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自己认认家。”
别墅的主体是三层小楼,地下至少还有一层,黑白灰风格的装修简约考究,后面带着园子,透过落地玻璃窗能看到藤蔓植物爬满围栏,把别墅内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不急,等以后他白天上班,可以慢慢侦查。 楚循把灵雨放下,又给她倒了一碗温水,就去厨房做饭了。
灵雨生生死死折腾了一天,这会儿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去卫生间,她环视了一圈,准确找到了疑似“猫砂盆”的地方。
在厨房做饭的楚循突然听到水声,莫名其妙地顺着声响推开门,只听到一声极其愤怒的猫叫,吓得他赶紧把门关上。
这什么情况?怎么搞得跟自己偷窥姑娘似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到门内传来阵阵焦急的猫叫,音调跟刚才完全不同。
想了想,又鼓足勇气小心推开门,看到小猫坐在马桶上伸着脖子,脸冲着水盆叫个不停。
这小家伙想洗手? 楚循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把灵雨抱上水盆,只见毛茸茸的猫爪熟练地拨拉开水笼头,接了一下自动感应洗手液,仔细揉搓了一会儿,甚至还做出了一个双爪交叉、清洗爪缝儿的动作。这架式,可比刑警队的小伙子们洗手认真多了。
“喵!喵!喵!”,小猫一边叫一边低头看着后爪,楚循愣了几秒,然后鬼使神差地用同样方式帮着洗了,小心擦干后拍了拍猫屁屁,“去玩吧”。
“喵!”,灵雨回头不满地看了一眼,这一眼被吓愣了。
楚循换掉外衣只穿了一件白色紧身背心,身上除了利器造成的疤痕外居然还有弹孔,而且是不同直径的弹孔。国内治安良好,枪支管控严格,即便是奋战在一线的刑侦支队队长,这些伤也太不合常理了。
想到此处,灵雨踱着猫步把一层几个房间巡视了一遍,没有照片,没有违禁物品,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在她打开抽屉想查看这位楚队长是否有多个不同身份的证件时,却只看到一枚定制款白金手环,应该是一对中的一个,手环内侧刻着“FF”两个字母。
“小雨。”
灵雨心里一惊,脚下一软,清楚地听到刀口撕裂的声音,疼得在地上翻不起身。楚循走过来抱起她,“刚手术完不要乱跑。”
不管楚循是不是黑警,对猫都是真的好。灵雨在当猫的第一天就拥有了一只印着可爱猫头的猫碗和可以跟主人在饭桌上平等进食的高脚猫凳,碗里是楚循承诺的清蒸三文鱼和煮蛋黄。 灵雨仗着自己披了身猫皮,边吃边肆无忌惮地观察。越观察越觉得这个住处透着诡异,硬装极尽奢华,软装几乎没有,像是个穷鬼打劫富豪后鸠占鹊巢住了进去。
楚循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餐,他的那一份大概就是肉类蔬菜随便炒炒,跟自己的猫饭相比,敷衍又随意。唯一能确定的是饮食健康偏西式,但还不能就据此推断有在国外受训或工作的经历。 楚循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目光的气场太强,完全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同行。
他微笑着看向小猫咪,眼晴却瞬间变成剜人的冰刀, “小雨,刚才在找什么?”
诺大房间里突然响起楚循平静又略带审讯意味的声音,好在他是初次养猫,只看到那团毛绒绒正在埋头吃饭,并没留意到小家伙双耳后贴、身体下伏的本能反应。他把一个人的灵魂吓得跟猫的身体瞬间契合了。
灵雨倒也不用觉得丢人,她还不知道,楚循曾经当着犯罪嫌疑人的面儿冷漠地卸了网购的仿真娃娃一只胳膊,然后安好,换个姿势又卸了,再安好,换另一个姿势再卸了,又安好,直接让对方赶在全局跨年夜下班前签字认罪。
过了片刻,楚循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会怀疑到一只猫身上。
“你刚做完手术,晚上跟我一起睡吧,不舒服也好叫我。”
“……”
楚循把小雨放在枕边,然后关灯上床。
经历了刚才短暂但是颇具威慑力的审讯,灵雨吓得一动不敢动,楚循不同于学院派的理论与严谨,明显是实战中磨练出的警觉和狠辣。
“睡吧,明天就不疼了”,楚循摸了摸猫头,把灵雨塞进了同一张被子里。
“喵……”
“我勘察现场时发现猫窝落了一层灰,估计好久不用了,所以邵灵雨是不是经常这么抱着你睡?听说小猫很治愈人心。”
楚循说着还把小猫往自己裸露的胸肌上靠了靠。
“喵!”,灵雨毛都炸起来了,又不想被发现,只好就那么僵硬地任他摆来弄去。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那怎么能一样啊?我俩都是女的。”)
人间的悲喜并不想通,人和猫就更不用指望了,灵雨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突然感觉楚循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前爪, “觉得难受就抓我,乖,睡吧。”
也不知道是今天太累,还是麻药太厉害,或者是楚循太吓人,又或者是猫狭小的脑部结构难以支撑人类社会的复杂运算,反正灵雨当猫的第一晚居然睡了个没心没肺、天昏地暗。
也不知道是猫猫这种动物太治愈,还是一直以来的所求终于有进展,楚循第一次梦到那个人的时候,没有鲜血,没有死亡,没有窒息。梦里,他们好像还和猫一起在草坪上玩耍,看着旁边许多陌生但亲切的行人匆匆而过。
钱初一瘸一拐地来上班了,工作快十年第一次因为个人原因推迟了尸检。
“李强,你早餐吃什么?”
“起晚了,吃点儿锅巴双跪(脆)。你呢?”
“那我来个双跪(脆)筒冰淇淋吧。”
“就说他平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胆子小没有男子汉气概,还爱研究化妆品,女里女气的。”
“差不多得了,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们是嘲笑昨天跪了两次的钱法医,法医不是人啊,死人屋里突然出个活人活猫你不害怕?让你俩写个稿子比吃奶还费劲,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倒挺大,都给我上班去。” 宣传部门缺人,把两个实习法医借来临时盯几个月稿子,所以管宣传的王姐算是她们半个上司。
姑娘和小伙儿回过头,他们冷嘲热讽的那个男人正站在身后, “钱……主任……” 气氛异常尴尬,连王姐都一时语塞。
钱初那两下摔得不轻,现在声音里还带着些许虚弱,肤色比平时更苍白些,说出的话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说个笑话不算什么,可是要记住,当法医不能人云亦云、先入为主,不能凭固有的刻板印象行事。还有,‘女’这个词,不应该包涵贬义。” 他没有批评人,气场也不如楚循强硬,声音温柔、身形羸弱,还病得不轻,可这几句话偏偏就直戳心底,搅得人无地自容。
“死者身长168厘米,体重46公斤。皮肤正常,骨骼匀称,体重偏低,脂肪含量显著低于平均值,有轻微的营养不良。右手臂存在尸体痉挛”。
钱初看了一眼助理,有心教导道:“说明死前有剧烈的肌肉运动,或精神处于高度兴奋、紧张状态。”
“是因为她在积极反抗吗?”
“我们是法医,只讲事实,不能推测。致命伤是右心室破裂,为扁平状伤口,与现场遗留刀具吻合,但这个位置不是一刀毙命,而是失血过多而死。刀柄上有指纹和一点纤维。我看一下脸上的缝合伤口,这……” “钱主任,这怎么了?”,法医助理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生怕记漏了什么。
“你来看一下”,钱初的声音平静如常。
“这个……生前伤和死后伤有明显区别,生前受伤,其损伤部位或远隔器官会出现生活反应,她脸上缝合面具的针脚,一半是死后伤一半是生前……伤……”,小助理说完眼前一片模糊,他抹了下眼睛,怕污染无菌环境,随即退出解剖室稳定情绪。
当法医助理半年遇到无数生生死死,每次觉得已经麻木的时候就会再来迎头一击。 所谓无知者无畏其实跟幸福是一种自知大概是一个道理,这种情况普通人只能想到很疼,而法医却能清楚明白地判定这是几级疼痛,持续多长时间,是相当于手指被炸断还是内脏被掀翻。
钱初在小助理留下的记录本上填写了最后一行,“左右脸缝合方式不一致,无挣扎痕迹”。
尸检时全神贯注不觉得,换下衣服才发现腿已经疼得快走不动了,好不容易挪到办公室想休息一会儿,两个男人一只猫一顿午餐正安静地等着他。
“楚队,小孙,咳……,你们怎么来了?”,他想了半天,这只诈尸的猫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好用咳嗽一声代替。
灵雨从办公室只言片语的议论中理清了大概,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她心虚地回避了钱初的目光。
钱初实在是累坏了,懒得跟他们多说,直接把尸检记录递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茶几上宣传部王姐给准备的爱心午餐,四菜一汤,红烧蹄髈、蕃茄牛筋、蚝油生菜、杏仁苦菊、紫菜虾仁汤,外加一大盒米饭、几个馒头和白水煮鸡蛋。
王姐的意思很明白,吃什么补什么,吃不完当晚餐,总比外卖强。
这位可敬的姐姐当年在一线受重伤后转做行政,局里对她和家人颇为照顾,她也投桃报李,像温暖的太阳照耀着每一位认真工作的后辈。
可是在两人一猫炯炯的目光下,这饭怎么也吃不踏实,“要不你们一起吃点儿?”
承继,“好啊。”
小雨,“喵。”
楚循,“……谢谢!”
只是客气一下的钱初有苦难言,眼看着楚循剥开鸡蛋递给猫,“中午凑合凑合,晚上咱们吃罐头”。
“……”
灵雨乖巧地伸出右前爪摸了摸钱初的手臂,既像是撒娇又像是道歉,又踱了几步,嗅了嗅孙承继,卧在他身边开始吃饭。
“这是……灵雨的猫?”,孙承继惊喜地问。
楚循点点头,承继小心地抚摸着毛茸茸的猫耳朵,“小可爱,你的主人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啊?” 灵雨只能凭着本能用头蹭蹭自己的同学,还舔了舔他手腕上一块陈年伤疤,那是他们在公交车上抓小偷时承继为了保护自己留下的。谢谢你还记得我,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你们断了联系,还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公安大学那几年是非常幸福快乐的日子。 钱初也伸手抱过小猫,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抱歉,一边揉着猫头一边说,“好啦,没有怪你的意思,不管是人还是猫,活着总是好的”。钱初细心地用清水涮了一块牛肉撕碎喂了过去。
警察哥哥姐姐们都好好啊,喵!可这样的好让人既想靠近,又害怕拥有,这样无条件的、自由阳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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