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英雄救美,是你自导自演的哇?”
“我自导自演?”余锋奇怪地问。
“我就说嘛!我一得这种邪门的病,你马上就恰到好处地掏出对症的药?”朝颜瞪起眼睛,气愤地质问道:“你得过疟疾,不是你们局长在会上说这事,我还不知道!你先传染疟疾给我,然后又来冒充英雄急救!还说不是骗子!”
车子驶离翠微村,驶向海边,驶过海誓桥,抵达野鹤岛山脚下。
他们开始爬山。
余锋拨开草丛,找到小径。余锋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步伐。他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在确认脚下有什么东西似的。
“原来你口中的骗子,是这个意思啊!”余锋明白了,学医的朝颜认为他是病原体携带者。经过唱晚亭之后,他看看表,突然开始加快步伐。
“咳,能不能慢点?”朝颜抓住一棵马尾松,喘了一口气,“负重感好强,刚吃了提大盘小龙虾!”
余锋的步伐越来越快,不,那简直就是在奔跑。
余锋没有任何的停顿,反而更快了。裤腿之间摩擦发出剧烈的窸窣声。
“喂喂!别跑!怎么一说到重点,就想逃跑!”
余锋开始飞奔!
“……能不能慢点啊,不愿回答也别逃跑啊!”身后远远传来哀求声。
余锋喘着粗气,来到案件的中心现场才停下,坐在那块黑褐色石头对面,低头查看手机上的秒表。
几分钟后,朝颜赶过来,整个身体一下子瘫倒在溪流边。
余锋揉搓着右臂。
“你说的对,我是感染过疟疾,还不止一次。”余锋把在非洲的经历告诉了她。在维和期间,他先后感染过三次疟疾,甚至得过脑虐,九死一生,一度认为快死了,给女儿和家人的遗书都写好了。疟疾过后瘦了差不多15斤,整个人几乎脱相。即使回国,组织上还要求所有队员必须随身携带急救药,因为疟疾潜伏期长达三年以上,随时可能复发。
“这个上面,就是这个意思啊。”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其实你可以在胳膊上打针,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我……”
“我打针是在给当地人急救时学会的。当地村里的针管,和给猪打针用的一样的粗,打不了胳膊,我也就只学会打屁股针。疟疾在当地算是常见病,警队18名队员中,就有14人感染过。我还被利比里亚原始森林里的食人蚁围攻过,短短几秒内,那种大蚂蚁蚁就爬满了全身,咬一口就长一个大包,当时就全身浮肿,几乎休克。”
“哇!感觉好刺激,这不是真实版的《荒野求生》吗!”朝颜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余锋。
“代价也很大!”余锋苦笑,“那几年,正是女儿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两次海外维和让我错过了与女儿建立亲密关系的关键时期。那时候太年轻,不懂这些……”
话题变得有些沉重,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朝颜甩掉凉鞋,揉搓着绿色的脚趾,向四周望了望,笑嘻嘻地问:“这一次,我算不算变态杀人狂重返现场?”
“我请你跟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履行我在日本和你的君子协定。”余锋点燃一支烟,“按照承诺,应该让你知道真相。”
“真是信守承诺啊。”
“一旦和魔鬼做了交易,就不可能抽身了!”
“拜托!是天使。天使!”
“首先,我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余锋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正在脱丝袜的朝颜鞠了一躬。
“你变了!”朝颜惊讶地研究着他的表情,“有点不习惯,我已经习惯你这张狂妄自大的脸……”
余锋凝视着大海,海浪撞击岩岸的声音响彻耳际。他感受着胸腔里如海潮般的撞击,嗓音低沉:“我要把真相告诉你……真正的真相。”
“真正的真相?”朝颜变得茫然起来,“那你在大会上讲的,都是……假的?”
“那个,叫标准答案。”
朝颜嘴巴微张,盯着他,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
中国的孩子们从小就习惯了唯一的标准答案。小时候,老师会给一个标准答案,完美、流畅,富于美感的标准答案。那么,办案有没有标准答案?
“知道我刚才跑这么快,是在干嘛吗?”
“不是在逃避我正义的追杀吗?”朝颜脱掉丝袜,把脚泡在流水里放松。
“我刚才在估算文夫当晚的行动路线和时间。”余锋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目光凝视面前的褐色礁石,半个月的潮湿天气让它长满了暗红色的青苔,仿佛上面仍然布满着一片片血污。
“你有没有想过:褚文福在日本发现自己身患绝症,活不过三个月。偏偏在随后的三个月里,他买了巨额保险,放弃任何治疗,隐瞒所有亲朋好友……然后被黑社会杀死,获得巨额赔偿。而且,那个长满肿瘤的肝脏神秘丢失了。这一切,都是是巧合吗?”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太巧了啊。”
“现在,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所有的?什么意思?柯南不是说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首先,我们先说那个标准答案,仇甲丁与袁莨合伙杀人。这个答案的支持者是黄局长。标准答案符合罗卡定律,卷面整洁字迹工整,是一份官方认可的满分答卷。”
“对啊,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答案?”
“最初,我们怀疑仇甲丁与燕美绸合伙作案,这是你最反感的答案。后来,我们又怀疑仇甲丁与静中芳勾结作案——这是你认为最可能的真相。我们还怀疑过文夫与静中芳夫妇二人合伙自杀骗保。接下来的第5个答案是我一个人坚持的,即燕美绸与燕阳天两人栽赃仇甲丁,还因此被赶出专案组。”
朝颜扳着手指数了数:“那么,一共有5个答案。”
“但是,我现在要说的真相,是另外一种,第6种。”
“还有第6个?”
“在这第6个答案中,不但燕美绸和静中芳不是凶手,仇甲丁也不是凶手……”
“什么?三个嫌疑人全部排除?这怎么可能?”
余锋意识到,这是从警15年来,他唯一一次在结案会之外的地方正式陈述案情,现在应该说是陈述真相。就像在会场一样,他清清嗓子,开始陈述:
“案发当天下午,文夫抵达案发地点,他在河边搭建好帐篷,支起烧烤炉,安置好冰箱和里面的物证。他根据经验估计办案进度,设定了定时举报电子邮件。到了晚餐时分,他采集了一些蘑菇和野菜,为自己的晚餐做准备。然后,把从寄庐客厅拿过来地毯小心翼翼地铺到帐篷里,“就在那里——”
他手指着几步外的空地,那里是文夫曾经搭设帐篷的地方。
“那块地毯上带有仇甲丁的鞋印。随后,他拿出一双准备好的鞋穿上,在附近青苔上留下半个模糊的鞋印——也就是我让裴勇男提取的那个鞋印。两个脚印,一个模糊,一个清晰,遥相呼应,避免地毯上的脚印成为孤证,也让警察不会怀疑地毯是被移植过来的。文夫不能留过多脚印,脚印过多,只会露出破绽,鞋子可以拥有一模一样的鞋底花纹,但是不能拥有一模一样的磨耗程度。文夫买了新鞋后,应该是坚持穿了一段时间,或者用矬子把鞋底脚掌部分做旧。做完这些后,他再换上自己的登山鞋,用烧烤炉烧掉那双制造鞋印的鞋。”
“等等!他怎么知道仇甲丁穿什么样的鞋子?”
“文夫潜入赌场,一方面是故意与黑社会结怨,为仇甲丁制造作案动机,同时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他见到仇甲丁后马上跪地求饶,其实是为了弄清楚他的鞋子和码数。”
“等等……他布置这个现场干什么?仇甲丁是被栽赃的?那真正的凶手是谁?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
余锋没有回答,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着他的叙述:
“做好这一切后,文夫拿起准备好的夜视望远镜,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不远处的唱晚亭,就像一只织出精密谎言之网的蜘蛛,耐心张网等待着。不出所料,他等待的那个人如约出现,在唱晚亭附近来来回回徘徊着,那个蒙在鼓里的小丑,不过是别人局里的猎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掉进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里。寻找文夫半小时无果后,仇甲丁从东坡承曦亭下山了,把手机信号轨迹留在了案发现场。
文夫举起夜视镜,观察着仇甲丁的一举一动。
一切都按部就班运行着,就像是电脑忠诚可靠地运算着既定的程序。
然而,就在这时候,双筒夜视镜里,突然又闯入了另一个人!
“整个过程的黑天鹅事件,就是这个人的出现——”
余锋停止了叙述,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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