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我怀孕了,少爷的五官变得凛冽起来。
趁小姐不在的时候,他想尽了所有的办法:
他逼我从椅子上往下跳,从桌子上往下跳,一遍又一遍。
他从山上找来五行草,逼我像母畜一样大把大把咽下去。
模糊的恨意,一点点清晰,就像一个抓不到的鬼影,被黄袍道士显形于光天化日之下。
好吧,我决定杀人。
——摘自《怪物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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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女人出现在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门口,对着里面东张西望。
女人穿着黄色连衣裙,后背的深“V”开口一直延伸到尾椎,而一条系在脖颈上的肉色纱巾从后肩垂下来,恰好遮盖住裸露的部分。
正午的阳光下,女人耀眼得仿佛一株金黄色葡萄球菌。
已经在门房里等得不耐烦的余锋微微皱着眉头,急切地迎了上去。
“书在哪?”
“一共二十本,够吗?”朝颜从身后拖过一个小巧的拉杆旅行箱。
“多少钱?我给你!”
“算啦,我可不敢收。” 朝颜半真半假地说,“妨害司法罪的大帽子,小女子可担不起。”
“那……一用完,我马上还给你。”
“不影响二次销售就行。”朝颜挡住余锋伸过来接拉杆箱的手,好奇地窥探着威风凛凛的公安局大楼,“还是第一次能到市局这样的深宅大院,不打算带我进去参观参观吗?”
“对不起,我今天很忙,马上就要开会了。”
“什么会?”
“结案会。”余锋一把抢过拉杆箱。
听到这句话,朝颜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心事重重的刑警队长没有注意,拖起拉杆箱就往回走。
“这就走啦?真不带我进去看看吗?”
余锋回头看了女人一眼,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大门上的警徽在正午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余锋把手遮在额前,静静地盯着警徽看了一会儿,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感到勇气渐渐充满全身。随即,就像下定决心似的,刑警队长加快步伐大踏步走进大楼。
夫子双眼圆睁,面目狰狞,下颚被暴力撕裂,脖子右侧乐见一条深陷伤口,皮毛上覆盖多处污血,尸体已经中度腐烂。
“哎,不是说是婴儿尸体吗?怎么会是一条狗?”解剖台旁的裴勇男嘟囔着。
“别小瞧这条狗,”杨媛用探针撩拨着狗尸上的伤口,“它可是一条义犬,救过女主人的命!”
“感觉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个兽医。”
“粗俗!那叫宠物医生!”杨媛斥骂道,又自怨自艾地叹口气,“哎,当个宠物医生也比现在好,太累了!”
“你对未来的另一半,”裴勇男隔着厚厚的口罩,吞吞吐吐地说,“……有什么要求?”
“你问这个干嘛?”
“队长不是经常告诉我们,我们要经常充分沟通, 法医、痕检不分家吗?”
“男的!活的!”杨媛一刀切掉穿了狗的胸腔,“行了吧!”
“喂喂,是让你剖尸,不是让你碎尸!”余锋急匆匆推开门进来。
杨媛吓得吐吐舌头。
“勇男,去把那三处的狗毛做个DNA比对!快!快!要快!”
“哦,哪三处?”裴勇男紧张地隔着头套挠挠头。
杨媛麻利地从狗尸上揪下一缕带毛囊的狗毛,用物证袋装好,递给他:“这肯定算一处。”
“仇甲丁鼻腔里的、案发现场地毯上的。明白了吗?”
“啊!案发现场地毯上粘有狗毛,头儿你确定吗?”
“我确定!而且品种应该就是罗威纳!”余锋压抑着焦躁的情绪,“快去,抓紧时间!”
裴勇男赶紧接过杨媛递过来的物证袋,小跑离开。
余锋观察着夫子脖颈处的伤口:“你现在把杀害褚文福的凶器与狗尸的伤口做个比对!”
杨媛从材料袋里拿出一把刀具,与狗尸认真比对着,忽然眼睛一亮。
“有情况!”
会议室里,周德纯没精打采地调试着电脑。“结案会”三个字在幕布上显得模糊不清。
裴勇男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指指幕布。
周德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耐烦地摆摆手。
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五点整。
黄局长和徐副局长先后走进会议室。等领导一落座,没有等局长的眼神示意,余锋就径直走上发言席,站到投影仪前。
“各位领导,我有信心让今天这个案子彻底——”他伸手调整着旋钮,“结案会”几个字逐渐清晰起来,“——水落石出。”
余锋神采奕奕,注视着黄局长。黄局长扬扬眉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好的。先让我们用X这个未知数,来代替凶手……”
“凶手不就是仇甲丁吗?”黄局长不悦地插嘴道。
“无论真凶最后是谁,都不会影响真相大白——”余锋不为所动,继续他的陈述,“那天先后到过现场的,除了死者褚文福,共有三个人,除了仇甲丁、静中芳,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嫌疑人。我们不妨先称呼这个看不见的嫌疑人为X。这个X,是死者褚文福不愿让人知道的神秘人。这个神秘的X应该是与褚文福同乘一辆车上岛,然后一起上山的。案发当晚,静中芳送充电宝后刚刚离开,趁文夫在河边洗脸时,我们假设这个X可以采用例如浸满乙醚的毛巾捂住口鼻的方法,迷倒了文夫。然后,凶手把事先准备好的带着仇甲丁鞋印的地毯放到帐篷里,把含有仇甲丁鼻腔分泌物的纸巾丢到帐篷门口,把仇甲丁的毛发、皮肤组织、放到死者的手里、指甲里……”
“等等!慢一点……我有点跟不上……”徐副局长挠挠头,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什么地毯、纸巾、毛发……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从寄庐客厅搜集的。”余锋在投影仪上调出几张照片,放大,指着那张钢琴上的裂痕:“一个月前,这里发生的一起隐匿的强奸案,留下了伪造一个凶案现场所需要的所有证据!从毛发、皮肤组织到含有痰液的纸巾,所有的证据都可以提取!仇甲丁做梦也想不到他强奸遗留的痕迹,被这样拿来栽赃。”
“你是说,指甲缝内嵌入仇甲丁的皮肤屑片,都是……”徐副局长半信半疑地问。
“是从燕美绸指甲中取出的!”
“这么离奇的嫁祸,也太玄乎了吧?”徐副局长总算反应过来了。
会场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对余锋大跨度跳跃的思维迷惑不解,试图尽力跟上他的思路。
“还记得文夫手中握着的那根毛发吗?我推测,那可能根本不是胸毛,而是阴毛!那些准备起诉强奸的生物检材,被巧妙地挪到了这里。证据就是:与寄庐一模一样的纸巾图案、被静电大量吸附的那条叫夫子的罗威纳犬狗毛的地毯……说明这些都是从寄庐移过来的!”
余锋停下来,问裴勇男:“狗毛的比对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刚刚出结果。”裴勇男赶紧翻看手机上的内网,“经过比对,仇甲丁鼻腔分泌物内的那根动物毛发,与地毯上的狗毛和那条叫夫子的狗尸,三者的DNA高度同一。”
“如何解释凶手鼻腔里的狗毛、案发现场地毯的狗毛,都是夫子的?”
“这也不难解释。”徐副局长说,“仇甲丁进帐篷里找手机的时候,鼻子吸到了地毯上的狗毛,所以打喷嚏,这完全说得通啊!”
“先不要纠缠细节,”黄局长看看表,打断了讨论,“案情怎么发展的,你接着说。”
余锋接着陈述:“布置好伪造的现场后,这个X戴上手套,用准备好的凶器剖开褚文福的肝脏,并把肝脏带离现场。为了栽赃,X故意把凶器遗失在现场附近……”
“等等,”这次是黄局长自己忍不住打断了余锋,“那燕美绸使用的凶器上怎么会有仇甲丁的指纹?”
“因为,3•18案的作案凶器,”余锋在屏幕上调出狗尸的照片,“与杀死夫子的凶器,是同一把刀。当时,这把刀仍插在狗尸上,也许是仇甲丁当时神志不清,也许是没力气拔出来。杨媛你汇报一下尸检结果。”
杨媛拿起报告念道:“罗威纳犬,母犬,中等体型,肌肉发达,肩高63厘米,背部为黑色,膝关节以下为黄色,死因为颈侧大动脉利器割伤……”
黄局长不耐烦地看看表:“说重点!”
余锋感到局长声音里的耐心在一点点消失。
“重点是——夫子脖颈处的伤口与3•18案的凶器,尺寸高度吻合。”余锋将报告接过来,“也就是说,杀死褚文福的那把刀与杀死这头罗威纳犬的,是同一把刀。这把刀是一个月前仇甲丁杀死那条狗后留在狗尸上的,这个X把刀带到3•18案的现场,戴上手套,避开手柄部分,用这把刀杀死了褚文福,所以这把刀上自然留有仇甲丁的全掌指纹。”
黄局长皱了皱眉头。
“这些证据是谁搜集的?”徐副局长问。
“褚文福。”
“褚文福?”徐副局长瞪大眼睛。
“对。褚文福有多年的刑侦知识积累,这一点我最清楚不过!那天深夜,强奸案发生后,褚文福匆匆赶到寄庐,他搜集了现场的证据,他可以去厨房找保鲜袋代替物证袋,可以用化妆品上的眉镊,洗净,提取毛发……一个月来,这些物证应该一直放在冰箱保鲜。在案发现场,我们发现了一个小冰箱,我高度怀疑那是用来临时保存生物物证的。”
“褚文福为什么要收集这些?”徐副局长追问。
“当时是为了控告强奸而搜集的。但是,因为褚文福的身份尴尬,而且,燕阳天那时候还在仇甲丁手上,最后只好作罢。”余锋感慨道,“文夫万万想不到他搜集的证据,会最终被用到自己身上吧。这个案子,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罗卡定律陷阱’。”
“什么……陷阱?”几个年轻刑警一脸迷惑。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罗卡定律。但是,反过来说,这个定律的逆定律:凡有痕迹,必有接触——成立吗?”
“肯定啊……”几个年轻刑警小声嘀咕。
“未必!”余锋大声说,“我总结一下,在3•18案中,作案时间、作案工具、作案过程、作案路线、包括足迹、指纹、痰液、血液、毛发、皮肤组织在内的现场痕迹,统统是精心设计的!这样,按照办案逻辑制造的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就形成了——完美的‘罗卡定律陷阱’!”
余锋接着陈述道:
“说到这里,想必大家也都猜到了,这个神秘的X其实是——燕美绸!这是一起移花接木的栽赃式情杀!燕美绸利用褚文福敲诈仇甲丁的机会,同时向两个男人复仇!”
余锋的声音带着一种所有迷雾一扫而空的喜悦:“发现燕美绸曾经被仇甲丁强奸后,我推翻了以前那种燕美绸与仇甲丁勾结的假设,褚文福根本不是仇甲丁杀的,燕美绸一个人独立犯下了3•18大案!”
“可是,人不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杨媛鼓起勇气反驳说,“美绸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其实,案发那天晚上9点半,从外卖员手中接过快餐的,是他弟弟燕阳天!”余锋截过女下属的话头,“别忘了,他们姐弟俩长相极其酷似!在黑暗的环境中,他完全能够假扮姐姐,制造不在场证明!所以,在收快餐的时候,自始至终,外卖小哥都没有听到对方说过一个字。在文夫被杀之前的一周,燕阳天从赌场逃脱了,一直藏身寄庐。为了陷害仇甲丁,一劳永逸地摆脱黑社会的追债,他协助姐姐制造不在场证明,动机上顺理成章。他可以拿着姐姐的手机叫餐,这样即便我们对燕美绸手机信号源进行摸排,也会发现她一直宅在家里。”
“关键是她有那个体能吗?制服一个成年男人?”徐副局长说。
“对凶手的性别判定,可不要先入为主。”余锋说,“这是您在第一次案情分析会上说的唯一一句话啊!”
徐副局长哼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可是……”杨媛却依然不服气地摇摇头,“褚文福身上的约束伤、抵抗伤都不明显……”
“控制过程不明显。对吗?”余锋再次截过话头,“说明在死者昏迷的情况下,凶手实施的杀害行为。那是如何让死者昏迷的呢?无外乎使用药物、颅脑损伤和窒息三种。具体就是用麻药、击昏和勒脖子。脖颈处没有扼痕,勒脖子可以排除。头部没有外伤,击昏也可以排除。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用麻药。在作案之前,燕美绸已经在晚餐里偷偷放置了麻醉物——别忘了,广西一个娇小的女护士,不是也肢解了一个近二百斤的男医生吗?”
“那燕美绸使用了什么麻醉方法?我们在解剖的时候没有发现。”
“这个具体手段……我还在寻找中。”余锋语气有些犹豫。
“那么,燕美绸犯下3•18案的动机是什么?”徐副局长问。
“她有最强烈的动机……而且是两个。”
“两个?”徐副局长反问。
“首先,她要除掉那个强奸她的人,那个人还意图夺走他们赖以栖身的寄庐。其次,因为褚文福抛弃了她。她坠入爱河,肉体、灵魂完全沉浸其中。孩子出生后,爱情让位于更强烈的——母爱。尤其是当她被抛弃后,那个孩子对她生命的重要性再次突出起来,杀死褚文福,是在为自己刚刚出生就殒命的孩子复仇!”
“你是说,褚文福弑杀了私生婴儿?”徐副局长说。
“对,在两个月前,褚文福也许是担心私情败露吧。”
怯懦、卑鄙、弑杀亲生骨肉——余锋感到自己仿佛从未接触过这样一个文夫,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
“可是,褚文福冒死举报仇甲丁,不也是在帮燕美绸出头吗?”徐副局长继续反问道。
“事实并非如此。案发当晚,静中芳的意外到来,让美绸得知,他是与妻子一起合谋,为了女儿的医药费用而敲诈黑社会,文夫约曾经伤害她的仇甲丁谈判,既不是为她被强奸而复仇,也不是为了帮她保住寄庐。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如烈火一般涌上美绸心头,她彻底疯狂了。”
“你是说,静中芳刚走,燕美绸就杀了褚文福?”徐副局长问。
“应该说,是静中芳的到来,让她最终下定了决心。文夫当时应该对妻子讲了什么被燕美绸偷偷听到了,而举报信的内容也应该被她看到了,那些为女儿筹钱的话一定激怒了她。但是,非要杀掉一个人不可的理由,绝不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燕美绸的犯罪意愿极其强烈,这种意愿,比死更强烈:她要为夫子报仇、为孩子报仇,为报复背叛她的爱人,为报复强奸她的无赖,为保住无法割舍的寄庐……
余锋停下来,做了一个总结的手势:“褚文福抛弃她的时候,她刚刚失去孩子;仇甲丁强奸她的时候,她还在月子里,那种痛苦无法想象——身负情感与身体双重创伤的燕美绸,最终从受害者,蜕变成了行凶人!”
“真是个绝妙的一石二鸟!”徐副局长近乎赞叹地吐了一口气。“那个女人完成作案之后呢?”
“作案后,在逃跑途中,她故意将凶器丢在路边,让我们发现。”
“对那把凶器,我有不同的理解。”杨媛说,“这恰好说明仇甲丁是3•18案杀人凶手也是犯下了强奸案,一个月前仇甲丁用这个凶器杀了夫子,在一个月后用同一把刀杀了褚文福,逻辑上完全是通的。”
“对,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仇甲丁杀狗之后,把刀留在狗尸上?”徐副局长道。
“这……”余锋一时语塞。
“按照你的推理,燕美绸在案发现场跟褚文福一起度过了一天,难道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吗?”徐副局长接着问。
“她应该一直戴着手套,所以凶器上合现场都没有找到她的指纹。”
“一直戴着手套?那不是很不自然吗?难道褚文福不会起疑心?”
“估计是以过敏之类的理由为借口。过敏的人在野外戴保护性手套,这很正常。”
“手可以戴手套,那脚呢?”黄局长语带讽刺。
“干燥的鹅卵石滩上很难留下脚印,而且,她应该也刻意缩小了活动范围。”
“她怎么离开现场?她是如何躲开出岛监控的?”徐副局长问。
“野鹤岛的监控里没有燕美绸的踪迹,案发当日她没有上岛。”周德纯自信满满,把厚厚一摞子名单撂在桌子上:“如果它步行,自然早就被发现了。这是车辆排查信息汇总,我们挨个排查了4965辆上岛、离岛车辆……”
“你的心理盲区让你忽略了两辆车。”余锋说。
“不可能!我排查了所有的行人和车上乘客!无一遗漏!”周德纯说。
“上岛,她坐的是褚文夫的捷达。褚文福已经死亡,你如何排查?”余锋问。
“我……”周德纯语塞。
“离岛,她坐的是仇甲丁的奔驰。仇甲丁昏迷,司机郭阿平在逃,你如何排查?”余锋接着问。
“什么?”杨媛惊叫一声,“这怎么可能?!”
“是的,她只需要再次坐进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奔驰车。”余锋眼中闪烁着讽刺的光芒,“只要女人愿意低头,没有哪个男人不愿多一个俘虏的。”
“匪夷所思的大手笔!坐着受害人的车前往现场,再坐着嫁祸人的车逃离现场,真是高智商啊!”
“不只是高智商,她也符合我们最初的画像:临床医学专业,懂解剖,会使用麻醉剂。”
“确实是个大胆的假设,请问余队,该怎么小心地求证?”
“说了半天,好像没有任何有效证据啊!”黄局长也不耐烦地说。
“这次有证据!”余锋信心满满地说,“文夫的车是一部老式二手车,我知道,没有安装记录仪。但是奔驰车上一定有!为什么不看看案发当晚记录仪拍到是谁拦车的呢?德纯!”
周德纯听到又要查监控,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把请示的目光投向黄局长。
徐副局长也把征询的目光投向黄局长。
余锋厉声吼道:“快去!”
周德纯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盯了余锋一眼,什么都没说,站起来踉踉跄跄跑出会议室。
“总不能因为燕美绸有犯罪动机,就一定会犯罪吧!”黄局长目光中带着责备。
“除了犯罪动机,她还有心理层面的问题。”余锋说。
“心理层面?”徐副局长问,“你是说她有精神类疾病?”
余锋点击鼠标,在大屏幕上播放视频:“这是今天下午,我委托一位精神评估师做的初步检测——”视频上,一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医师在给燕美绸做测试。医师的结论在会场回荡:“按照余警官的要求,我们给受试者放了33张断肢和断头的照片,即使在播放褚文福被剖尸细目照片的时候,受试者的血压、呼吸、皮肤电等基础指标均为正常,脉搏一直没有超过73下每分钟……”
“回避同类的血腥尸体,是正常人的生理本能。”余锋按下暂停键,“受试者燕美绸存在——共情能力障碍。”
“共情能力?”杨媛问。
“共情,简单地说,你看到别人流血就会感到自己身上的肉似乎也在疼。但她无法感受到别人的痛苦!她把人当做物品,而不是人!缺乏共情能力,是一种犯罪性格。假如对褚文福有感情的话,在看到爱人惨死的照片时,她为什么毫无痛苦的反应?”余锋郑重地把警告的目光投向杨媛,“不要被美貌和长发迷惑了,她其实是一个隐藏的怪物!”
“不是因为文夫的死,她才变得郁郁寡欢又难以沟通的吗?” 杨媛揉着被烟雾熏得睁不开的眼睛,用半是疑问半是反问的语气说:“那不是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除了缺乏共情能力,偏执也是她的性格标志之一。”余锋稍稍提高声音,没有回应杨媛的疑问,“例如:寄庐的任何家具都不容许更换和变动,她多年不与邻居来往,从来都未曾融入社会,情感细腻但又无法和外界交流,一直戴着面具生活。褚文福与她的关系一度给了她希望,但是后来他又背叛了她,还杀死了象征他们亲密关系的婴儿——社会对一个心理异常的人施加的不公,更容易让她变得心灵扭曲……”
余锋点击鼠标,让视频继续播放,然后再让视频暂停,大屏幕上出现燕美绸头像,随着鼠标滑轮的滚动,影像被一点点放大,最后,占据了整个屏幕。
余锋面无表情,目光愈发锋利:“大家看看这种眼神:不带丝毫感情,没有任何温度,就像是蛇、青蛙一类冷血动物。”
“这——能算是证据吗?不能因为某个人眼神毒辣,就说那个人是凶手吧?” 徐副局长没好气地说,“你要是认为燕美绸心理变态?那要权威部门来做司法鉴定,才有证据上的意义。”
“我建议,委托省司法鉴定中心对燕美绸进行正式精神鉴定。”余锋回到座位上,坐下,喝了一口水。
“多久可以完成鉴定?”黄局长冷冷地问。
“一般需要半个月左右。”杨媛回答。
听到杨媛的回答,黄局长表情明显在发生微妙的变化:“那个强奸案,你怎么确定发生过强奸?”黄局长的表情带着质问的味道,似乎在提醒他这是对昨天晚上承诺的背叛。
“强奸案有燕美绸的口供……”
“口供?单靠口供,有什么用?”
“我刚才说,那根阴毛可以佐证。”余锋说。
“胸毛和阴毛,可以通过化验来区分吗?”徐副局长问。
杨媛皱着眉头,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难堪的问题:“阴毛色黑、质硬、卷曲,且横截面呈扁平状……”
“说重点!”黄局长不耐烦地打断。
“这个人全身毛发旺盛,从上到下连成一片,这种情况下,胸毛和阴毛……”杨媛用手轻轻驱赶着眼前的烟雾,忍受咳嗽的冲动,她似乎不好意思说下去,“差别细微,可能很难……”
一旁的徐副局长接过话头,目光转向黄局长:“再说了,受害人临死胡乱挣扎,就算不小心揪掉凶手的一根阴毛,也是正常的。如果根本没发生什么强奸,那燕美绸作案的动机也不成立……”
“动机就在这本书里!”余锋斩钉截铁地打断徐副局长的话,从座位旁边拖出拉杆箱,让杨媛把小说分发给与会者。
“案件简要介绍在小说封底,掌握基本案情即可。”余锋再次回到发言席,点击鼠标:“这本《怪物的爱情》是燕美绸写的畅销书。书中的案件实有其事,是一桩发生在1936年,也就是民国25年的谋杀案件。我托人从省档案馆调取并拍照了整个卷宗,原以为战火过后恐怕没剩几份官方文件了,结果找到了包括保状、解案单、证物清单、调查报告书、领状、厅长签批单的大部分文件。”
幕布上出现了几张泛黄的卷宗,上面用遒劲的黑色毛笔字竖排写着《中华民国廿五年翠微县莫仔杀人案卷一宗第五十七号》。
余锋看了一眼杨媛,清清嗓子:“那天在寄庐,你不是问我阿香杀害阿荣的动机是什么吗?动机从民国材料里找到了!当年办案的民国警察的报告书这样记载:在阿香怀孕后,阿荣少爷担心私情败露,多次逼迫阿香堕胎!事实上,就在案件发生的当晚,阿香已经怀孕4个多月。所以——”余锋加重语气铿锵有力地加重语气:
“无论是民国25年农历四月初八的那个晚上,还是本案3月17日的晚上,凶手都是同时在向两个男人复仇!”
这话一出口,会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是的。从看到这本《怪物的爱情》开始,我对3•18案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余锋接着分析,“大家都知道密室杀人吧?就是上锁的房间发生了杀人案,凶手绝不可能进去,或者绝不可能逃走。作家通过想象力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是推理作品中最具魅力的类型之一,却在办案实践中极少遇到。”
“今天,我们却在现实中遇到了一起,不,两起——”余锋放慢语速:“这两起案件,本质上都是密室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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