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承继战战兢兢地对乔昊念着昨晚背了好几遍的台词时，灵雨发现自己无论是前世为人还是今生为猫，都可以只身打开这个办公室的保险柜。
除了一些现金和黄金，剩下的都是公司历年来的重要文件、会议记录，上面贴着便利贴，写着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情况紧急下，她不能一一翻看内容，毕竟爪子不分叉真的不好用，但是保险柜最深处却和上一世一样藏着一小包在黑暗中散发幽幽粉光的晶体，像是昭告光明，也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直觉告诉她，这晶体一定隐藏着重大秘密，她用爪子刨开塑胶袋，沾了一些，然后在从卫生间到办公室的路上，故意显露在楚循面前。 果然，楚循的表情瞬间凝固，下一秒就是急切地扒开猫嘴，“你没乱吃东西吧？”
灵雨身为一名优秀的警校生，当然知道不明来历的食物饮料不能乱碰的道理，可是上下牙床被楚循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角度打开并观察着，她腹诽道，“现在这样的姿势，我吃了也没法告诉你啊。”
来滨海市之前，楚循并不清楚“组织”和粉晶会不会出现，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以及还有多久才能出现。只是认真研究了邵无宽案件后，觉得只手遮天、毁尸灭迹、寄居蚕食的行为像是“组织”所为。然后以这个推断和在灵雨家里发现的粉晶为依据，下了一盘大棋。
假设邵无宽和乔昊都是“组织”的人，假设新昌集团是“组织”的资金来源和掩护身份，假设随着“组织”实力大不如前乔昊动了想摆脱控制的心思，就可以利用他的恐惧心理，在“邵无宽”面前吐露更多真相。毕竟，“组织”对背叛者及其家人……
只要暂时切断乔与外界的联系，哪怕他身边有“组织”的人监控，也可以打个时间差，在他们发现之前完成这一切。
楚循以极快的速度确认了他家爱吃三文鱼和蛋黄的烧钱猫咪不会逮着什么吃什么，然后掏出一部老式手机开始调兵遣将。灵雨紧跑两步，仰着头，不敢漏掉半个字，并确认楚队听起来不像是黑社会，不像是想灭口。不知不觉间，她的心态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从抓住这个黑警到希望不是黑警。她当时并不知道，楚循用非暗语指挥，说明局势已经到了十分紧急的时刻：未知地点、未知对手、未知险恶、唯一线索。她只知道他把孙承继装扮成自己父亲的模样，并且千叮咛万嘱咐……“队友”，估且称那些楚循叫来的高矮胖瘦、纹身打孔齐全但又一身正气、显然经过正规训练的人为“队友”吧，保护好承继的安全，而他则抱着自己勘测场地、制定计划、传达信息、潜伏准备。
可是，乔昊的作用似乎比他们想的还要重要，在被截断一切与外界联系、并在当地派出所数个警员加后续赶来的专案组成员严密监控下，情报仍然精准地传了出去。当然，他们仔细检查过，办公室没有监听设备，而一向以掌控人心为长的“组织”也不屑于使用这种东西。那么，怀疑人的范围已经很小了，可惜，漂亮的刘秘书失踪，线索又断了。
乔昊遇害后，楚循安排好人手去详细勘查他的办公室，并把杀手的尸体运往燕北，然后跳上车一路飞驰，开了几百米才想起来没把孙承继带上。
跟承继的懵懂不同，此时的灵雨已经紧张地拱起了躯干，她的判断跟楚循一样，邵无宽有危险，要么被灭口，要么被带走。
后来，在邵无宽门口敞开的垃圾袋里，楚循一眼看到了那支被丢弃的昂贵化妆刷，所以迅速找到了邵的藏身之处。 当然，楚循在叙述经过时，特意抹去了粉色晶体这个疑点，灵雨抬头看了一眼，她有一种感觉，那是楚循全部秘密的源起。
“方老，死因确认是中毒，但是跟采矿业、电镀业和农业使用的浓度都不同，怀疑是实验室提取出来的。”
白头发吓人的方法医点了点头，“你给他体内这几个部位的这几项物质做含量测试。”
钱初没有多问，这就是他当初对楚循说，“事关重大，要不要请厅里、部里的专家再鉴定一下？”的意义，不知详情，他未必做不到，但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对于案件侦破，时间就是一切。
几组数据与楚循之前给的提示似乎属于一个体系，但又明确完善了一些。 “他们应该都服用过某种特定的生物碱，有着复杂的环状结构和衍生物，目前我还没有完成全部分子式的确定，只能说倾向于这些物质是综合起来发生作用的。相比传统毒品，成瘾性小，但是激发人体内化学物质活性的效果更持久。你要重点检查血管、动脉的舒张情况，因为死者生前可能有较长时间的换气量大、心率加快现象。另外，它们在体内的作用位点有这些，可以促进多种神经递质的合成、储存、转运及代谢。通俗地，死者体内主管被控制和被支配的元素趋于建议值最高点，主管自控性的元素趋于建议值最低点。”
钱初双手撑在电脑桌上，脸色苍白如纸，后背惊出细密的冷汗。
两人一猫组合显然不懂这些天书一样的字母数字，满怀期待又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失态。钱初调整了一下，尽量把方法医的话用更通俗的语言向他们解释道， “我们检验的这些物质说明的是人类神经系统功能状况，可以作为人是在自控还是被控制的佐证。但只是佐证，而且这些数据在生前和死后有着巨大的差别，而生前的数据只能永远留在生前。所以，我以下所说都是推断，不属于法医学范畴，不会写进验尸报告里。
一向注重形象的钱初脱掉鞋套，把自己蜷缩进沙发的一个角落，灵雨从楚循怀里跳到沙发上，用头蹭蹭钱的手臂以示安慰，他的手臂很凉，似乎身上并不多的热血全都集中在心脏和脑部。就在这一瞬间，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地府那只猫魂，同样等待自己拯救。
钱初摸了猫头，轻声说， “我推断他们生前服用过某种药物，但时间应该不会短于死前一周，因为胃内、皮肤内没有发现残留。这些药物有可能使他们受控于某一个人或者组织，甚至完全服从命令，对疼痛和危险不恐惧、不敏感，但药物跟常规毒品不同，不会对身体机能造成影响，不会影响大脑专业性思维，甚至会让精力更为集中，这使得受控者将长期、高质量服务于幕后的组织或个人。这是我目前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导致两位死者体内出现相应物质含量的原因。”
钱初说完看了一眼承继，“我检查过灵雨，没有问题。”
楚循点点头，“我估计乔昊和邵无宽也都没有服用过这类药物，乔昊是因为一家子性命都掌握在他们手上，实在没这个必要，更何况，他们早就做好了让乔当替死鬼的准备；邵无宽是因为在狱中要进行严格体检，不能冒这么大风险。”
至于乔昊的保险柜里出现这种粉色晶体的原因，只能理解为聪明的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探到了幕后人的底并保留了证据。
年迈的方法医走过来，像抱住自己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抱住了钱初，“年轻人，不错，很不错，我有生之年未必能看到结局，就靠你们了，拜托了”。然后川剧变脸般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楚循，吐出五个字，“都是第一代。”
楚循明白，他的意思是从小雨身上找到的粉晶和乔昊办公室保险柜里找到的粉晶，均属于年代较远的第一代粉晶。 承继困惑于第一代是哪一代，官一代富一代还是秦始皇那一代。
灵雨则困惑于方法医和楚循之间的奇怪关系，一个拒人千里又好像期待有加，一个毕恭毕敬又似乎心怀内疚。真是外表和内在都难以理解的专案组！
就在这时，楚循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陆远航”三个字，灵雨脚下一滑，顺着楚循的裤线滑到了脚面上。 楚循叹了口气，似乎是来到队里第二次露出笑脸，把小猫捧起来说，“你怎么这么笨啊，灵雨小师妹没有训练你吗？” 灵雨的表情就这么僵在脸上，反应了半天才发现这两句都是批评自己，好在此时楚循打开了手机公放，远航熟悉的声音划过耳膜，
“楚队长，关于灵雨的案子我知道您不愿多说，但我总想做点什么，所以就排查了目前所有嫌疑人的信息，我的工作都经过部里严格审批，符合侦查程序。”
承继白了楚循一眼，他才不担心符不符合程序。
“纪伯伦是我为灵雨找的心理医生，他虽然看起来人不怎么样，又很爱钱，但还算有底线，最重要的是专业能力强。直到今天我都觉得，灵雨的强烈抗拒并非出于心理原因，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所以跟纪医生的治疗水平没有关系，我们不能强求他可以打开所有病人的心扉。他们认识半年后，纪医生和灵雨通过直播救过一位年轻男子的性命，名字叫……噢，叫吴伟。”
“什么？”
屋内几人同时尖叫出来，陆远航耳膜一震，下意识地把手机带离耳边，出来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你们怎么了？”
“没事，继续。”
“事情发生在三年前，那个直播网站后来破产，服务器卖了，里面的数据也没了，而且当年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也没人报警，所以警方的记录里也没有这个案件。当然，那时吴伟用的是网名，我一直觉得他长得眼熟，最近在筹备灵雨的追悼会，有粉丝提供了当年事件的录屏，我才重新联系起来。好像是这个吴伟家里有人生病，急需用钱，他的未婚妻又不愿意退还彩礼，最后人财两空，万念俱灰，才钻了牛角尖。吴伟有个妹妹在国外留学，是纪伯伦的校友，纪医生很喜欢这个女孩子，所以对救她哥哥这件事尽心尽力，对帮了大忙的灵雨也是感恩戴德，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对她的治疗。”
承继插话道，“所以现在的焦点是，吴伟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什么要把未婚妻给自己造成的不幸移花接木到灵雨身上？”
“没那么复杂”，楚循说，“他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他，在保护谁？”
邵无宽并不适应狱中的生活，他这几年身体被消耗得很厉害，出狱后又连受打击，经过刚才一番折腾，终于像一只年老体弱的骆驼一样被压倒了。 医生给他全面检查了身体，注射了营养针剂，结果跟楚循推断的差不多，并无异常。当然，三年的牢狱生活并非全无用处，至少让他拥有了一些反侦查能力。邵无宽感觉这些人并不急于审讯他，也不是在用冷落折磨他，只是单纯地在给他时间想清楚，并且在寻找给他最后一击的证据。 “咣当”一声铁门打开，一位身着警服的警官带着一只猫走了进来，这是灵雨的那只猫，他记得，居然还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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