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面具 七

“吴伟没有交代过这个细节,我们先假设他有意隐瞒和灵雨的关系。总之,就是有一个人吃了灵雨点的早餐外卖,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灵雨弄洒了咖啡。那么接下来,就是凶手逼迫灵雨穿戴上画满骷髅的长袍和面具。”

“因为现场没有打斗痕迹,灵雨身上也没有伤痕,所以凶手一定是用的什么武器或者握有什么把柄,不然灵雨不会乖乖就范。但这样就更奇怪了,灵雨是衣着整齐被一刀毙命的。既然已经受到威胁,她应该有所警觉才对,一个公安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所以还是说不通。”

“好,说不通的地方先放一放,就当凶手完成了谋杀,他慌乱中撞倒了音箱,偏巧没有倒在地毯而倒在了外缘的地砖上,声音惊动了邻居,这人深知自己跑不掉,打算先藏起来,但是藏到二楼不是更稳妥吗?从客厅到厨房有可能被门外的人看到。就算他慌不择路,可机关在厨房门和墙角相交的地方,除非他是想撞墙否则很难碰触机关,只能是……”

“除非他一开始就知道机关所在!”

“那就是说有至少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熟悉屋内环境,先进门,然后又来了第二个人,灵雨安顿他吃早饭。当然,也可能是两人同时来的。不知发生了什么,灵雨自知脱身无望,索性从容赴死,还能少些痛苦。杀死灵雨后,熟悉环境的那个人,也就是吴伟,还要完成缝合面具的仪式,所以另一个人先走,走得悄无声息并且没有关门。而吴伟不小心撞倒了音箱,引来邻居,只能先藏到暗室里。这样,跟现场的环境证据就契合了。” 在楚循的引导下,承继一气呵成,然后一脸希冀地等待肯定。

“不错,但还是有两个疑点,两人似乎不是合作关系,不然先走的那个人连门都不关就解释不通了,灵雨也不像一心赴死,不然不会被检出右臂尸体痉挛。”

“这……”

“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灵雨早就按捺不住,一路跑着看遍了上上下下,用操作并不熟练的四肢尽量避开障碍,以免破坏案发现场,除了顺拐,尚能勉强应付。疑点一:客厅侧面照片墙上全部是自己当美妆博主后获奖的照片,没有警服照、毕业照和生活照。抹杀得过分干净就不单纯是讨厌而更像是逃避和求而不得,因为前者会随着时间推移消散,但后者则更容易愈演愈烈;疑点二:电脑进水后第一反应应该是倒扣、擦拭、关机,而不是把它晾在那里自然风干。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自己没有做这一切,还是说有人故意销毁电脑里的数据?疑点三:由于母亲的缘故,自己很小就接触化妆品,也深知用完要立即盖上盖子防止氧化的道理,但是现在化妆台上的彩妆全都大喇喇地敞开着,仿佛早就预知主人不会回来似的。

孙承继躲回到杂物间,他循着地上的标记,站到了吴伟的位置。杂物间的门缓缓关上,刚才小雨的叫声瞬间消失,隔音效果不错,这里看不见也听不见客厅发生了什么。他想换个角度,一不小心碰到了墙角的铁架。其中一格的正中间有撕去一层的白纸,旁边几格也能隐约看出有胶粘过的痕迹,承继转换了几次方向,终于在顶灯斜射过来的某个角度看到了白纸上浅浅的压痕——“某某年,侦查……”,最后一个字应该是“卷”的上半部分。承继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心脏忽地一下几乎停滞了数秒。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公安业务档案的固定保存模式!

半个小时过去了,楚循还站在客厅套娃,他在一帧一帧地比对现场和视频有什么区别。 少了一支化妆刷!

“稍等,我把视频放大一下,这个尺寸和大小……应该是眼影刷,灰鼠毛,特别贵,我都不舍得买。” 钱初知道他们今天要重勘案发现场,所以一直盯着手机,本以为要检验些什么,没想到楚循居然认真地请教起化妆刷问题。

“你再把现场所有的化妆刷放在镜头前……没错,化全妆的话,就是少了一支眼影刷。这支头比较尖,会不会是凶器?不对,死者身上没有形状相符的伤口。那就是上面有凶手的皮屑组织和血液,所以被带离了现场?”

“也有可能,我再找找。”

楚循在犄角旮旯搜搜捡捡,连沙发下面都没放过。他带着猫的原因是希望小家伙能当场表演居家的一天,找到上一轮现场勘查时没有留意的地方。可惜此猫非彼猫,在强制使用了一会儿猫的200度广角视觉和一直顺拐的四肢后,终于“咣当”一声撞上了卫生间明亮的玻璃门。 这个比站立略高一点儿的角度能清楚看到卫生间角落里放着一盆多肉。

楚循其实也注意到了,多肉这种植物一天晒几个小时太阳就足够,最近燕城晴热少雨,想来是哪天拿进屋避光时忘了拿出去,算不上可疑。而灵雨现在灵敏度超出人类6倍的视力却仅从反光中就发现了多肉盆内的小碎石有异常,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让楚循发现呢?

她不走直线地来到多肉前,生无可恋地模仿小雨从前的样子在花盆边磨起爪子来,然后看准异常之处,一爪子把几块小碎石打翻在地。楚循终于不负所望地从中找到了一枚白色圆形药片。

“她拒绝了?”

“是的,昨天晚上我在梦里跟她交涉,告诉她,接受任务就可以得知自己离世的真相,不过她要自己找答案,还说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我们是她也是”,孟婆停了一下又说,“您放心,既然她拒绝,那醒了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阎王和孟婆对视着,短暂的沉默后, “孟婆,你干了多少年了?”

“……”

“当神仙时间长了是不是就跟人变老了一样,心就软了。她又不是自己查不出真相,当然不想趟这浑水,那就允诺她以最优质的条件投胎十次吧……”

“不行!”

孟婆差点儿把手里的汤泼掉,她恨不能立刻灌自己个肚儿圆忘记刚才听到的话。包公才离开不到一百年,怎么地府竟到了可以随意转换生死簿的地步。是的,这东西无法篡改,但阎王用一些手段还是可以转换的,大概过程就是把一个人的生死簿转换到另一个人身上,不计是非善恶、前世因果。孟婆不是没见过想用阳间亲朋那点儿纸钱到地府行贿的,但大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才脱颖而出的正经地府公务员,能力和品行总还禁得起考验,没人会为了三瓜俩枣儿伤害自己的神力。

“不行……”,阎罗王嘴角含着冷笑,“不是还有只猫在这吗?那就……”

“它是在华县地震午夜唤醒过无数人的猫,救了那么多条性命,还……还被……杀死做成猫饭喂活了两个孩子,不求投胎为人,只求世代为猫,每一世或舍身救人,或陪伴孤寡,或惩奸斩恶,你不能……”,孟婆日日用眼泪做汤,向来觉得这玩意最没意思,可眼下急得就快飙出泪来,想想自己还领着一众小仙的神仙身份,生生把哭腔忍了下来,从别的角度循循善诱, “它本就是上古神物转世,身上福泽深厚已近半神,就是你我合力也未必能转换它的生死簿,到时候只会反噬自身。”

“那你们这么多人加起来总行吧,反正事情因你们而起,就该由你们而结,再说为地府的未来做一点牺牲不是应该的吗?”

“你……” 孟婆后退半步,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住了一众属下。她不得不承认,若论神力修为,现今的阎罗远不及他的前任,但论揣测神心人心鬼心、制衡联合权谋牵制,只怕地府千万年无出其右。

阎罗一步步走近,在孟婆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不紧不慢地停下,他看到对方眼里闪烁的目光,理解出了逃避和屈服的意味,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嘴角,甚至有点儿好看。

“何必要转换一只神兽的生死簿呢?”,他佯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说,“我们地府也不是万能的,有些本事大的鬼魂是管不了的,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判官,你给他们说说什么鬼我们管不了。”

“孤魂野鬼。”

判官冷若冰霜的一字一顿让孟婆脚下一晃,疯了!他们全都疯了! 阎罗王早已拂袖而去,临走前仿佛只是闲话家常,“既然事情没办好,就罚你整理一下仓库吧,里面有什么锁魂箱之类的都拿出来晾晾,许久不用,总要锁住点儿什么试试。”

孟婆倚在一个下属身上用细若游丝的声音问,“他对这事如此上心,不只是因为那组人带着前世和地府的记忆,还因为他们知道他的生死判决不公,甚至……对吗?判官,没想到你也会这样。” 判官从无表情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波澜,渐渐隐没在一团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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