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家门前,他低头瞄瞄手上小心翼翼地拎着的“出前一丁”。
女儿会感到惊喜吗?对了,还要记得问问女儿“二模”成绩考得怎么样?不管怎样,案子总算结束了,假期还剩下两天。这两天,他要好好陪女儿。
余锋整理好表情,左手费力地在兜里摸着家门钥匙。
他脱下沾满泥浆的皮鞋,放进鞋柜。
他没有放下手上的东西,他想亲手把礼物交给女儿。
“霏霏。”没有人回应。
余锋留心了一眼鞋柜,没看到那双熟悉的粉红色球鞋。
余锋走进客厅,妻子坐在沙发上,叉开着两腿,面对着电视机。
“霏霏呢?”
妻子没有回答,依然盯着电视屏幕。
余锋像个新租客一样打量着室内。离开才几天,不但整个城市陌生了,家里气氛也变得越来越陌生,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余锋这才发现电视只有画面没开声音,他走到沙发旁,从茶几上找到遥控器开关,打开电视。
“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妻子开口了。
余锋想起上午局长说过妻子给局里打过电话的事,可是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居然忘了给妻子回个电话。
“外地出差。不是告诉你了吗?”
妻子向余锋投来蔑视的眼神。
“手机为什么关机?”
“哦,在飞机上摔坏了,遇到垂直切变气流。”余锋掏出手机,向妻子展示碎裂的屏幕,把手里的马桶盖放到茶几上,近乎讨好地说,“你不是一直想买一个日本马桶盖吗,这种马桶垫,对女性生理期有好处。”
“对不起,我已经停经了,留给更年轻的吧。”
余锋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语气诚恳地解释:“相信我,在航班上,我们遇到了强对流……”
“我们?我们是谁?”妻子眼神一闪,直勾勾盯着他。
真是不打自招!余锋心中暗呼糟糕。
“是专案组的……其他同事。”他含含糊糊地说。
“办的什么案子?”
“还是文夫的案子。很顺利,今天下午结案了。”他故意让语调显得轻松愉快,“你猜猜,凶手到底是谁?”
“说吧!跟谁去日本了?”
奇怪?妻子怎么知道自己去了日本?对了!应该是傅鳌告诉妻子的。是不是因为我戳穿了他招妓的隐私,所以,他在故意报复?
“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你们局里都在传你跟一个年轻女的鬼混在一起……”我们局里?余锋的脑中瞬间浮现出一张高尔夫球一样的脸。
画面上主播正在播放落马官员的通报,那种“与异性发生不正当两性关系,道德败坏,造成不良影响”的话语在寂静的氛围中尤其刺耳。余锋再次拿起遥控器,摁掉画面,液晶屏幕上映着他漆黑的身影,像一个闯入私宅的罪犯。
玄关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霏霏。
她丢下雨伞,把沾满泥浆的球鞋放到余锋的皮鞋旁。
余锋的第一反应是,霏霏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了?两次海外维和、长期繁忙的工作,让他从未与女儿共同体会过成长过程中的喜怒哀乐,甚至连一次家庭旅行都几乎没有。不许化妆!不许玩手机!不许吃方便面!不许……对霏霏,他扪心自问,到底是真正的责任心,还是伪装成责任心的偏执与控制?女儿有理由怨恨他,那是岁月积攒下的惩罚。
“这个,”他突然感到喉头发紧,拎起手中的袋子,“我买了正宗的日本方便面给你。”
女儿没有接,冷冷地看着他,带着成年人一般的讽刺表情看着父亲。
“日本?”一旁的妻子费力地咀嚼着这个词,仿佛从食物里吃出了沙子。似乎要把它咬碎,“不是中考后,要带霏霏去的吗?而你,你怎么带着……偷偷摸摸……”
“我是去办案……”
“办案?我打过电话,你已经不在专案组了。”
“真的是去查案,你别误会……”
“误会?你当我是傻子?我查了你的信用卡,这些天根本没有任何消费记录,你该不会露宿街头吧?”
余锋本想反驳说:微信支付宝也可以付费。可他照样拿不出这种支付记录,这下百口莫辩了。
“告诉我,你住在哪儿?”妻子微微抽搐着的脸逼近一步,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是在那个女人的房间吧?”
“那是因为……她生病了,我照顾……”余锋暗呼糟糕,结结巴巴地说。
“照顾?照顾得挺周到啊,连鞋带都帮着系!”
“什么?”余锋听得莫名其妙。
“哼哼,不记得啦?是不是甜蜜的回忆太多了?我帮你回忆吧!你和那个女人到岛上看烟花!在桥上,你还蹲下去摸那个狐狸精的脚!”
父亲突然明白了女儿的心事!很长时间里,余锋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女儿的改变。他猜测可能是中考压力过大,再加上青春期的逆反心理,没有往深里想。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个放烟花的夜晚,他看到的人就是霏霏!女儿误会了他那个蹲下去的动作。隔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产生的!
一旁的霏霏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还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知道吗?女儿的脸,都让你这个风流老爸给丢尽了!”
“霏霏,你不明白当时的情况,那完全就是个误会,那天晚上,我是在办案。”余锋盯着女儿的眼睛,诚恳地解释着。
“呵!又是误会?你不是告诉我说,是和裴勇男去的吗?怎么冒出个狐狸精?!”
“那个晚上,是她跟踪我……”
“跟踪?那女人半夜三更打电话约你,你马上就偷偷出门,这也是跟踪吗!”
余锋努力追忆,朝颜的确在半夜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一定是女儿或妻子听到他出门的声音了。要命的是,接完电话,他还真的出门了。
“我那是跟周德纯去局里加班。当警察啊,特别是刑警,时间不是自己的,有时甚至连这条命……”他摸着左臂,嗓音微微哽咽着。
“对,是狐狸精的!”妻子说。
余锋过去想搂住女儿的肩膀。尽管余锋的动作很轻微,女儿却紧握着双拳,后退一步,女儿用力甩开父亲的手:“你今天晚上,干嘛去了?”
“办案……”
“你刚刚不是说下午已经结案了?”妻子冷冷插话说,“跟谁办案?”
“……”余锋眼神躲闪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女儿眼神轻蔑地盯着他,一副已经知道一切的表情。
猛然,他看到鞋柜里同样沾满泥浆的两双鞋子,一下子明白了。
“你跟踪我!”余锋愤怒了,近乎是怒吼女儿,“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上个星期,一个黑社会逃犯就是在那里落网的!”
余锋举起手,真想打女儿一巴掌,突然感到抬起的右臂一阵隐痛。
“你走!”女儿突然哭了起来,“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这些,都是和那个狐狸精一起从日本带回来的吧?”妻子盯着茶几上的礼物,方便面和马桶盖,恰到好处地变成了罪证。她嗓音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不要二胎,原来是想要二妻吧?”
妻子抓住丈夫的肩把他扳过去,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碰到彼此的鼻尖。她目光灼灼,仔细研究着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眼睛突然喷出火来,她抄起茶几上的礼物,高高举过头顶——
“告诉你:我们不——稀——罕——”
余锋抬手本能地一挡,马桶盖砸在右臂上,一阵痛彻心扉的疼痛向他袭来。
失去重心的妻子倒在沙发上,沙发发出断裂的轰然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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