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警官再次找来找我时,天空正下着绵绵不断的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东卜庄的气温骤降了许多。
我俩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在东卜庄外的田野上。
是时,满眼的深秋色彩愈发的浓重了起来。
为了尽可能地降低东卜庄人的胡乱猜想,我让李云杰开车和我去。
天降大雨,满地凄冷的意味早已蔓延开来。
没有人能够想到,此刻在距离村庄不过一里多地之外的田野上,竟然有人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的景致沉默不语。
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丁警官的陈述,事情的由来是这样的。
大概半个多月前的时候,阔别龙北县多年的吴家俊,突然出现了。
他先是在县城与乡镇接壤的部分,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紧接着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在龙北县城的几大镇区到处转悠,一副漫无目的的模样。
后来他再次挪窝,来到天誉镇的一家小酒店。
单是从他简单朴素的衣着来看,只怕是没有人会相信他曾经也是在龙北县叱咤风云的人物。
或者说,即使不凡实业法人代表的身份,只是他为了他父亲吴不凡代持的,那也是举足轻重的角色啊!
龙北县的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积攒出他们一年,或者说一个季度的财富的。
可是天意弄人,谁会想到不凡实业的高楼起的很快,倒得更快。
坊间一直有传言说,吴不凡和他的不凡实业,能够在短时间内飞黄腾达,是因为背后有人为他背书。
别人拿不到的项目他能拿到,别人不敢接的项目他敢接。
高峰期那几年,整个龙北县的大项目,都是不凡实业的囊中之物。
电视新闻里,街头巷尾间,大家都在讲述着听来的关于吴不凡和他的不凡实业的种种传说。
这些传说分为大致几方面:
第一说是吴不凡获得了某位县领导的青睐,俩人一拍结合,在县领导的授意下,吴不凡出资让自己的孩子作为股份代持人,同时给与那位领导的某位亲戚不少比例的干股,他不用出一分钱,只需在拿项目的时候,能够给与帮助就行。到了年底,按照所有项目的收益进行分配。这种情况下,吴不凡显然是有点傲视群雄,甚至可以说志得意满的。
第二说是吴不凡当时已经和原配离婚了,另娶了某位领导的女儿。男女双方都是再婚,故而没有大张旗鼓地举行仪式,只是小范围内邀请了一些亲戚参加,所以外界人基本上没有人知道。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导致在吴不凡出事后,吴家俊和妹妹吴家颖纷纷表示,虽然他们已经成年,但是对于不凡实业的运作没有任何意愿,请求法院进行破产清算。
第三说是吴不凡的高坠死亡,并不是简单的意外事故,可能是在进行利益分配时,没有照顾到某位领导的利益,故而被人设局,造成意外身故的假象,以此来打击不凡实业的发展。结果当然是如那个人所愿,不凡实业在没有领头羊之后,只能宣告破产,从此消失于龙北县。
丁天浩打开车窗,将一根根烟蒂的烟灰弹在窗子外面。我不知道他已经抽了几根烟了,只知道他看着我沉默不语,便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丁警官,别抽烟了。我想跟你说说我的发现。”
他扔掉手中的烟蒂后,关上车窗,说”你说吧,我等着你说呢。“
”我隐约觉得,那天晚上在这附近袭击我的人,应该是和我爸有关,或者说和吴家人有关的某个人。“
“你这是瞎猜的吧?我不是告诉你了,吴不凡的儿子吴家俊是回来了,但是在前几天的车祸中,他已经丧生了。”丁天浩看着我,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明白。但是,我还是认为,可能会有某个不愿意让我揭开迷雾,发现真相的人,正隐匿在东卜庄的某个地方,试图阻止我继续追查下去。”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是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个这样的人。
他说我应该是精神过度紧张了,所以才会草木皆兵。
“你看,你说那天晚上有人从背后袭击你,可是你并没有任何损失,手机钱包都在。并且手机里的所有资料和内容,都未曾丢失。那这种情况下,袭击者的目的何在?难不成只是为了把你打晕,让你感受一下深秋时节田野里泥土清香?”
他这样一说,倒轮到我无言以对了。
是啊,如果袭击者真的存在的话,那他的目的何在?总不会是为了让我倒在田野里,感受一下深秋时节的冰冷意味这么简单的吧?这显然不太现实。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我开始思索起来,突然灵光闪现,说等等,这个会不会是个证据呢?
说着,我拿出手机,将那天在李云杰家拍到的礼单给他看。
“你看这个吴树人,显然是个假名字。因为我问了李云杰和他的妹妹,甚至包括他的媳妇,他们所有的亲戚里面是有姓吴的,但却没有这个人,连小名都没有过。”
“吴树人?这不会是学那位民国的大文豪,给自己起的笔名吧?”丁天浩问道。
“不太可能。他们的吴姓亲戚里,没有人从事文学创作。”我回答。
紧接着,我又将自己的分析讲给他听:
“会不会这个”树人”乃是“熟人"谐音,意指一个久违谋面的老熟人呢?”
“树人,熟人,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丁天浩问。
"嗯“,我点了点头。
“那然后呢?”他冷不丁又问了我这么一句。
“然后就是他出现在婚礼现场以后,干爹应该认出了他,或者他认出了我干爹,所以我干爹才会跟着他去往李家村的沟壑边,要不然,我干爹怎么会跟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还是大晚上。”
“我那天在公安局不是给你看视频截图吗?和你干爹出现在李家村的,是刚刚车祸丧生的吴家俊嘛。”
吴家俊的车祸事故,我只是听丁天浩提了一下,具体怎么发生的,却无从知晓。
我还是想从吴家俊的车祸这里入手,打听一点消息。
丁天浩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没等我开口,便摆了摆手,说:
“先不能说,我们有保密工作要求。吴家俊只是疑似参与了你干爹的坠崖事件,或者严格点来说,只是和你干爹在李家村出现过。至于他是否是嫌疑人,还需要我们继续求证。再说了,到目前为止,他的身份还只是案外人,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你也别问我。”
“好吧!希望你们能够早日破解谜团。”
说完这话,我就想下车离开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提供的这个证据,可以佐证一些什么。到了才发现,没有太大价值。
就在我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那一瞬间,丁天浩又来了一句:
“据公安内网信息显示,吴不凡还有一个亲弟弟叫吴不平,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嗣。也就是说,他是吴家俊和吴家颖的堂叔。你回去后侧面打听一下他的信息,有什么发现及时联系我。”
吴不平?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不不,我应该没有听过。
此时此刻,我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轮转的机器一般,快速的运转着,想要从我对东卜庄有限的人物影像中,找寻出他的影子。
颇为遗憾的是,这个名字我想了半天,竟没有半点印象。
“别想了。这个人离开东卜庄的时间,比他大哥吴不凡还要更早。”
我下了车,扭过头看着丁天浩的车子消失在雨幕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试探着问小叔:“你知道咱们村有个叫吴不平的人吗?“
小叔正在夹菜的筷子听了下来,说“吴不平?这名字好像听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一旁的小婶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先一愣,后面却似乎知道了什么。
她说:“哎,他不就是吴不凡的弟弟吗?那个很早就跑出东卜庄去混社会的人嘛。”
听到小婶这样深度的提示之后,小叔立刻附和道:
"对对对,吴不凡有个弟弟叫吴不平,好像刚成年的时候就出去闯社会了。“
听小叔说到这,我插嘴道:
“那你对他了解多少呢,能不能给我讲讲关于他的事情。”
“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
小叔放下碗筷,点上烟锅,接着从他读书的那个时候开始讲起,直到吴不平走出村庄之前的情形,大致说了说。
“你知道他和吴家人,也就是吴不凡、吴家俊他们后面有联系吗?”我问。
“大侄子,你这话问得,我哪里知道这些啊!吴家人,我只是了解一丁点,咱和人家又不是亲戚,也不是叔伯兄弟,如何知晓人家的私事呢?”
也对。小叔说的完全在理。
我意识到自己有点咄咄逼人了,连忙给他倒杯茶,算是赔礼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突然打听起这个来,他和你爸的事情有关吗?”小叔拿起茶杯,茶水灌进肚子之前,突然问道。
“没有,我只是在李云杰结婚的礼单上看到过一个叫做吴树人的名字,以为是他,故而问问。”
“啥?你是说,吴家人回来参加云杰的婚礼了?不可能啊,这么多年以来,东卜庄大大小小的红白喜事,没有听说他们吴家人回来参加过啊!怎么可能这次回来参加你干爹家的喜事呢?“干爹反问我。
“可是,我和云杰、云丽,以及云杰媳妇做了全面梳理后发现,他们所有人的亲戚、朋友、同学中,都没有这个名字。就连某个人的小名,都没有这个名字。。。。。”
“那你的意思是,吴家人真的回来了?”小叔一脸茫然,停止了吧嗒的烟嘴,看着我。
“目前只是有这个疑问,当然也不排除有云杰的那位同学恶作剧。”我回答道。
“恶作剧?不可能。”小叔摆了摆手,说“红白喜事是东卜庄人的头等大事,其他事情都可以开玩笑,这件事情上断然不会的。说不定啊,真的是吴家人回来过。你别忘了,你干爹可是村委会主任啊!要说吴家人真的回来参加婚礼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啊!小叔的话点醒了我。
要说其他人,真的不可能让吴家人大老远地亲临现场。
可是干爹就不同了,没有坠崖之前,他是东卜庄的头号话事人,主任书记全挑着。
吴家人回来参加婚礼,应该是有求于他。
是准备迁移户口回来吗?还是别的。
我开始思索起来,想要弄清楚吴家人此次献殷勤的来由。
想着想着,却又发现这个思路应该是不对的。
要说吴家人回来献殷勤,那应该是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才对啊!
怎么会选择用化名,又悄悄地不让东卜庄的人发现呢?
我当然没有把吴家俊和干爹出现在李家村的事情告诉小叔,我答应了丁警官,要做好保密工作的。
是否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
不,应该并且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这个出现在婚礼现场,在礼单上登记的人,就是和干爹一起出现在李家村监控下的吴家俊?!
那他找干爹,是要谈什么事情呢?
值得两个人大晚上的,去到远离东卜庄的李家村?
想到这里,我似乎发现了什么,走出院子,赶紧给丁天浩打了个电话。
丁天浩接了电话,听我说完自己的见解,说我正准备给你电话呢,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你在家等我,我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再去一趟李家村。
赶到李家村时,已经时晚上八点多了。
村子里 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更加衬托出深秋夜晚的寒冷。
在李家村书记的带领下,我们再次见到了那个之前发现干爹问路的中年妇女。
书记说:“这位派出所的丁警官有事问你,你要把知道的全说出来。这个事关重大。”
那妇女说:“上次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出门倒水,碰见他问路。。。。。。”
丁天浩接过话,说“你确定看到的是他一个人,没有别人了?”
妇女说:“肯定是他一个了,要是他有何自己同路的人,怎么会迷路呢?”
丁天浩看了看我,我看着他。
我俩面面相觑,只能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人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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