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本来想让我离开，免得节外生枝，可是事发突然，只好让我先躲进储物间，但我听到她叫那个人‘爸爸’。”
吴伟说完一大段，因为情绪激动大口喘着粗气，在他面前、孙承继的身后那块巨大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跟承继的平板电脑上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屏幕内外的两个房间都陷入了无边的沉默，只有钟表秒针有节奏的行进声和小猫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沉默，承继轻咬了一下拇指，眼前这个小老头儿很像上课时老师讲过的心理素质极佳的犯罪嫌疑人，要么是惯犯，要么接受过特殊训练。看来要想问出端倪没那么容易。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平板电脑发出了断电提示，那边的楚循终于开口了， “这是乔昊的照片，一枪毙命，全尸。子弹击中人体，即便是太阳穴和心脏，也不会瞬间死亡。持续剧痛会伴随血压、脉搏等逐渐变化，然后让当事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消亡。乔昊事出突然，‘组织’没办法折磨他，可你不同，如果你侥幸逃脱法律制裁，最后会怎么样呢？我只要稍微动点手段，他们就会觉得你交代得一干二净……因为，我是‘非凡’中的‘非’，其中一个F……”
楚循的嘴角带着难得的笑意，一字一顿对着邵无宽的眼睛，说出这几个十分普通的词汇，却让邵跟见了鬼一样瞳孔放大、四肢抽搐， “你……你是……你居然……” ‘组织’有名的3号人物，警方的王牌卧底，亲手毁掉“非凡”升级版产品和绝大部分组织鹰爪的传奇，当年邻国用坦克护卫、我国用军舰从公海接回的英雄，居然是他。如果不是他，别说新昌集团，就是整个滨海，恐怕都在组织的控制之下了。
“我虽是警察，可在‘组织’里混久了，必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乔昊的保险柜里还有一小包‘非凡’，这个东西，我能毁掉它，也能使用它。你说我是让你去热带雨林跟一点一点把人整个吞掉的蟒蛇玩耍呢，还是去沙漠跟黄羊比哪个更符合行军蚁的口味呢，噢，去跟一群Gay在公海的游艇里玩捉迷藏吧，或许有人就喜欢老的……”
“啊啊……够了！”
邵无宽一把甩掉眼前的平板电脑，开始疯狂自残，可惜手脚都被禁锢在床上，像只用头撞铁笼的困兽，关节处显出红色的痕迹。
楚循冷眼看着，突然觉得那很像邵灵雨死亡时面具针脚处的红肿，绝望、哀艳又决绝。走神的功夫，一眼瞥见身旁的小猫眼里噙满了泪水。楚循伸手摸了摸猫脖子，“有我在，不怕，他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懦夫，一个控制不了就毁掉自己女儿的畜牲。”
是，他是懦夫！畜牲！ 此时，楚循的耳麦里传来几声咳音，他稳了稳情绪，重新看向邵无宽，真奇怪，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审讯中分神。别说审讯了，高风险的卧底生涯让他可以一天24小时同时办8件事并且始终集中注意力。
好在邵无宽已经彻底崩溃，整个人像被抽去筋骨一样瘫软在床上，两眼放空、嘴里喋喋不休，
“我最怀念灵雨五、六岁以前的时光，她又听话又懂事，我和她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这也是我们从小训练的结果。忤逆一次要求，惩罚少吃一顿午饭；顶一次嘴，惩罚少吃一顿晚饭。久而久之，她就变成所有人称赞的乖宝宝，变成我们的骄傲……”
楚循回想起钱初的验尸报告——营养不良。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为出镜减肥所致，是从小就把胃折腾坏了，难怪四年的警校生活都没能让她健硕起来。 “可这孩子太聪明了，从小就知道观察别人再反思自己，长大之后，身边又都是一些坏朋友……”
吴伟和孙承继默契地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坏朋友也包括自己。
“她妈妈以前是县文化馆演员，可惜有一次排练受伤，被她一直看不上的女演员抢了角色和……男朋友。年轻人之间嫉恨起来口不择言，说出来都是伤人命的话。她妈妈受了刺激，很长一段时间精神都不好，辞职后草草嫁给我生了灵雨，我那会儿不是新昌集团的副总，只是个窝窝囊囊的穷小子，我知道她心里委屈。有一次我们为了省钱，坐绿皮车去旅游，一宿下来累得灰头土脸。正巧住的地方就是剧院附近，赶上她们馆在省里巡回演出，那个女演员和她前男朋友光鲜亮丽地被一群观众围着要合影签名，和我们打了一个照面，躲都躲不过。女的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估计人家早就不把她当对手了，她前男友却特意走过来哼了一句‘还不如给我当小呢’。我气急败坏，一拳打得他口鼻流血，好像破相还耽误了演出，那个……那个畜生要赔好多钱，她妈妈去陪……陪他……，被折磨得……她回来后什么都没说，可我看得出来……我就是个废物啊……呜呜……。从那以后，她妈妈就变得越来越执拗，发了疯似的想把灵雨培养成演员。后来，我成为新昌集团的一名基层职员，‘组织’上的人找到我。我开始还犹豫，比我聪明能干有影响力的人比比皆是，怎么会选中我呢？可是第二天，那个前男友就车祸毁容，据说以后还不能人道。于是，我彻底成了他们的傀儡。但是我对‘组织’确实知之不多，我只能说他非常庞大、黑暗、无所不能，主要势力在国外，国内还没有从滨海扩展到其他城市。新昌可以生产‘非凡’的部分原材料，再和其他国家生产的原材料一起送到公海合成。这种东西在一些国家的红灯区流通得多，国内只有少数需要被控制的人员才会定期服用。不过，最近有一批货出现在燕北，据说是‘组织’花了很大力气运进来的，自打你……，‘组织’就一蹶不振。”
灵雨在一旁若有所思，一蹶不振还能接连派出两名顶级杀手，还能拥有如此迅速且灵通的消息网，当真是不简单。如果当初不是楚循，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他为什么会留着FF字样的手镯？是准备以后还去接头吗？
说到“非凡”和‘组织’这一段，审讯室内的信号被有意屏蔽，等吴伟和孙承继再次听到声音时，是楚循在发问，“为什么要杀死邵灵雨？” 而公安厅几位负责人面面相觑地对了下眼色，楚循倒是难得管起了闲事，这种普通的刑事案件不是让燕北局那个氛围组的愣头青接着问就行吗？
“我……她……”，能听得出来，对于‘组织’的林林总总，甚至对于那段极伤男人自尊的难堪往事，邵无宽都并无保留，可一说到邵灵雨案件，他仍然难以启齿。
楚循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承继发来的微信，“极度愧疚和恐惧造成的刻意回避，告诉他，说出来他就彻底解脱了”，灵雨也侧头看到了这条，小小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线，原来小猫咪也会又哭又笑啊。
楚循显然是把承继的这条提示发挥到了极致，“你的脸色和精神状况告诉我，你最近睡得不太好，是不是还会做恶梦，梦见一张带着面具和针脚的脸忽明忽暗以及她小时候那些天真可爱的笑脸，所有的脸在你面前晃啊晃啊晃……”
承继挑了下眉毛，灵雨抬了下爪子，这位楚队审讯起来真不是人啊，但是这些技巧也真是管用啊。
“为了不让她当警察，我主动跟‘组织’说，要承担经济犯罪的罪名，还临时把金额加了码，这样她政审就一定过不了……果然，她主动放弃了保研，还在新昌集团实习过一段时间。”
“后来，她做了什么化妆博主，离演员的路总比当警察近一些，我知道她的粉丝多，所以我这样的身份也不敢大张旗鼓去看她。第一次我扮成摄影助理混进她工作的地方，但是不欢而散。我跟她说，我和她妈妈都是这个意思，她现在这么红，往演员方向转一转很容易，再过两年年纪大了，想转都不好转了，我们再不济还有些积蓄，给她报一个电影学院的培训班，还可以投资些小成本剧集。可她死也不同意，还说我不仅想控制她，还想控制所有人，一定不会让我得逞。我开始慌了，她似乎意有所指，毕竟曾经是警察，又是我的女儿，要想查到蛛丝马迹并不难。不得已，我跟她摊牌了，‘组织’势力强大，她查到了也没有用，没有人会听她的，可能消息还没传出去，她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但是她既不惊讶也不害怕，笑着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威胁和警告半点也不在意，我那时就觉得情况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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