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全世界的医院一样,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来苏消毒水的味道,就诊者匆匆忙忙地穿行在白色走廊,或面带愁容或如释重负。
但是,在跨出13层的电梯之后,余锋却明显感受到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气息。走廊两边坐满了带着巨大白色口罩的患者,很多人的头发已经掉光了,已经分不清是男是女。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引起了余锋的注意。那孩子挂着输液瓶的手握着手机,正全神贯注地玩着游戏,裸露的头皮反射着苍白无力的光,只能从粉红色的凉鞋上,判断那应该是个女孩。这也许这是孩子苦难童年唯一感到乐趣的时刻,而且也许明天就再也不能玩了……身后推着她的女人用慈爱而悲戚的眼神注视着孩子的背影。
“这就是所谓的癌症楼。天天如此,一直如此。”也许是看到余锋微蹙的眉头,朝颜补充说,“绝症的气息。”
“文夫来这里就诊过?”余锋感到疑惑,“他不是脚上的外伤吗?”
在一面写着“诊察室B6”的白色木门前,朝颜停下寻找的脚步,开始轻轻敲门。
“这里的医院非常重视对患者隐私的保护。导师对我强调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患者隐私,凡是可能泄露患者信息的文件都不能拍照。”等待应门的间隙,朝颜交代着。
余锋认真点头。
开门的是一位面孔扁平的严肃老人,自然卷曲的花白头发让余锋联想到动画片里的喜羊羊的那个老村长。老人穿着一件类似中国太极表演风格的传统服饰。也许预约他的不是患者,而是客人的缘故,他没有穿白大褂。
朝颜表情夸张地说着热情洋溢的日语迎上去。
这个“村长”就是她要用中世纪美瞳神药表达尊敬的对象吗?余锋心里面暗暗嘀咕着。
诊老人头上挂着一幅隶书牌匾,写着“乌丸度世”,让人隐约联想到中医的黑色药丸,大约与“金针度人”是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吧。
朝颜对余锋介绍说:“这是乌丸先生。”
原来这个老人就姓乌丸,这与他的职业真是天衣无缝的绝配。
乌丸先生向余锋略一鞠躬,又开始和朝颜快速交谈。乌丸先生瓮声瓮气的嗓音仿佛一把缺失了共鸣箱的大提琴。
乌丸先生打了一个内部电话。敲门声很快响起,进来一位穿白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中年护士一边对着余锋和朝颜频频鞠躬,一边拿出一页纸,放在诊台上。
在通篇的日本字中,余锋认出了“患者氏名”这四个几乎与汉字一模一样的汉字,在那一栏的虚线上,余锋看到了“ちょぶんお”的黑色签名。
“那个签名翻译成汉字就是褚文福。”乌丸转向余锋,微微点一点头。
原来这个老人会说中文!这让余锋喜出望外。
朝颜仿佛在介绍又仿佛在向余锋解释:“乌丸先生是日本汉方医界的权威,汉学功底恐怕你都未必比得上。”
乌丸先生打断朝颜的溢美之词:“请把你朋友的照片拿给菊地女士看看。”
余锋赶紧从手机里调出文夫的照片。
那个叫菊地的护士恭恭敬敬地接过手机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递给了乌丸。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后,菊地非常肯定地对余锋点点头。
“确定是他吗?”余锋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再次求证着。
菊地说完一段日语后, 朝颜跟着翻译道:“他的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酷似一位日本明星。就是老版日本电影《砂之器》的男主角。”
余锋觉得菊地的脸似乎忽然红了一下。
“鞋底发现一根铁钉,穿透鞋底伤到了脚掌,而他居然带着伤口独自行走,真是一个坚强的人。”翻译完这句话,朝颜突然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颤,抱着肩膀:“房间开空调了吗?感觉好冷。”
菊地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墙角操作着空调按钮,深深鞠躬并用日语不断道歉。
朝颜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也赶紧站起身来回礼。
“这个中国人。”乌丸先生低沉着嗓音说,“他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你们在日本也听说了?”余锋惊讶地说。
“听说什么?”
“他被谋杀了。”
“谋杀?”乌丸露出混杂着迷惑的惊愕神色。
余锋顾不上解释,继续追问道:“既然是脚受伤,褚文福先生怎么会来肿瘤医院就医?”
“褚文福先生的确是因为脚外伤就诊的,”乌丸追忆着:“本来我是不接急诊的。那天晚上,我临时代另一位医生值班,那天的急诊医生不懂中文,所以这位中国患者就分诊到我这里了。在接诊的时候,我观察他的面相,发现他肝区明显有问题,要求他做一个初步筛查。结果发现他身患肝癌。”
“肝癌?!”余锋和朝颜同时惊叫道。
“是的,谷丙转氨酶、谷草转氨酶结果异常,我给他又查了增强核磁,肝脏彩超等影像学检查,再查了甲胎蛋白。”
“结果呢?”
“甲胎蛋白超过十万,核磁确诊为肝癌。彩超显示,巨大的肿瘤向上死死地贴住膈肌。肝静脉被推压,肝动脉发生变异,肝脏几乎长满了肿瘤,如黄豆般大小。所剩正常肝脏很少,刚刚够维持自身代谢需要。”
“也就是说,是晚期?”
“是的。肝脏是沉默的器官,哪怕只有三分之一能工作也不会报警。发现的时候太晚了。”乌丸先生叹息地摇摇头,脖子上吊着的眼镜微微颤动着。
余锋抱着头,跌坐在椅子上。文夫回国后还约他一起吃饭,却从来没有提过他得了绝症啊!余锋极力回想他们一起在简餐聚会的场景。现在想想,他突然戒酒就是一个信号,从前的他连关东梅这样的劣质酒也甘之如饴,这是个明显的蹊跷之处。
“这个中国人有点蹊跷。”
蹊跷?乌丸的用词让余锋不由抬起头来。
“那天晚上,那个中国男人激动的问我:‘那难道就这么等死吗?’他跪下来求我,说自己不能死,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我想,应该是他的身上有某种难以摆脱的重担吧。”
乌丸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第二天,他来复诊的时候,我告诉他: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但是费用非常巨大。有可能会让家庭经济陷入困境,因为费用极其昂贵而且要长期服用。出乎意料,他这次非常平静,好像已经下了某种很大的决心似的,低声问:如果放弃治疗,还能活多久?我估算了一下说:生存期,最多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也就是说,即使不被谋杀,文夫也难逃一死?而肝脏又被凶手切除带走了。难道这是巧合吗?
“这已是医学极限。”乌丸带上胸前的眼镜,重新拿起那张就诊登记表端详着,“所以,我才问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想问问:癌症患者是否可以捐赠器官?”余锋说。
“捐赠者必须没有恶性肿瘤、没有艾滋病和传染病。因为无法保证癌细胞有没有扩散。在癌细胞扩散后,身体很多器官都会受损,不合格器官移植给他人岂不是害人吗?这么说吧:人体就像苹果,如果一部分腐烂,另一部分表面上似乎是好的,其实还是不吃为妙。”
余锋盯着桌上的就诊记录,思索着。忽然“褚文福”那个签名变得模糊荡漾起来,原来,字迹上面滴下一团水滴。
余锋抬起头,看到朝颜面色绯红,大颗的汗滴正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来。
“在这种医院,重症患者源源不断地被送过来,每天都有人死去。医生如果要分担所有病人的痛苦,一定会心力交痒。但是,现在想起来,这个患者那副表情还是让人动容。”乌丸的嗓音低沉下去,摘下眼镜:“知道吗?肿瘤科医生的自杀率这么高,就是因为这种弃疗的场面太……”
“太热了!”朝颜烦躁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着身子,“怎么回事?”
菊地再次慌忙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冲到墙角去操作空调。
然而,这次余锋站起来,阻止了女护士。
余锋扳过朝颜的脸,端详了足足十秒钟。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他环顾了一下房间,瞥见诊台后面有一张诊查床,一把拽起朝颜,“跟我来一下。”
朝颜被余锋不由分说地拽到诊查床旁,哗地一声拉上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蓝色帷幕,把乌丸和菊地好奇的视线阻隔起来。
“对不起!”余锋发现忘了向东道主履行必要的请求程序,又把头从帷幕背后探出来:“借用一下床铺,很快就好!”
乌丸和菊地表情怪异地对视一眼,都忘了点头。
帷幕内,一脸懵懂的朝颜被摁在蓝色的诊查床上。
余锋板着脸问:“你有没有怀孕?”
“怀孕?”朝颜莫名其妙地仰着余锋,随即脸色绯红:“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嘛?”
朝试着推开他,但是余锋双手的动作坚持而娴熟。他试着撩起朝颜的套裙,但职业套裙没有弹性,试了几次都撩不上去。他只好动手拉开臀部的拉链,把套裙褪到膝盖处。忍着手臂上的伤口传来的隐痛:“别挣扎,配合一点!”
“你……想干嘛啊?”朝颜花容失色,压低声音质问着,两个人默契地在沉默中对抗着。
余锋附在她耳边低语着,朝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并不相信他的话,嘴里低声嘟囔着:“不,不可能!”随即大力挣扎起来。
“手,手……” 余锋痛苦地低声说,右手的伤口又崩开了。朝颜一心软,放松了抵抗。余锋却坚持着手上的动作,脱下了朝颜的套裙。
当看到牛奶布丁一般充满弹性的屁股,刑警队长楞了一下,脸一下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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