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孤魂落他乡

邱师没有料想到的是,他会安静地躺在山洞里,直至变成一堆白骨。

想当年,他也曾是老家小城出了名的手艺人。当时的他有一儿一女,有美丽温柔的妻子。可当他的命运和赌博挂钩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来到龙北县天誉镇的前一年冬天,他刚刚经历了莫大的心灵责备。那天傍晚,妻子去给住院的母亲送饭,让他在家看着两个孩子。结果妻子前脚赶走一会,马上就有人过来找他,说打麻将去。他看着刚刚才进入梦乡的孩子,摆了摆手,说你们去吧,我今天不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他都快要眯着的时候,刚刚那个人又来了。说打麻将去,现在还差一个人。他说我真的不想去,今晚那么大雪,那么冷。结果来人一直坐着不走,他撵也不是,不撵也不是,只能任由他坐着。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

执拗不过的他,麻将瘾也犯了,说那走,咱去打一会儿。说完,他又给熟睡中的两个孩子掖了掖被子,给他们盖好。就是这个错误的决定,让他后悔莫及,一辈子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

在医院给母亲送饭的妻子,,看着外面的雪下的正大,便说多坐一会,晚点回去也不迟。而溜出去坐到麻将桌跟前的他,却全然忘记了时间。一圈、两圈。。。。。。八圈、十圈下来,他基本上没有赢钱,反倒还贴进去不少。他跟在座的几个人说,咱今天就打到这,外面那么冷,我得早点回去。

那几个人纷纷劝阻,说你着急回去干啥啊,输了的不得捞点回去?

他摆了摆手,说输了就输了,改天再打。可当他屁股还没有真正地离开凳子,就又被人给按了下去。说既然来都来了,再打半个小时咱就散场。

半个小时啊,不能再多了,他说。可以说,就是他这个再打半个小时的决定,让他很快遭受了家破人亡的噩运。

早年气候没有过于变暖的时候,北方的冬天真的是贼冷贼冷的。为了御寒,街市上的商铺基本上都是电热毯加煤炉子。他那天出门时,还特意看了看煤炉子上的炭火,确定排烟正常,才出门的。

然而,问题却出在电热毯上。

就在他开始了最后半小时的垒长城时,几十米外的家里,却因为电热毯老化的问题,开始冒着火花。两个孩子年龄都很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他们听到电线的着火的声音后,也从熟睡中醒来了。房间里面灯亮着,但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爸爸妈妈都去哪里了?

俩孩子一边嘤嘤地啼哭,一边看着正在起火的电热毯手足无措。最要命的是,等到他们下了床之后,却发现屋外的大门怎么拉都拉不开。原来,他们的爸爸,那个被人拉着去打麻将的人走的时候不放心,给屋子里上了一把锁。这把看似保护他们安全的锁头,却成为了致命的枷锁。

孩子力气小,怎么拉门都没有反应。最可怕的是那天晚上不仅雪很大,而且风更大。起火的电热毯,很快席卷了整个床铺。紧接着,又将火势蔓延到屋顶上。

周边商铺的人,有些是家就在附近,晚上回家去睡了。个别在镇子上的人,大都像他一样,正躲在某家打麻将。所以,即便是孩子有什么哭声,一般人也很难注意得到的。等到大家发现着火的时候,火光已经冲天般高了。

闻讯赶回来的妻子,看着烧的通红的屋子,一下子就瘫了下来。他紧跟着妻子的后面,赶回来时,顿时懵圈了。刚刚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

一九九六年的时候,街市上只有个别商铺有电话。

他满大街的跑着,找能够打电话的地方,想着赶紧给消防队打求救电话。可惜,一切都太迟了。还没有等消防队的救援车辆赶到,屋顶连着瓦片已经全部掉落了下去。远远看去,就只有几面空荡荡的墙壁,在余烬中张牙舞爪。

那可是一双乖巧懂事的儿女啊!

还没有来得及品味人生的苦与乐,就。。。。。。

他和妻子两个人坐在大雪纷飞的屋子跟前,直到天亮。比起一开始的自抽耳光,自扇嘴巴,此时的他们,早已心死如灰。天亮后,妻子说咱俩离婚吧!说完,就独自走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

一个人,沿着大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碰上有过路车的,也不管它去哪里,反正上车就是了,直接坐到终点才下车。一连好几天,天天如此。晚上困了,随便找个小旅馆睡一晚,天一亮就又出门坐车去了。

一路上,有好多次,他都有打开车窗跳下去的念头。

可是,当他想到妻子最后那幽怨的眼神时,他又犹豫了。

他不知道妻子走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走后孩子的那些事情怎么处理。无数次在心里,他都默念着自己的罪过,祈求能够得到他们的原谅。

几日后,当他踏上渭北平原,来到龙北县时,已经身无分文了。为了填饱肚子,他先是在县里的面粉厂当装卸工。每天下来,至少可以在填饱肚子之外,还能积攒一点小钱。这个默不作声的外乡人,一直这么沉默不语地生活着。和他一起上班的那些人,闲来无聊时找他聊天,他也不搭理人家,活脱脱的一个怪人。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里的苦,而他也不愿意告诉任何人。

大概两三个月之后后,一天下午望着远处发呆的他,突然决定要换一种方式活着。

于是,他几经打听,来到了龙北县四大镇之首的天誉镇,想着看能不能在这里开一家弹棉花的铺子。

房东听完他的困难之后,说我的房子也一直闲着,你就先用着,过两个再给钱。他为了感谢房东的仗义帮助,免费将他家那七八床被子全部给弹了一遍。

那时候弹棉花,在农村来说还算是一个新奇的玩意。经过房东的到处宣扬之后,他的生意一下子火爆了起来。方圆十里,甚至十几二十里地外的人都会赶来。大家不只为了体验一下弹过的棉花被,是不是真的柔软和温暖。更多的,是大家对于一种新奇事物的好奇。

这种好奇可以让他们以最小的成本来换取最佳的舒适度。毕竟比起街市摊贩处的新棉花,弹棉花要便宜的多。最为重要的是,这是让失去保暖性能的旧棉花,重新获得新生。如果一切都能够沿着这条道路去走,如果他不再碰麻将的话。那么,他应该是能够避开人生另一场噩运的。

他跟着刘和平一前一后下到地道里。说是地道,其实不过是个地窖一样的地方。

因为在他们当时下去后,那里还没有与外界相连,没有与那个山洞接通。

吴不凡看着一动不动的麻袋,问他们俩:“他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他有点不敢说话,生怕眼前这两个人对自己也下毒手。

刘和平说:“死了就死了,想办法把他埋了,或者直接丢到沟底里去。”

“那不行,周边村子里放羊的人不少,他们天天往沟里跑。”吴不凡不同意这个建议。

“那要不就找个地方埋了去。总不能报警说咱俩杀人了吧?”刘和平说。

“你还说,这不都怪你。要不是你,咱俩至于为了几百块钱杀人吗?”吴不凡的话语里,满是埋怨。

刘和平睁大眼睛,说:“你的意思是怪我?要不是你看到他的钱,起了杀心,我会动手?”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来回数落着对方,意思是都怪对方,与自己无关。邱师没工夫理会这俩人孰对孰错,他想的是能不能尽快从这里脱身。但是眼前的处境,任凭他有再大的能耐,也是无法出去的。

首先,跟在他身后的刘和平,就站在地窖的入口处,他的背后是上去的梯子;其次地窖里空间,充其量也就四五个平方的样子,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他是很难发挥自己的体能优势的;最后,除非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出去,他才有可能将他们逐个击破,从而获得逃生的可能。

怎么办才好?

邱师一边强忍着自己的恐惧,一边看着眼前麻袋里一动不动的谢老五。他们该不会逼着自己去埋他吧?若真是那样,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比起眼前这两个恶魔,躺在麻袋里的谢老五起码是个坦率真诚的人。

正当他的脑海里思索着这些时,吴不凡说话了。

他说:“和平,咱俩先上去收拾现场,你把他的嘴巴给堵上,然后捆起来,让他和谢老五在这待着。”

刘和平听完,翻身上去拿了绳索和布条下来,给邱师捆了个结实。最无法忍受的是,他给邱师嘴里塞的那个布条,好像是块抹布似的。当那块抹布塞进嘴里的时候,邱师一连作呕了好几次,并且味道一次比一次冲。他不住地摇头,示意给他换一个。

吴不凡走上前来,将布条从他嘴里拽出来,说咋了,不适应啊!邱师说,“你好歹给我弄个没有这么大味道的布条啊!”吴不凡拿布条闻了闻,迅即转过头去,说刘和平你特么的真缺德,这是擦脚布还是洗碗布?

刘和平说,我哪里知道,在你家的洗脸盆下面拿的。

吴不凡听完,差点吐了出来。卧槽。那真是擦脚布。

他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外乡人,先是摇头,继而从自己沾有血迹的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条,给他重新塞到嘴里,说“这下好了,这块是干净的。”邱师看着鼻子下面这块带着血的布条,虽然仍有不适感,但总归是比那块擦脚布好多了。

看着脚下不远处装在的麻袋里的谢老五,他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要说可怜,谢老五比他可怜多了!唉!他本想再感叹些什么的,却发现再多的感叹都是徒劳。

那两个恶魔,此刻已经从地窖里上去了,或者正躺在温暖的地方做美梦。

剩下他,和沿着这具冰冷的尸体,依偎在一起。不,准确来说是比邻而坐。

他知道,此刻夜已经很深了。虽然眼皮直打架,但是他却不敢睡。甚至于连一丁点的睡意,都不敢有。他担心自己睡着之后,有可能会被这两个恶魔动手杀了。毕竟眼下的自己,于他们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该怎么办呢?外面也不知道几更天了,天啥时候亮。

刘和平和吴不凡离开地窖时,将那个盖子给盖上了。虽然盖子上有几个碗大的孔洞,但由于距离盖子太远,还是无法从其中窥视到外面的光亮的。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听到了附近谁家的狗叫声。紧接着,又传来了遥远而低沉的鸡鸣声。

不好,天都快要亮了。他必须赶在天色大亮之前离开这里。

他尝试着解开背后束缚着的双手。来回折腾数次后,他心头大喜:

原来那恶魔不太会打绳结,竟然给自己弄了个活套。这不折腾了几下之后,还真给打开了。

他抖落绳索,然后拿下塞在嘴里的布条。

看着这块沾满了谢老五血迹的布条,再看看躺在地上的谢老五。他禁不住眼泪长流。没有什么悲伤,比失去好朋友更让人难过了。

他走过去摇了摇躺在地上的谢老五,没有任何动静。手从麻袋口伸进去一摸,他已经冰冷了。算了,还是等先从这里出去后,再做打算吧!

他将那块满是血迹的布条折起来,将棉衣的里衬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将布条塞了进去。这块布条,他可得好好保存。它是谢老五遇害的证据。有了它,才能让这两个恶魔无所遁形。

他走到地窖口的近处,侧耳听了会外面的动静。

半晌,没有听到有任何声音。看来外面没有人,他们应该还在睡觉吧!想到这,他再次回头看了看麻袋里的谢老五,说“老谢,我先去报案,你等着我。”说完之后,伸手推了推地窖上方的盖子。

盖子推开后,他这才看到天色已经亮了不少。一定得抓紧时间,否则可能会走不了。要是那俩恶魔这会已经醒了,他哪里还走得了?

爬上地面后,他又一次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还是没有半点声响。就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微乎其微了。没有风,只有雪。

他猫着身子,从后院往前院快速地挪动着。好不容易走到了靠近大门的地方时,一看好家伙。

大门里面从上到下,一共有三道门闩。

这姓吴的是干啥营生的,家里的门竟然设计成这样?下面两道门闩拨开后,上面那一道怎么也够不着。连着蹦起来几次,都没有够到。无奈之下,他只好手抓着门里凸起的地方,将身体引体向上,然后脚蹬在两侧,这才够到上面的门闩。

正当他为最后一道门闩拨开,准备跳下来往外逃跑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打算去哪里?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一记闷棍已经扣在了脑门上。

“啪”地一声,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记闷棍,直接引发了脑出血。

当然,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就已经走向了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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