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仓皇逃避的目光撞上那张熟悉的灰色笑容时,余锋还是禁不住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
他不记得是殡葬机构刻意把它洗成黑白的,还是岁月冲刷的结果。经过15年的沧海桑田,不管什么样的彩照也会慢慢褪色吧。
漆黑的长条供桌上,黄歆梳着马尾巴,笑得阳光灿烂,洁白整齐的牙齿在黑灰色的背景下,显得分外刺目。
余锋拿出带来的一枝香水百合,插入供桌上空着的水晶花瓶力。每年歆歆的忌日,余锋都要准备一枝百合来祭奠亡人,这仿佛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仪式。白色花瓣在他手中微微颤抖着,空气中马上飘荡着浓郁的花香。其实黄歆生前最喜欢的是粉色百合,自从她死了后,余锋刻意选择了白色百合。
突然,余锋在墙上的装饰镜里瞥见了自己的脸:“对不起,局长,我忘刮胡子了,剃须刀摔坏了,一直忘了买。”
“你呀,还是那么拼命。你能抽空来我还是很高兴。”老人说着,摘下眼镜慢慢擦拭着。擦完,重新戴好,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右手,将稍稍倾斜的黑框遗像扶正,轻轻抚摸着,似乎是在掸去遗像上的灰尘,又似乎是在抚摸女儿的脸庞。余锋不禁佩服老人内心的强大,他根本没有勇气直视哪怕一秒。
但就算躲着不去看,又怎能躲过那根深深嵌入灵魂里的刺?
“对不起,女儿太任性,害得你也受伤。”黄局长坐回沙发上,闭上眼睛,显得苍老而疲惫,仿佛那十秒钟的凝视耗尽了老人所有的力量。
黄局长这么一提,他顿时隐隐感到脖子的肌肉僵硬起来。15年前,刚刚加入警队的余锋和黄局长的女儿黄歆相恋。当时,局里新配备了一批警用摩托车。他们偷偷开着新车去海边兜风,结果发生车祸,黄歆受伤死亡,他脖子受伤,险些终身瘫痪,至今仍时不时会出现眩晕。
今天,这个伤疤又赤裸裸地揭开了——而且是在这个微妙的时间当口。
黄姨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两个酒杯,放到茶几上。
“你阿姨说你忙,让我今年就不叫你来了。”黄局长递给余锋一个酒杯:“但这两天总算要结案了,你可以轻松点了,所以还是通知你来吧。”
案子结束了?——这是今天见面的基调?
余锋摆摆手,没有接过酒杯。
黄姨问:“还是滴酒不沾?”
余锋点点头。
黄局长说:“今天不一样,可以破例。”
“我答应过黄歆的。”余锋坚持着。15年前,就是因为余锋喝醉了,刚拿驾照的黄歆临时驾车,所以才出了车祸。黄歆断气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别再喝酒了”。从此,他就像被下了蛊一样滴酒不沾。
“这才对嘛!你也少喝点。”黄姨拿走余锋面前的酒杯,对他露出赞许的神色,“学学人家小余。”余锋感到,那仍然是对女婿既慈爱又疼惜的丈母娘眼神,这个眼神多少年没变过。
这时候,从二楼走下一个少年,看一眼余锋,招呼也不打,就往门外走。
“别那么早把孩子弄出国,弄出个香蕉人。”扫了一眼那傲慢无礼的背影,老人脸上露出无奈和烦躁,“教训。”
少年仿佛没听见一样,径直甩上了家门。
余锋知道,他就是黄荫,黄歆的弟弟。
那一年,他们夫妇仿佛抢时间一样,立即生了第二个孩子。也许正是因为同样的心理原因,刘艳萍那年一开始追余锋,余锋也迅速答应了。
受伤的两方都在心照不宣地迅速抹去黄歆留下的巨大疤痕。
“我唯一一次心血来潮去学校接儿子放学,结果才发现儿子已经小学毕业了。”老人苦笑道:“我们这些人,孩子普遍都跟我们不亲。霏霏呢,怎么样?”
余锋也苦笑道:“可能还要更糟。”
老人向后捋了一下钢针一样的白发,流露出从未在公众场合显露过的颓态,叹了一口气:“咱们警察,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加班没点,吃饭没点,逢年过节又要执勤。几乎每年都听到基层民警猝死的新闻,抛家舍业、舍生忘死——我们这辈子就围着这几句话打转了……”
“是啊,您好像多年没休假了吧?”
“彼此彼此,你好像也有三年了吧?”
越过某个无形的坎儿以后,余锋和局长渐渐再次融洽起来。局长很善于营造某种合适的谈话氛围,初次见面时那种混杂着莫名惶恐的情绪开始慢慢消散。
“既然付出了这么多,”老人露出长辈慈祥的笑容,“那就要尽快成长起来!我希望早点把这个担子压给你啊。”
什么担子?语焉不详,充满想象力。气氛宽松,话却意味深长。是承诺,似乎又不具体,留下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开放式尾韵。
“本来今天不想谈工作,但是,两个工作狂在一起……”局长自嘲地笑起来。
局长的巧妙过渡,足以使余锋意识到,他同样也在进行某种程度的表演。这种融洽的氛围从一开始就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对此两人似乎都心知肚明。
“这里就我们俩儿,我不唱高调。命案必破,是公安系统惯例。案子没破,负责人即便有升迁机会,也会被人拎出来说事。”
余锋感到这句话似有深意:“您要升职了?”
黄局长不置可否地继续说:
“案子破不了?组织上怎么考虑你?”这话好像在说自己,又好像在说余锋——“这些年,咱们虽然破获了一些大案,上面对你也很赞赏,但是,你为人处世还不够成熟,部分干警对你还是有些意见的——”
什么意见?什么人对他有意见?余锋无法追问,也不能追问。他只能移开目光,端起茶杯,片刻后抬起头,表情尴尬地等待着。
局长似乎故意将余锋的情绪搁置在一旁,沉吟许久,抿了一小口酒,才继续说:“我的态度是,你毕竟还年轻,有些矛盾处理欠妥,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一向对你着力保护。但是,如果这起案子你在限期内拿不下来,恐怕我也不太好替你说话……”
“可是,冤案往往是在限期破案中……”
“尽管已经很少提限期破案这种口号,”局长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余锋的插话,“但是省厅的忍耐、市领导的忍耐、市民的忍耐、媒体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余锋不再出声,但他决定自己必须坚持原则到底。
“你真的了解你的朋友吗?为什么是敲诈50万?而不是别的数目?”
想不到黄局长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余锋疑惑地摇摇头。
“因为,如果敲诈不成,他就会去举报,而举报黑恶的最高奖励也是50万。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这笔钱,他都志在必得!”
“啊!”
“我能理解他,因为我也是作父亲的。这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女儿,真是在刀口上舔血啊,值得尊敬,是条汉子!毕竟,他的举报,让我们端掉了这个黑窝。我希望树一个典型,借此打开工作局面。我决定,给他申请最高奖励!这不是对好友最好的照顾吗?”
既晓以大义,又动以私利。余锋不得不点头。
“听说,在侦破过程中,还发现了一起涉及仇甲丁的强奸案。一个月前的强奸案,还有有效证据吗?监控、床单、精斑、目击证人……”
“除了口供,什么证据都没了。”余锋摇头。
“如果没有证据,那这个隐案,我看就不一定要深究了,对仇甲丁来说,仅谋杀一项就是死罪,没必要再扯上那个女孩,对她的名声也不好。这不是人性化办案吗?”
余锋不得不点头。
“找到褚文福和燕美绸之间特殊关系的证据了吗?”
“没有,可是我敢肯定……”
“没有证据,就不要再深究了,”局长做了一个“不要再提”的手势,“这对死者的名声不是件好事。毕竟,他不是你的好友吗?”
余锋不得不点头。
“还有,你看看,这几年街上,哪儿还有扒手啊,难道我们还要保留上世纪的‘打扒队’?监控、DNA、大数据让多少年的积案、悬案纷纷告破!眼看着一股股科技大潮席卷而来,这是大势所趋,我们要跟上时代!那套传统的心理学侦办手段,是刑侦技术不发达时代的不得已的办法嘛,不要沉溺于过时的理论,不能自拔!”
余锋默不作声,他不同意老领导的观点。
黄局长一定是马上感受到了他的抗拒心理,马上接着说:“当年,我顶着某省厅领导要空降刑警队长的压力,力主提拔你,这也让我与那位领导关系微妙——”
余锋默默听着,他已经闻出味儿了,这味儿连同百合一起,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恶心。
“毕竟,这个案子不同,客观证据实在太扎实了,我希望,至少在这个案子上,就不要过于执着了。这是你任队长以来,办理的第一个大案!迅速侦破大案要案,对你,对我都好,尽快结案。这也是整个专案组的迫切愿望——”
黄局长有知遇之恩于他,现在有求于他,他余锋该怎么回答?
老领导放下酒杯,期待的眼神盯着他。局长动用了两人在人生中建立起的全部互相信任,先做了个一切撇开的手势,再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那么,明天早上,就结案吧?”
余锋不得不点头。
他从沙发上起身,打开阳台门,走到外面,望着漆黑的夜空,他需要远离那种让人恶心的味道。
老人也跟过来,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样子仿佛一个慈祥的父亲。
余锋把警靴塞进鞋柜,瞥到了女儿的粉红色球鞋。
客厅里却只看见妻子坐在沙发上。
“霏霏人呢?”
“正在房间,勾老师在给她补课。”妻子懒懒地回答。
电视开着,但没开声音,估计是担心吵到女儿。
余锋坐到沙发上。妻子递过来一个保温杯。他接过来抿了一口,甜腻腻的,一股子药味,他往杯子里看了看,居然是枸杞茶。
“怎么给我喝这个?”他皱皱眉,把茶杯丢回茶几上。
妻子轻轻揪着沙发上的一根线头,身体抖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在酝酿着一个重要话题。余锋看看妻子略带羞涩的表情,觉得摸不着头脑。平时如果不谈孩子,他们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终于,妻子开口了:“三胎都放开了,咱们二胎的任务还停滞不前……”
哦,另一个话题也是孩子。这次,还是没出生的。
“还是不要了。”余锋沉默了半天,语调坚决,隐隐透着不耐烦。
“你看看,”妻子拿起茶几上一张大红色的请柬,“身边的朋友们都有生三胎的了,我们再不响应政府的号召,真就错过了……”说着,她从茶几下面拖出一大箱六味地黄丸,取出一瓶,拧开,倒出一把,“来,每次8丸,每天三次,首服加量——”
看来这是要玩真的了。
“不要!”他突然暴怒起来,“我说过多少次了!”刚发完火,余锋就知道自己错了,某种步步逼近的无形压力让他情绪失控。可他不该把这种情绪带回家里。
“我知道为什么?”妻子脸色一沉,声音变得尖利,突然哭起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忘不掉你们领导的女儿!”
这些微妙的情绪,终究是瞒不过妻子。
“声音低一点……”余锋看了一眼女儿的房间,连忙“嘘”了两声,“小声点,小声点,别影响女儿……”
“我就知道,这么多年,我无论怎么样,你就是没有真正接纳过我。”妻子压低声音,但没有止住抽泣,“你以为我真的愿意生孩子吗?我就是太孤单了!想想以前,你不是没日没夜的办案,就是派到非洲音讯全无……”
是啊,两次海外维和,留给妻子的不过是墙上挂着的表情诡异的部落面具……一种深深的愧疚感涌入余锋的心头,这些年我尽过责任多少丈夫的责任、多少父亲的责任?余锋用食指挠挠满是胡茬的脸,满怀愧疚地伸手搂住妻子耸动的肩膀——
“你不会知道,养个孩子那是怎样的折磨!我一个人带着不满周岁的霏霏,感冒发烧、头疼脑热,次次你都指靠不上!就算在单位上班,也总是魂不守舍,就怕听到小孩子哭,一听到就会溢乳……”
他突然收回右手,恍然大悟地拍着额头。明白了!呵!原来是这样!一个重大线索呼之欲出!
“你回国了,提拔了,我以为自己总算熬出头了。可是现在,我们白天是夫妻,晚上是邻居……我反而开始怀念那些吃苦的日子。那些日子至少不会感到孤独……”
他无心再听妻子的唠叨,望望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十点!
女儿房间的门打开了,勾老师走出来。
妻子迅速调整着面部表情,草草擦拭了几下眼睛上的泪滴,勉强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地向勾老师打着招呼。
“上完这节课,我就不再来了。”勾老师在沙发上坐下来,满面歉意。
“哦,为什么?”妻子惊讶地问。
“家里出了一点事,我忙不开。抱歉。”
“哦。”妻子一脸惋惜地说,继而又大为紧张起来:“那要赶紧再找个老师,不然就来不及了。”
是啊!不然来不及了!余锋也在心里大叫。这是仅剩的11个小时,他要赶紧去一趟寄庐!刚刚他已经答应局长,明天一早必须结案!
他哗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往玄关冲去:“我有急事!现在出去一下,霏霏的事你们先聊!”
“哎!你这不是才回来吗?这么晚了,又干嘛去?!”妻子不解地在身后大叫。
“案子!发现了重大线索!”余锋赤脚匆匆奔向玄关。
霏霏穿着吊带裙踢踏着拖鞋,从房间走出来。
“霏霏,你好好学,中考一结束,爸爸就带你去日本。”余锋揉着又一次撞到转角的右脚,呲着牙套上警靴,“签证都办好了。加油!”
霏霏非但没有表示出兴奋,圆圆的脸上反而带着明显的不屑与敌意。
余锋无暇多顾,飞奔出家门。
“快去吧!”霏霏露出箍着金属的牙齿,恶狠狠地说:“那个罪犯正等着你敲她的门呢!”
防盗门关上的瞬间,余锋耳边传来勾老师劝慰霏霏的声音:
“他们这些当警察的,都是一个样……”
一脚油门踩到底,城市猎人噌地一下子蹿了出去,余锋把自己重重甩在椅背上。
车速太快,雾气弥漫的乡村路比平时更加颠簸。这只是短短半个小时的一段距离,当得知渴求已久的秘密就埋葬在不远的某处时,它就漫长得让人难以忍受。
余锋单手握着方向盘,打开手机免提,拨打周德纯电话,铃声响了许久,却迟迟没有人接起。他突然想起来,即使打通也没有用,寄庐的蹲守点在结案会的时候已撤了。
他又拨打杨媛的电话,彩铃响了许久,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到寄庐来,现在!快!”
“头儿,不是……已经破案了吗?”杨媛似乎正在睡觉,听得出神志迷迷糊糊的。
“快!这是命令!”余锋厉声呵斥着。
“好的!收到!”那边似乎吓了一跳,语气惶恐地回答,睡意一扫而光。
“土壤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什么……土?”电话里惶恐的语气更加明显了。
“那丛竹林里的土!有没有发现血液?”余锋意识到,自从黄局长宣布把仇甲丁确定为重大嫌疑人后,原本针对燕美绸和静中芳的调查工作都停滞了。整个专案组都沉沦在即将结案的涣散状态里,无心追查更多线索。
“呃,呃……结果应该出来了,我现在就查……”伴随着椅子绊倒在地的声响,电话那头传来“哎呦,哎呦”的熟悉声音。
城市猎人停在路口。
翠微村寂静得仿佛一座孤坟。远远的几点灯火仿佛坟场里摇曳的磷光。他感到自己迅速被一条条深邃的巷口吞噬,仿佛那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死一般的暗夜里,那个破旧的建筑悄然蹲踞着,俯瞰着他,仿佛一个巨口大张的怪物,随时准备吞噬走进来的闯入者。
寄庐里毫无动静,行将坠落的月亮的微弱光芒一点点透过竹林肋骨般的缝隙,投射在花园空地上。
花园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他轻吁一口气。
余锋看了看表。零点,子时。
按照民间的说法,这是个幽灵出现的时刻。
没错,这个恶魔般的凶手,终于要现形了。
门铃声在空旷的夜空回荡,响亮得突兀又危险。
没有回应,他又用手敲了两下大门,还是没有回应。他把耳朵靠近那扇门,耳朵捕捉着每一丝可能听到的声音。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黑暗中仿佛藏着一只只警惕的眼睛,盯着闯入者的一举一动。似乎是感受到了陌生的声响,一只夜鸦蹬枝而起,拍打着翅膀呼啸而过,发出垂死人挣扎的喉音,留下一阵腐肉的气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再次揿响门铃。令他意外的是,门几乎在同时打开了,一双骨节嶙峋的手握着沉重的黑色门栓,铁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月光下,漂浮着一张惨白色的脸,蓝色的衣裙被漂洗成白色,仿佛包裹尸体的殓衣。
他双眼微眯,盯着女人,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他捕捉着四周的声响,听到的只是心脏撞击自己胸膛的声音。
门被缓缓关上。
他没有进屋,径直走到后院。
月光下,竹枝像从墓穴里伸出的手掌,手指扭曲着绝望地抓向天空。风穿过林梢,每片叶子都跟着摇晃起来,仿佛一只只竖起的耳朵,倾听着老屋里的秘密。
他在竹林下停住脚步,缓缓开口了。
“那里,”他指了指竹林里那微微隆起的土包,“我们发现了血迹。”
竹林缝隙间的风声骤然变强,仿佛有亡灵在盘旋,在呜咽。
“里面,埋葬的是什么?”
女人本能地跨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那个婴儿呢?”
黑暗深处,一只野猫发出婴儿般的低泣。
听到这句话,女人的表情开始痛苦地扭曲,宛如面目可憎的怨灵。
“不要再隐瞒了,一个月前,在简餐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月子里。”
他凝视着女人的眼睛。这一次,那张脸没有任何躲避,正从黑暗中回视着他,那双眼没有一丝光芒,就像两口不见底的深渊,就像另一个宇宙。
刑警队长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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