,那我不用做信息筛查了?”
“对,信息筛查交给县局的人,你跑一下外勤。我知道这几天让你在办公室,算是把你给憋坏了。”张艺凡笑着说。
“谢谢张局,知我者你也。”汪晓华调侃了一下张艺凡。
丁天浩带队摸排时,这才知道原来曹大昌的儿子曹宇鹏最近回来了,一直住在曹政家。
那天他排查时遇见我,悄悄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他再三叮嘱我,可以留意曹宇鹏的动向,但务必注意安全。
一开始,我没有明白丁天浩的意思,不知道他让我提防曹宇鹏什么。
直到那天晚饭后,和小叔、谢治一起喝茶聊天时,提到这个人时,才知道他性情凶狠,曾经在外地与人打架,被刑事拘留过半个月。要不是他的堂哥曹猛帮他替对方道歉并赔偿的话,他估计是要坐牢的。
那时候,曹猛碰巧有点熟人关系,就顺手帮了曹宇鹏一把。
他原以为,自此曹宇鹏就会对他言听计从,跟着他混了。哪成想,曹宇鹏从拘留所出来后,并没有找他。
而且最关键的是,在那以后的好几年中,他愣是没有曹宇鹏半点消息。
曹猛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又犯了什么事情,或者被关进去了吧?
直到最近,差不多半个月前吧。
那天,正在小店里喝茶的他,看见曹宇鹏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堂兄弟许久未见,本该是话语挺多,说不完的。
谁知道他们俩坐了一个下午,加在一起不到一百句话。
除了相互之间的客套之外,基本上没有提及其他人。
临走前,曹宇鹏从兜里拿出一张卡,说这是当你欠你的钱,加上利息。
说完就起身,准备往外走了。
他追上去,把卡塞给他,说这钱你留着,我现在有个茶叶店,生活过得去,不差这点。
那你的意思是我差这一点了?曹宇鹏拿着卡,反问道。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曹猛赶紧解释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曹宇鹏又问。
我的意思是,你刚刚说准备给小叔坟前立碑,那这些钱,就当我这个侄子的一点心意。曹猛说。
听到这,曹宇鹏再也没有说啥,就那样快步离开了。
我问小叔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笑着说:
“喏,你问谢治,他告诉我的。”
我扭头看了一眼谢治,意思是你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谢治说,“我哪里知道这些,是曹影告诉云丽,云丽跟我电话里说的。”
“哦”,我若有所思地应了这么一句。
怪不得这么清楚,原来是曹影说的。
说到曹影,我的心绪突然又掀起一阵波澜。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始终牵挂着她。
特别是上次去了趟省城,再次见到她之后,我感觉自己看似平静的心绪,再也没法真正地平静了。
“她还好吧?”我打开微信,发了这句话给云丽。
大概一两分钟后,云丽回了我:
她?曹影吗?我不知道哦,你自己问她吧!
说完,她将曹影的微信推给了我。
其实上次在省城吃饭的时候,我就有过加她微信的想法。
只是碰巧她手机没有电了,说回头让云丽推给我。
哪成想,这一回头,就好些天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吧,微信才验证通过。
她说,”呀,上次手机没电了,说加你微信来的,结果给忘了。“
紧接着,发来一个抱歉的表情。
我说:“没事,我最近忙我爸的事,把这个也给忘了。”
随着一句”呵呵“的句子发来,她再也没有回我,我也没有再发什么给她。
按计划,我本来是试图向她打探一些关于曹猛和曹宇鹏的事情的。
可是眼下,她那边没有反应,或者是正在备课,或者是正在批改学生作业。
算了,等她有空了再聊。
接下来的几天,我还是像往常一样走街串巷,跟每个村人都打招呼。
碰上熟悉我的人,还会凑过去聊几句。
但是,在聊天之余,我仍然紧盯着曹猛家的方向。
我很想知道,曹宇鹏这次回来,是真的要给他爸曹大昌立碑吗?
还是说,回村给父亲立碑,只是他的障眼法?
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让当年我爸失踪的目击者,甚至是参与者站出来,向我澄清事实,进而还他爸一个公道?
这个人的行事风格,称得上是谨小慎微。
你看他回村这么久了,要不是碰上别人提起,我还真不知道。
并且最关键的是,一连几天,没有见过他出门。
这确实有点不符合常理啊!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不仅是我在留意曹宇鹏的动向,他也在留意着我的动向。
那天他去找刘和平的根本原因,是刘和平参与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首先,我爸谢鼎丰因为欠钱和在场的人争吵时,刘和平就在现场的另一个牌桌上,不是像他留给东卜庄大多数人的印象那样—他从不赌博,事实上他是赌博的,只不过是偶尔参与其中,并不常去;
其次,刘和平告诉我他在曹政家对面的朋友家喝酒,半夜出来上厕所看到有人抬着东西往村西而去,并且他去追没有追上。事实上,那天晚上抬着麻袋的其中一个人,就是他。另外一个人,是他嘴里说道的那个朋友。他们两个人抬着已经被打的晕过去的谢鼎丰,来到了村西的吴不凡家。
最后,刘和平这些年来一直是以见证者的身份参与到公安局的调查之中。
事实上,他或可称得上是其中的嫌疑人之一。
我不知道曹宇鹏的这些信息是否可靠,也不知道他的这些信息来源。
但我知道,他爸曹大昌是那晚在另一张桌子上打牌。
一起参与赌博的,还有后来高空坠落殒命的吴不凡。
或者可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东卜庄二十年前的血案,让盛行整个村庄的赌博之风,忽地一下刹住了车。
当然,眼下的我,还并不知晓具体的案情由来。
毕竟这个时候,我和曹宇鹏还没有碰过面,也没有进行任何沟通。
负责勘察吴不凡家院子的杨树平他们,很快有新的消息传来。
在吴不凡家靠近后墙的花园里的土壤里,发现了曾经焚烧过的麻袋残留物。
这是法医从花园起开的土壤中提取到的可疑物质中,化验出来的。
为什么要烧掉麻袋呢?
又为什么要将烧过的麻袋的残留物埋在花园的土壤 里呢?
难不成,这个麻袋就是刘和平口中提及的他看到的两个人抬着的那个麻袋?
杨树平心里有疑问,负责化验的法医心中疑问更大。
从目前发现的血迹和麻袋的残留物来看,当年失踪的谢鼎丰,不止遭遇过一次毒打。
至少在发现血迹的那个房子里,还发生过打斗。
要不然,那块历经数年已经淡化的血迹,为何会在距离地面一米二左右的墙面上。
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当时的鲜血肯定是呈喷溅状的。
那就是说,谢鼎丰在这里遭遇了第二次殴打。
一桩看似无从追寻的案件,突然有了新的线索,这让龙北县公安局从上到下每个民警,感觉顿时有了莫大的鼓舞。
几乎与此同时,从省厅里传来了另一个更大的好消息。
这好消息是啥呢?
还记得山洞里面有个大坑,大坑的那个铁桶吧!
当时打开铁桶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呕吐了。
那是一种奇臭无比,熏得人吃不下饭的臭味。
现在那个臭味的根源确定了。
没错,是人。
铁桶里面涌动的水渍中,既有从铁桶边缘渗透进去的自来水,还有被某种化学物品化掉的人体组织,它们早已成为水一样的物质。要不是有那冲天的臭味,任谁也想不到那里面,竟然包含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只是,要确定这个被化学物品化为水类物质的,是否是谢鼎丰,还需要进一步化验,才能得出结论。
张艺凡拿着手中沉甸甸的报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了。
怪不得从案发到现在,整整二十年了,始终找不到任何有关谢鼎丰的线索,原来他可能早已经。。。。。。他本来想说化为血水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感觉这样表达似乎不妥。
是的,从专业的角度来说,目前法医得出的结论,只是说这个是一个人的组织化成的,但并不能就此断定是谢鼎丰。
严格意义上来说,谢鼎丰和以前一样,还是属于一个无从追寻的人。
只有等最终的化验结果确定后,才能判定谢鼎丰遇害了。
我苦苦等待的和曹宇鹏见面的机会来了。
一个周五的晚上,曹影突然发了给微信消息给我,说她和曹猛周六回来。
我问他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说堂弟要给小叔的坟前立个碑,问她们俩回来不?
曹影的小叔曹大昌,就曹宇鹏一个儿子。
哥哥曹猛打电话给她,说周六一起回去东卜庄,顺便祭拜一下小叔。
自小到大,曹影一直很听大哥的话。
这次也不例外。
况且这是一件大事,至少对全村就屈指可数的几户曹姓人家而言,确实如此。
曹影确定好回村的事情后 ,赶紧给我回了个微信。
她知道,过去的这些年,先是她爸在自己家组织牌局,与我爸牵扯在一起,至今没有定论。
后来又是她小叔曹大昌的意外离世,让一件普通的事故蒙上了“遭到报应”的嫌疑。
这次回村,既是对小叔的怀念,又或者能够借机让东卜庄的人明白:
小叔是冤枉的,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谢鼎丰。
周六那天一大早,曹影和哥哥就回到村里了。
她来我的小叔家找我时,我们正在吃早饭。
一进门,她先是和小叔小婶寒暄了几句。
而后等我放下碗筷后,说:
“走,去我家。曹猛、曹宇鹏他们也在。”
去见曹宇鹏?
我的心里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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