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继的故事跟吴伟完全不同，仿佛他们讲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我是遗腹子……烈士的遗腹子，我爸也是警察，为救几个落水的孩子牺牲了，我妈伤心过度，早产生下我。所以，我从小就体弱多病，脑子也不太灵光。好在爷爷奶奶和妈妈悉心培养我，一路靠着那么点儿运气和烈士子女加分，读完重点高中，又提前批次录取进了公安大学，两次入校成绩都是最后一名。亲戚们都说，我家运气全应在我一个人身上了。小时候，有同学不服气，说我全靠我爸才能有老师疼爱、才能拿到那么多荣誉、才能一路开着外挂，我对他们说，我把这些都给你们，你们能把我爸还我吗？我不是在卖惨，而是实在想像不出有爸爸是一种什么感觉。后来，为了找到答案，我不顾家人强烈反对报考了公安大学，因为我爸就是这里毕业的。我爷爷是军人，抗洪抢险时落下病根儿，能强撑到现在都是为了让我和我妈日子能好过点儿，我爸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觉得真的够了，没必要再把我搭进去。公安大学的同学们有好多是警察子弟，人家从小立志当警察，跟在爸爸身后学了好多东西，我呢，空有一腔想了解爸爸的热情，其实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灵雨经常把笔记借给我，有时候买课外资料也会给我带两本，她真的特别特别好，就是……就是你能感觉到她眼里有光、有希望，她还一直鼓励我不要放弃梦想。我羡慕她有爸爸，她却说很羡慕我可以得到无条件无限制的爱，我知道她是哄我的。这姑娘就是这么善解人意。能看得出来她家境挺好的，那时候用的就是很贵的化妆品了。但是她好像没把那些东西当回事儿，就把好些个……叫什么……噢，彩妆，彩妆往寝室中间一放，全系女生需要的时候随便用。有时候我们拍照啊、表演啊，她还给大家化妆。所以你说她为了几万块钱跟人撕破脸，我打死也不信。”
“我记得你说她专业课成绩很好？”，楚循捡自己最想知道的直接问。
“嗯，特别好，几乎门门功课都是第一，还在核心期间上发过论文。”
“那她……有没有表现出，不喜欢这个专业，不想当警察之类的想法。”
“没有，她特别特别喜欢当警察，还说那是从小的理想。”
“她家里人呢？也不反对她当警察？毕竟这一行很危险。”
“嗯……她很少提起家里人，大四的时候，她突然放弃保研资格，还把之前准备的所有考研资料都送给了我，叮嘱了我好些备考的事儿，毕业典礼之后就消失了。后来我再知道她，就成美妆博主了。她不当警察之后，就从班级群里退了出来，跟大家都不再联系。所以她现在的情况我也知道得很少……”
楚循若有所思，“考研资料都买了，说明即便保研不成功，她也会去考，怎么突然就放弃？她大四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队，您是觉得灵雨的死，跟她放弃当警察有关？可是……可是这两件事相隔时间太久，很难联系起来。再说，吴伟全都交待了，灵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间接害死了他的奶奶，还害他妹妹在国外多待了一年，所以杀了她也难解心头之恨，还要把面具缝在她脸上，让所有粉丝都知道她的虚伪面目。他经常看她的直播，知道她家大致结构和摆设，所以一早想好了利用模特身上的面具和服装，杀人凶器也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剔骨刀，只不过逃跑时撞翻拍摄设备，才引来邻居。”
“你冷静点好好想想，这段口供至少有三处疑点。第一，我们与吴伟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分，但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是什么性格坚毅、心思缜密之人，策划多年才来报仇，你觉得他能做到吗？第二，他连个慌都编不圆，怎么可能取得灵雨的信任登堂入室？第三，大门为什么开着？”
“大门？”
“大门？”
“大门？”
不只孙承继，连旁边一直全神贯注听着的宏副队长、审讯的几个刑警也同时发出疑问。
楚循粘了粘袖口的猫毛，边想边说，“那位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阿姨说，她出来之后没看到任何人，门当时是开着的，说明‘咣’的一声并不是开门声，否则无法解释没有看到任何人和听到任何脚步声，因为往外走往里走都是地砖，很难不发出声音。那么只能理解为门一直是开着的，那个响声应该是屋内设备设施倒地发出的声音。吴伟杀人时顾不上也就罢了，杀完了人又要缝面具又要布置现场，这么长时间他都不关门吗？这不是等着被人发现吗？”
“那就不能是他太紧张忘记关了吗？”
“连用什么面具和衣服都能提前谋划好，怎么会忘记关门这么重要的事？”
孙承继刷刷两下擦干眼泪，终于平复下来，“嗯，您说的对，这么一推算现场很可能还有第二个人，而且这个人早在声响之前就离开了。何况如果门一直开着，灵雨应该有很多机会夺门而走。我们上学的时候，教体能和搏击的老师对她很好、经常给她加练，他们说女警员要是落在敌人手里，什么恶心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女孩子更要练好本事。吴伟身形偏瘦，真要打起来没这么容易得手。就算这些年灵雨疏于训练，也不至于被近距离一击毙命，现场除了那几个明显只被撞了一次倒地的摄影设备，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这点确实很蹊跷。楚队，您让我参加这个案子吧，我保证冷静客观，嗯，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
孙承继情急之下只好把入警誓词又念了一遍，惹得在场所有人哭笑不得。
“你再仔细回想一下跟死者交往的经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阵网络热曲打破了尴尬，楚循出去接电话了，宏亮满脸抽搐，这是平时买东西买上瘾了，连电话铃声都这么……热闹。
“你送来的X光片检验过了，没有篡改。粉色晶体确实……确实是，咳……”
“好，知道了，我让你们查的人查到了吗？”
“嗯，猫指甲边缘有微量皮屑，量少到无法检验，我让人送到部里请专家想办法了，顺便问了一下，那人出国办案，联系方式发你手机上了，是否通过民用网络和国际网络询问，你自行决定。”
“是。”
“楚队”，楚循放下电话，就听到宏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同时在身后响起，“已经安排去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犯罪嫌疑人的身世背景、刀具来源、网络浏览记录，特别是跟死者有关的，以及死者小区附近的监控录像，重点排查除吴伟以外，是否还有其他嫌疑人。另外，她的团队也一一讯问过，是非常单纯的工作关系，据说邵灵雨坚持不要生活助理，一应私人事务全都亲力亲为，不过他们会尽快整理一份合作名单给我们。楚队还有其他指示吗？”
楚循眉毛一挑，直接回答了这半是套近乎半是试探半是下马威的三言两语，“案子砸了算我的，破了算我们的”，意思也很明确，我必须参与。
“小可怜，做完手术都没胃口了，回去可得让你主人好好给补补”，一个护士拖着长音边说边挠着猫下巴。
灵雨并不喜欢跟生人有身体接触，但不得不说，这种挠法对猫来讲真的很舒服。 “小猫咪，小猫咪”，另一个负责打扫的中年大哥尖着嗓子叫她，边叫还边用手指点着它的“白爪套”。
灵雨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幼稚的人类。
“小雨，有人来接你回家了哟”，楚循和男医生一起走了进来，灵雨扭过了猫头，还得去别人家里继续装猫。
楚循并不介意她的冷淡，小心地抱起她，“还疼吗？不要生气了，绝育是为你好，生孩子多伤身体啊。
再说小公猫有什么好，都是渣男，咱们晚上吃三文鱼。” “……” 灵雨很想用爪子扶额，但是太短了够不着，她不得不承认，人类的高级之处在于手能触碰到全身以及相比其他人类，自己确实更愿意待在楚循怀里。
麻醉药还有些副作用，她一路在松软的汽车座椅上睡睡醒醒，直到车完全停在一幢安静的别墅前面。 灵雨上辈子算得上很有钱，她那套位置、朝向、格局都尚佳的高级复式也接近八位数，可是比起楚循这幢别墅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不过倒也合常理，毕竟有在前面加了好多形容词的福布斯上榜直系亲属。
灵雨在楚循怀里抬起头，别墅大门和围墙是低调的咖啡色和灰色，全部加高，进门要同时验指纹和眼膜，想来也配置了最顶级的电子安保系统。楚循进入房门前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回想些什么，看似不经意地拨弄开门前的紫藤，并不算外行的灵雨大概猜到一旦这几根枝条形状有异，就表示有生人不请自来。谨慎到了这个地步早已超出了职业病的范畴，这家伙不会是个黑警吧，他是怎么混进警察队伍中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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