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所有警官的注意力全在纪伯伦身上，谁都没发现楚循把一个笔记本揣进了怀里，他动作快速轻微，有一种变魔术似的气定神闲。即便是身边的承继也只觉得他换了个抱猫的姿势，还体贴地说， “要不我来抱？”
没等楚循回答，一个尖细的女声扑面而来， “阿循，阿循，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
声音的主人是个十分漂亮精致的女孩，只是脸上挂满的焦急神情生生把五官集体下拉了十度，活像只鬼脸洋娃娃。
楚循手下一滑，好在灵雨用爪子死死扣住笔记本。他俩对视一眼，同时回头看着宏亮，满脸写着你可真有本事。
宏亮立刻解释道，“我们出发的时候正好嫂子来找你，我看她那么着急就……”
“下次不要带无关人等来现场，还有，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谁带来的谁给带回去。”
女孩赶快挡住楚循的去路，“我知道你跟我分手是一时气话，都是我不好，不该让爸爸派人去查你的底细，可是如果你一清二白，又有什么可气的？”
短暂而难堪的沉默，灵雨听到好几位警官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而这种场面里最先跳出来说话的一定是承继， “要不楚队……咱能动手就别逼逼？”
“你是有原则的警察，而且对方还是女生。”
“……要是灵雨还在就好了，她不是警察，也可以打女生。”
“……”
“……”
“我不管，反正我能把你从厅里闹到局里，我就能接着闹……我……” 楚循什么都没说，只回了一个冷冷的眼神，这眼神激发出冰山一样的气场，让看不到他脸的警官们都打了一个寒战，吓得姑娘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蒋萍萍，你好自为之。”
“呜呜……呜呜呜呜……”，这种能迅速切换出可以应对的情绪俗称表演型人格，但以前没发现她有这方面潜质啊？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跟你睡过了，是你始乱终弃，明天……明天我就把咱俩的事儿发到网上去，我爸说了，你们这种国家公职人员最怕这个，就算不是事实，组织上也会觉得你交友不慎……”
楚循看视频的时候，灵雨也在旁边扫过几眼，她以前经常在直播中解答粉丝的情感学业问题，尽管心怀满腔热忱，但是也绝不在对牛谈琴者身上浪费时间。就这一点而言，她和承继显然师承一脉。 她“喵呜”叫了一声，身子一弓做出攻击姿势。楚循赶快安抚，“不怕不怕”。
“还说没有第三者，你以前从来不养动物，你说，这个死东西是哪个小三儿的，我去找她！” 蒋萍萍冲过来就要打猫，灵雨毫不客气地在她脸上留下五道血痕。
“啊！”
现场终于在一声尖叫后归于平静。 而灵雨有样儿学样儿，伤完人后还委屈地把头埋在楚循怀里，翘着伤人凶器“喵喵”叫个不停。孙承继找了半天摸出一包纸巾，把它爪子上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乖，不脏了不脏了”。
蒋萍萍气得快晕倒在地，楚循顺势从孙承继兜里掏出所有现金，“去打个疫苗，期间避免食用刺激性食物及情绪波动，否则会影响抗体产生。” 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灵雨把头探出来，做出洋洋得意的表情，看呆了现场所有人。
“你……你们看到了吗，这猫是故意的，这只绿茶猫！”
“小姐姐，我是心理医生，需要心理疏导吗？我打八折……”，纪伯伦不失时机地推销生意。
“你闭嘴！”，宏亮正无处发泄，看到执法纪录仪又忍了下来。
“警察叔叔您需要心理治疗吗？这个职业压力很大的……呜呜呜呜……” 宏亮从兜里摸出中午吃剩的半个面包，狠狠塞进了纪伯伦嘴里，这世道，更疯的永远另有其人。
“注意到你师傅老同不在了吗？”
“嗯，嗯？” 孙承继眨了眨眼睛，好像刚才在现场真的没有看到师傅，他是这个案子的主审警官，不应该啊。
“我猜老同去查邵灵雨的父母了。你没觉得奇怪吗？死者的直系亲属是容易查明的社会关系，到现在却全无消息，就算是为了她那笔不菲的遗产，也不应该到现在都没人认尸。他们一定是一早发现了端倪，故意隐藏了这条钱。为了加快速度，我们从现在起兵分两路，你去跟老同一起查灵雨的父母，我来研究纪伯伦的治疗日记。有问题吗？”
“没……没有，但是，哪来的治疗日记？” 楚循未置可否，又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纪伯伦的言行有什么矛盾吗？”
矛盾？孙承继被队长连珠炮似的提问砸得晕了又晕，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哭了出来。灵雨生怕他又像从前那样置疑自己的专业能力，瞅准他正跟同师傅聊天的界面，“啪唧”一下按了个好人卡的表情。
“小雨别闹”，承继手忙脚乱地想收回，看到“好人”两个字时又停住了，片刻道， “纪医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嗯。”楚循简单地答了一句，摆明了想让他自己寻找答案。 孙承继艰难执着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继续着， “他这个人很圆滑……并没有……太多医者仁心……但我觉得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因为刚才我注意了他所有的动作和微表情……如果都是真的，他又不是可以为病人付出所有的好医生……那他为什么对灵雨这么长情？仅仅因为那笔诊费说不太通”，承继越说越坚定，终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挺起胸脯等着队长表扬。
灵雨伸出小爪再次准确摸到了孙承继手腕内侧的伤疤，那是他们以前在公交车上抓小偷留下的“纪念品”，用粉嫩嫩的小爪垫磨蹭着以示安慰和鼓励，这个熊孩子今晚受的刺激可太大了。
“喂，哥，今天蒋萍萍来找我，我觉得她情绪很异常，你派人关照一下吧，要是有什么麻烦就帮着解决，别说是我让的……我知道不该因为这些小事麻烦你，可那毕竟是个人隐私，不好让更多人知道。”
灵雨歪过头看了楚循一眼，人还怪好的。
顾凌一是燕北大学生物药剂学专业快毕业的博士研究生，校花级别的标致人物，身材纤细，长发微卷，有人说她十分神似当下著名的美妆博主“风吹雨”。自师从燕大学术界的泰山北斗汪泽明教授以来，已经在SCI上发表了多篇高质量学术论文，参与的药品研发项目也进入临床前研究阶段。汪教授甚至盛赞她在精神科药物研究领域已经青出于蓝。 今天晚上，她刚刚拜访完A国来交流的著名学者安德森教授，正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其实这次拜访本来就可有可无，是安德森和汪泽明两个老头儿相互吹嘘自己的学生多么出类拔萃才引发的国际交流盛宴。席间，他们喝了不少酒，处于半醉不醉的状态。相谈之下，安德森教授对凌一十分喜欢，赠送了许多学术资料，还邀请她有机会到A国的实验室参观，最后还让自己的助理亲自开车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当然，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顾凌一在小区的长椅上呆坐着，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眼泪一颗一颗滴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是爸爸妈妈温暖又亲切的声音。
“一一，爸妈怎么看不到你啊？”
“噢……我……我在小区里散步呢，天太黑，镜头对着脸你们也看不清。”
“那好吧，反正再过些日子，爸妈就要从C国回来看你了，到时候啊，可以好好看个够。你也知道，我们在这边做的都是有密级的项目，回来一次不容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们一起去。要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也一起带上嘛，噢，女孩子也行，哈哈哈……”
爸，妈，你们别回来。 顾凌一几乎冲口而出这句话，可是她不敢。
“太晚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吧，我们也要上班了，中午还要出去买好多带给你的东西，这么长的单子不知道临走前能不能买完……你快点说完让闺女睡觉吧……知道了……知道了……凌一宝贝，下个月见啊。”
顾凌一赶紧按下结束键，把头深深埋进双臂中，尽量把想嚎啕大哭的情绪压抑起来，她知道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着，无论是失控还是背叛，受惩罚的都不只她自己。安静的夜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泛起这个季节不常有的凉意，也带走她全部快乐恣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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