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赶来的时候,杜玲玲还瘫坐在沙发上哭,钱丰去开的门,他也被吓得不轻,脸色发白,腿还在抖。
门口站着两名大夫,其中一个40岁左右,瘦高个儿,另外一个带着眼镜很斯文,是个年轻人。瘦高个儿的男大夫迅速戴上手套和鞋套问清卧室的方向后就走了进去。床上的人平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面色铁青,两只胳膊屈在胸前,五指张开,遮挡着下半张脸,俨然已是一具僵硬的尸体。男大夫跳上床,用手碰了碰床上人的脖子,又用灯照了照那人的眼睛,然后低头看了看表,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这个我们处理不了,”他边摘手套边对杜玲玲说,“报警吧。”
“报警?”钱丰和杜玲玲同时喊出了声。
杜玲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大夫面前,看了一眼他的名牌说道:“您好,孙大夫,昨晚我……男朋友他喝多了,被人送回来的,他经常这样……往死里喝……”她抬头看向孙大夫,孙大夫正指导着一旁的年轻人如何填写单子,没有回答她,甚至连头都没抬。
杜玲玲轻咳了两声,接着说道:“应该就是酒精中毒或者心肌梗死……导致的猝死,不能直接开死亡证明吗?”
这次孙大夫终于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眼神冷冰冰的,“猝死?谁告诉你的?”
说罢,也没等杜玲玲回答,“刺啦”一声撕下一张纸,递给了杜玲玲,“这个一会儿交给警察”。杜玲玲接过一看,字迹潦草,看不大清,但有几个字还是勉强可以看的懂的,“非正常死亡”。
她猛然抬起头,抖着手里的纸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杜玲玲一眼,“我又没说是你干的,你紧张什么?”
杜玲玲没有说话,攥着纸的手因用力而微微发抖。
那个年轻大夫见状赶紧上前,将手里的单据递了过去,笑容满面地说:“您好,这个是收据,麻烦请结一下费用。”内心却在疯狂吐槽:“师父可真是的,又犯病了?就不能好好说话?一会儿把人气急了,不给结账可怎么办?”
杜玲玲呼出一口浊气,抖着手结了账,说了句“慢走不送”就转身走到了窗边,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是等了半晌却没听见动静,她转过了头,看到那个孙大夫正抱臂靠在门边,一边嘴角上挑,似笑非笑地说:“你报完警我再走。”
杜玲玲脸色很是难看,冷冷地注视着他,“你走了我再报”。
两人僵持在那里。钱丰和年轻的大夫都有点坐不住了,试图打圆场,钱丰僵硬地挤出个笑来,对孙大夫说:“那个,要不您先回去?我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孙大夫嗤笑出声,“这事能商量?”眼睛在他和杜玲玲之间来回扫了一圈之后,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对奸夫淫 妇。
杜玲玲气得脸色铁青,厉声道:“你……你什么意思?”年轻的大夫赶紧向前走了两步,挡在孙大夫前面,满脸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别生气,我师父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这种我们无法判断的情况必须要报警……”
“谁无法判断?”孙大夫甩开了他的手,皱着眉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没时间跟你们耗了,你们打不打?不打我打!”说着拿出了手机。小大夫赶紧去抢他的手机,劝道:“师父,您消停会儿吧。”又转过身对杜玲玲说:“您还是自己打吧,我师父打的话,肯定不说好话,引起警方误会就麻烦了。”
“臭小子!”孙大夫把小大夫的头推得歪向一边,“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编排你师父的?”
“本来就是,上次那个老太太猝死,家属不想报警,你跟警察说老太太的继子想毁尸灭迹,闹得……诶呦……”孙大夫上去就给小大夫一脚,小大夫“哎呦,哎呦”地赶紧躲,还不忘对杜玲玲喊话,“姐,你赶紧自己打吧,要不他肯定胡说八道!”
杜玲玲似乎气得不轻,深呼吸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问明情况后,按照流程处理了现场,又将尸体运走,随后把杜玲玲和钱丰带到了警局进行问话。
可能是第一次来警察局,杜玲玲和钱丰都有些局促不安。钱丰还好,警察只是对他进行了简答的问话就让他离开了。杜玲玲作为同居人,自然被问得详细一些,直到中午,她才从警局出来,抬眼看到了钱丰,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正站在一棵大银杏树下一下一下地踢着石子儿,脚上那双咧嘴的皮鞋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
杜玲玲走到钱丰身边,问道:“在等我吗?”钱丰马上停止了脚上的动作,点了点头。
警局门前的这条路很僻静,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炎炎夏日的中午,过往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只有蝉鸣声不绝于耳,一阵高过一阵。
可能是共同见证了一个人的死亡,刚说过几句话的两个人竟生出些共患难的情谊来。两个人并肩走在林荫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杜玲玲的发型有些乱了,有几缕头发散了下来,被汗水黏在了额前和鬓边,妆容也哭花了,眼下的乌青有些明显,裙子上多了几处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攥出来的。
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了一丝烟火气,不再像以往见到时那样光鲜亮丽、高不可攀,也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是个贵得要死的下贱女人。
“他走得时候一定很痛苦,”杜玲玲突然说,钱丰扭头看向她,她也转过了头来,面容宁静,目光温柔,像是个幸福的女人。“之前有一次滑雪,他摔断了胳膊,那么大个人在医院竟然疼哭了”,她笑了一下,“像个孩子一样!”
钱丰第一次见她笑,不由得看呆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挪开了视线。这才注意到她肩上挎着一个精制的皮包。这是上次去香港出差时藤总买的,他也在现场,看到价格后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否则怎么会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去买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当时买东西的人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杜玲玲,说:“藤总很……很爱你!”
“是吗?”
“是的”钱丰由衷地回答。
杜玲玲又笑了,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曾经也这样以为呢!”
一只蝉从树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了他们的脚边,可能是寿命将近,它虚弱地扑腾着手脚,却连翻身都做不到。
一只黑色的高跟鞋正好落在了它的身上,发出“自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是蝉临死前发出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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