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姜梨将离

方树照着笔录去询问了几家姜梨的邻里,姜梨父女素来跟街坊淡漠寡语,方树并无任何收获。

在绵绵的雨后,城市笼罩在湿热而潮湿的薄雾内,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燥动的,红砖瓦房上的苔藓重新焕发出生机。方树沿着一条狭窄的青石路走到了姜梨家门口。从上方俯瞰,他们家仿佛被城市的夹缝所包围,周围是高楼林立的小区和繁忙的商铺街道。天空中布满了杂乱无章的黑色网线,地面上散落着尚未清理的包装袋。

方树听见屋内有打闹声,女人吃痛叫喊:“你轻点,别推我,讲点道理行吗?这种事情我也不愿意看到的,你不能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方树听出这是孔老师的声音,加快脚步赶去。孔枝正被姜藿推出门外,重重跌倒在地上,被惯力驱使滚下楼梯,四周的平房是沿着坡道而建,一条蜿蜒狭长石阶被岁月打磨得弯曲湿滑,在地上磕了好几圈才被一双健壮的双臂稳稳截停。

定眼一瞧,孔枝手臂上几条淤青纹路甚是骇人,方树:“孔老师,没事吧?能自己站起来吗?”

孔枝头嗡嗡作响,摸了摸发肿的后脑,勉强摇摇头:“没事!”

“你再检查一下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别动,先坐着。”

方树回望躲进房门的姜藿,怕他又再做出过激行为,方树就躲在门口警告几句,见没人回应,冲进房间看见窗户大开,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屋内是一股潮湿腐霉的气味,客厅沙发上衣裳鞋袜,地上啤酒瓶横七竖八,在茶几上最显眼的位置全是散落的姜梨幼时的照片,还有一本发黄的父女合影相框,里面的姜藿单手抱着年幼憨态的姜梨,照片的家还是如今摆设,只是那时候看着要整洁温馨了许多。

姜藿屋子尤为凌乱,衣服鞋袜遍地,俨然是个小型废物回收站,床头柜上放着四五个皮质钱包,都被掏空后随意扔在那里,几碗饭盒没吃干净,放入垃圾桶里都馊了,方树没发现人就转头去查看孔枝的伤势。

孔枝睫毛挂着泪珠,小腿轻颤,大概是抽筋了,只能靠扶墙站立,方树搀过她,送她去了医院。

这次方树出勤开的是自己的车,驾驶座上挂着当时给他庆生的照片坠子当做装饰,照片里礼花亮片飞扬在空中,熠熠生辉,其乐融融,女孩和他接吻时侧脸的弧度美得令人陶醉。

孔枝沉默的坐在副驾驶,两人共处在燥热狭小的空间里,男性荷尔蒙在空气中伴着汽油味飘散,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酵味,孔枝觉得拘束,问起了案件的进展情况,方树如雕塑般充耳不闻,冷漠不答,孔枝只好缄默看向窗外。

这种氛围从诊所持续到孔枝家楼下,方树心软扶着孔枝上了电梯,在孔老师的浅瞳中,方树不小心看到了一汪黑潭微晃着翦水波光:"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进屋了。"孔枝挥手道别,话头一转,又叫住他:"等一下!方警官你黑眼圈挺重的,要不要进来坐一坐,休息一下再走。"

方树拒绝表示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孔老师,你是个好人,但别再去冒险了,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真相的。"

孔枝低头垂眉:"谢谢,今天麻烦你了。再见。"说着就关上门,留下方树一人呆立原地回望。

回到车里,方树窗外的夜色冷清,曾经他也这样送过一个女人,她有不输孔枝的明眸,思及此,方树的脑袋乱哄哄的,一阵怅惘。

念想刚从脑海闪过,就像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一下心脏。方树摇摇头,驱车离去。

......

第二日,发生了一起入室谋杀案,死者为陶山中学的肄业学子,朱棘。

他被人残忍杀死在房内,头颅还被哑铃砸暴,鲜血喷射到全屋,连天花板上都被溅上,场面血腥恶臭,不忍直视,下体生殖器被连割数刀。

挣扎打斗的痕迹很明显,方树初步推测,两人是在卧室发生的巨大的肢体冲突,衣柜的门都被撞烂,缠斗到了卫生间,凶手发现放在盥洗台上的剃胡刀后,就用它做了武器,朱棘只能本能地用手臂挡刀,以此来防备,结果割开了动脉,中途胡乱挣扎时弄坏了旧水管,凶手在对尸体施以残忍的虐待后,还把电脑砸得稀烂,便匆匆离去。

两天后,漏水侵入楼下,邻居敲门无果,找来朱棘的母亲来看看,这才发现朱棘的尸体。

鉴定科的人来检查,除了脚印,并没有发现其他能够验证凶手身份的东西,老根猜想,要说凶手是熟犯,也不会把现场搞得这么乱,显然是临时起意杀人的。

既然如此,为何又会行事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身份线索,很有可能,凶手做好了防护,手套帽子都提前配备好,他进到家里来是为了偷东西或者是其他别的目的,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被朱棘发现,于是有了大幅度的打斗,但他为何要这样泄愤呢?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

方树耗了几天技术科,这才从恢复数据的电脑硬盘里找到答案。

这个隐藏文件夹放在很深的位置,还是通过空间检索才发现的,里面装了三十多G的视频文件,分类在不同的子文件夹里,文件夹备注着女孩的名字“倩倩,微微,网友A小婊,桃子之类的”,里面基本上都是朱棘花钱请小姐上门服务后,用电脑的摄像头偷拍的视频,视频里的朱棘被欲望附身后,简直就是个十足的恶魔,对女孩们发布各种指令,来满足他及其私密的欲望。

每个U盘只有一小段录像,唯独其中一个文件夹只备注一朵花的字符,存了大量不同时间段是不雅照片和视频,这里面全都只是一个女人——姜梨。

男人们猥琐取笑,镜头巧妙避开了他们的相貌,只有罪恶的手不停伸向姜梨,一层层扒开陶山高中的校服,姜梨被吓坏了,双眼惊慌失措,蜷缩在这间房间的角落里,用手死死抱住胸,男人们以此为乐,找到了逗弄小动物的乐趣,问她是不是愿意的,姜梨被吓得双眼通红,嚷着要回家,随后她白嫩滑弹的肌肤上便重重留着一道五指红痕。

另一个视频里,姜梨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嘴巴被堵上,手腕被绳索捆绑,双腿也被固定在椅子上,大大敞开,衣衫凌乱,朱棘脱下裤子,在镜头面前炫了一番尺寸,就趴到了姜梨身上遵循本能地蠕动着,姜梨眼睛死死瞪着镜头,准确来说应该是镜头后调笑的几人,他们端过一碗冰水递给朱棘,让他从姜梨头顶上淋下,姜梨紧闭双眼被冻得瑟瑟发抖,肌肤瞬间透红如朱砂,朱棘下体动作加剧,一脸惬意地尖叫:“好爽!这样才带劲儿,太棒了。”

后来,姜梨基本上都没再反抗了,就死躺在床上,像个提线的木偶,任由他们一个个轮换着随意摆布她,期间不乏逗趣她的低俗玩笑,姜梨没忍住会顶嘴骂回去,却被他们当成是情趣乐子。

再然后,姜梨眼里突发了诡异的神采,会配合他们的玩弄,而男生也会给她买些礼物,镜头视角死死怼着姜梨的脸,问她喜不喜欢,姜梨摆出鬼脸,随后娇怯点头。

有时候姜梨还会配合他们换上极度暴露的衣裳,摆出各种挑逗的造型动作,角色瞬间转换,姜梨像个女王一样安排不同男生跟她亲热的顺序,男生非常赏脸地在一旁争抢抬杠。

不过很快,姜梨又换成一副迷茫的神情,好似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痛哭打闹了起来,随即录像被中断。

老根从头到尾看完视频,气愤填膺,粗气喷道:"这帮龟孙子,老子非要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恨不得当场砸了屏幕。

方树掐掉烟,劝老根冷静点,疑惑问:“凶手以为把电脑砸烂就让我们发现不了这些视频?是什么让他不惜毁掉这里面的东西呢?”

方树向来不喜猜来猜去,打算对视频里面的人,逐一击破,找寻线索,视频被他拿到技术部修复提真,通过手段反复补帧,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夏川。

夏川不同于其他人,他独独衣衫整齐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冷漠且自持,旁观眼前发生的一切,仿若与他无关。

若非是窗户晃动映射出他的五官,还真不会想到他真与此事有关,可夏川现在还在ICU躺着,生死未卜,不能审讯。

方树倒是抽离出另外一条有用线索,视频其中有一个男生在聊天时,无意提了一句:“姚蔓就不爱做这种事。”

声音很小,放大很多倍后才能听到,结合之前姚蔓过激的反应来看,她确实心虚慌乱,于是二人快速对姚蔓展开问询,几轮心理攻势压迫下来,姚蔓被吓傻了,哭哭唧唧承认了认识视频中的男生,他们分别是已经遇害的校外混混朱棘,她的男朋友刘苠,还有体育生帅草石番。

他们三人常年游荡于欢乐之中,自成一派,无人敢触其锋芒,姚蔓通过男友刘苠的引荐,得以踏入这个圈子,他们对姚蔓倍加关照,这使得姚蔓在学校的地位如日中天。

相互熟络后,他们就会暗示让姚蔓邀请上自己的朋友一起去赴约,想通过姚蔓多认识点交往对象罢了,不过姚蔓也没放在心上,谈恋爱无非都是图个开心,你情我愿,她也没拿刀逼着那些女生去,大部分女生就图石番这张英俊的脸也是情愿的。

姜梨就是其中之一,姚蔓是班委,有时会协助做点宣发的工作,一来二去就在咨询室跟姜梨认识了,起初姚蔓是瞧不起姜梨的,认为她土气、懦弱,家境贫寒,总是一副任谁都能欺负的软笨样。

当三人发现姚蔓带来的女生并无新意时,他们对姚蔓的态度变得冷淡,这让姚蔓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可能岌岌可危,心中空落落的。于是,姚蔓决定带着姜梨去见他们,果不其然,在石番几句暧昧蜜语的诱惑下,姜梨很快就被迷惑了心智。

自此,姜梨就整日神不守舍,心甘情愿追着姚蔓给她干活卖乖,姚蔓吊了姜梨两周当奴隶后,还是把她拉到了他们几人的微信群里,聊天框里满屏都是对姜梨的欢迎,承诺要认姜梨当妹妹,往后没人敢去欺负她。姜梨傻兮兮以为自己混入了他们的圈子,殊不知像这样的微信群不知道建了多少个。

石番并没有真看上姜梨,不过是逢场作戏,偷心取乐罢了,鱼儿这么快就上钩,着实没劲,便对姜梨爱答不理。不过朱棘是个不挑食的,每次姜梨发群消息冷场时,朱棘都会热情回应她的话题,姚曼后来听朱棘炫耀,他没几天就把姜梨给拿下了,原先几次他都只能睡石番剩下的,这次居然被他拿下初血。

姚蔓原本想,姜梨应该会跟其他女孩一样,两三周腻了就会被抛弃,几人又会开始回到只围着自己转,毕竟像她们这种蠢女人多得是。

可没想到他们对姜梨是真上了心,单独找她搞了好几次聚会,向来不同往来的夏川也偷偷摸摸跟了过去,真是好不快活呀,这让姚蔓很不是滋味,其他人不好撒气,只好对着男友刘苠闹。

刘苠揽过她尖头安慰:“她能和你比吗?你是好女孩,她!一个烂货,背地里玩得那叫一个花哟,什么都敢来。”说着给她介绍了几回细节,可把姚蔓给恶心坏了,看姜梨不免又多了几分厌恶鄙夷。

她一再要求刘苠不准和她乱搞,可女人感觉向来灵敏,她猜中刘苠肯定把持不住,为此没少和刘苠闹冷战,觉得姜梨就觉得她低贱至极,在学校里和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对自己的污染,于是她放话,说要搞死姜梨,打过她几次,无非就是扇耳光剪头发这样的小事,逼姜梨以后绕着自己走就行。

可没想到,平时都默认她胡闹的三人,这回真把姜梨当个宝,看姜梨被磋磨得太惨了,还来告诫自己别做太过分。

原本姚蔓都打算翻篇了,可这么闹一出,搞得姚曼若是真收手,还当是怕了谁不成,于是就找到刘苠,一通置气,从他手里拿到了一张姜梨的艳照,模糊掉五官后放了出去,不过熟悉姜梨的人还是能够通过肢体分辨出来,姚蔓就是想让大家伙都看看看姜梨背地里是个什么货色。

当姚蔓目睹姜梨因此事在学校里陷入崩溃,担忧和恐惧使她不敢与人交谈时,她内心感到一种莫名的胜利感。

当然,她也担心事态升级,便把相关的爆料内容删掉了。

她只图爽快,结果种下了恶果,如今才会被压在审讯室里惶惶不安,她当初一听到姜梨被害的消息时,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天,可昨日不可重现,她只能对着老根痛哭哀求:“我不是故意的,那些人对她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呀……除了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我真没干什么,我还专门把她的脸p掉了,就是不想她太难堪。”

老根听完她讲述,心里难平:“不是吧,你觉得你很无辜吗?你要是我女儿,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免得出去祸害社会,你这样跟强奸犯没区别,想要享受霸权,就不惜坑害同类,恶心……还真会把自己撇干净。”

方树抓了一下老根的胳膊,暗示他收敛点,这些话实在是不适合审讯时被录制。

很快二人就分头去找了刘苠和石番,姜梨出事后就一直请假在家,方树找到刘苠时,他正疯狂玩着网络游戏,头戴耳机,键盘敲得劈啪作响,嘴里大放厥词,不过在被带上警车的那一刻,刘苠瞬间焉败着脸,双腿哆哆嗦嗦像打了霜一样,站都站不直,脸色铁青,双眼乱飘。

老根却扑了空,石番根本不在家,家人已经放弃他了,无人在意他的下落,手机根本打不通,定位搜索发现他手机已经被扔进了垃圾桶。

二人只好先从刘苠这头入手。

刘苠身患心脏病,父母经常出差国外工作,他都是靠爷爷奶奶带大,家境优越,却不爱读书,成绩差强人意,性情怪异偏激,偏偏又是个病秧子,碰不得骂不得,所有同学看到他都避而远之,他将此视为一种优势资源,因为他知道,“弱者”的猎杀往往更加致命。

他不说话的模样就是个白净端正的翩翩少年,怯然望着对方,眼眸清澈如镜,恓惶着开口:“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我身体不行,一激动就要吃药,干不了坏事,警察大叔,你们让我回家吧,我现在就已经感觉喘不上气了,不骗你们……,难受死了。”狡辩时那股精明味就藏不住了。

这种情况确实给审讯来带了难度,不过从警多年,比他更泼皮奸猾的不是没有,方树和老根就轮着班跟他耗精力,刘苠拘押在室内,不是嚷着要上厕所就是要吃药,心理防线被攻破后,事情就如挤牙膏般一点点铺陈来。

照他的话,姜梨常年在家被忽视,入了他们这个圈子,就跟鲨鱼入海一样,欲望被彻底释放。

朱棘最先没把持住,之后就和石番一起经常和她玩,没过多久新鲜劲儿,他们就有些受不了姜梨的放纵,也想断了,可姜梨,一会儿对撒泼闹事,一会儿又哭求着和好。

他们决定留着姜梨主要是因为她识逗,不管提出再过分的要求,只要冷她两天,姜梨终会答应,那些看起来尺度很大的视频,都是姜梨事前答应的,不过是在镜头前装装样子,说直白点,姜梨就是有那种恶趣味。

刘苠还从手机里翻出一张跟姜梨聚餐的照片,墙上贴着五彩斑斓的气球,彩带飞扬,桌上摆着双层精致花边蛋糕,姜梨被他们几个横抱在腿上,头带水晶皇冠,画着浓艳彩妆,她抱着刘苠的脸,舔去他脸上粘着的奶油,这哪里是受害者和强暴犯的相处动作。

姜梨为什么这样?

刘苠解释,一则是由于她名声已臭,难得寻到个包容她的圈子,就如缺氧的鱼被放到鱼缸里,生怕自己被脱离出去了。

二来嘛,他们也并非不对她好,会给她买礼物,吃饭逛街都会带着,其他混混欺负调戏她时也会出头教训人,刘苠撇嘴说,姜梨应该挺享受的吧,脸上的欢快不能作假,都什么时代了,谁还会惦记着当个处女。

而自己身体不好,心脏经不起折腾,那些尺度过分的视频都是朱棘和石番在弄。他从来没有碰过姜梨,甚至在姜梨没有得到满足时朝他发出过邀请,他都没答应,若要说他的错处,就是没有及时制止他们两人过分的行径。

照石番他们的说辞,姜梨和他们的关系匪浅,不用分太多彼此,都是同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亲密关系,做了那事就等于盖了章,以后会罩着她,保护她,起码对外只要她别惹事,别人也别想惹到她。

但耐不住石番和朱棘实在是太爱玩刺激的,两个人前前后后也不忌讳那么多,这么搞怎么可能不出事,姜梨怀孕了,两人穿上裤子压根就装愣,刘苠看不下去,自己掏钱给姜梨去打的胎。

说到此处,刘苠忍不住埋怨,他俩之所以非是要拉他一伙,无非就是像仗着刘家有钱,好事轮不到自己,困境时就扛自己下去兜底。

姜梨的身体遭受了亏损,她的气色变得萎靡不振,灰暗无光。经过数周的恢复,才逐渐好转。然而,内心的埋怨和愤懑难以抑制,她开始变得势利起来,动辄向他们几个索要钱财以弥补自己的损失。

朱棘想要跟她玩,她就老是说身子没有恢复,碰都不让碰。这钱一旦给多了,刘苠也没闲余给他们补窟窿了,几人思来想去都不愿把姜梨的胃口养得越来越贪,索性就冷待她一段时日。

后来,刘苠得知她即将辍学离去,他原以为此事就此画上句号。可那两位怎么会是轻易就放过姜梨的主,说姜梨忘恩负义,捞够了就想跑,要么把钱吐出来,要么再搞次高难度的来助助兴,这才不辜负彼此相识一场的缘分。一别两宽后,能留个好念想。

姜梨没答应,于是几人就威胁姜梨去了废弃厂房,至于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刘苠是不知道的,当时他被安排在外门把风,毕竟他一直都在没啥话语权。于是,他找了个石头,坐在上面打了三把游戏,很明显,这次姜梨是被强迫狠了,他隔老远都听见了姜梨凄厉的惨叫,等着他们两个完事出来,还有说有笑的,看着也没什么异常,自己也就跟着二人屁股后面走了,也没再管姜梨。

第二天,还未从梦境中苏醒时,手机的嘈杂声将他唤醒,朱棘威胁说不准去学校,出了大事,这次大家都要遭殃,朱棘要求他乖乖等待电话通知,自己当时被吓得不得不请假,直到姚蔓前来质问时,他才得知姜梨已经离世的消息。

他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只能通过游戏来麻痹自己,他不想惹事上身,更怕家人知道自己沾上了命案,所以……就拖着不敢来警局交代事实。

方树嗤笑:“你所说的事实就一定是事实吗?我们会进行核实。那么,为什么夏树会出现在视频中呢?”

刘苠惋惜哀伤:“夏川是后面加入我们的,他一直跟我们都在一个班上,还算处的不错,这不马上要出国了吗?他说之前忙于学业,都没在学校里交什么朋友,就想在离开前跟我们多玩玩,也没想太多,就把他带到聚会上去了。夏川毕竟长得不错,成绩也一流,姜梨看上他了,也想跟他玩一玩,就邀请夏川来观摩试试,不过夏川只是在一边看,从没有上阵做过。”

老根把刘苠的问询过程用录像记下,微微撇了撇嘴角,不予置评。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个消息:夏川已经从医院醒来了。

方树立刻赶了过去,在走廊上看到孔枝已经在病房外关切地探望着病房,还有夏川的母亲以及一位名叫王齐竹的夏川同学。

夏川躺在床榻之上,身体被各种胶管和仪器所缠绕,四肢依旧无法动弹。唯有他的头颅能够微微偏转,只见他瞳孔涣散,混乱张望,恐惧无比。

几人围站在他旁边,夏川环视几人两眼就紧闭住了眼睛,方树得到夏母的同意后,还是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你好,夏川,能说话吗?我是警察,能告诉我们是谁把你推下楼的吗?”

夏川微微睁开眼,看了眼方树,又立刻瞟向孔枝和王齐竹,微愣片刻,用颤抖且冰冷的声音说出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答案:“是姜梨推我的,她的鬼魂来报复了。”

不可能,姜梨是前一天晚上去世的,怎么会?方树第一反应是说谎,但看他的眼神却似乎在回溯着某个令人恐惧的画面,夏川立马抱头尖叫,全身痉挛,输液瓶被他的力度扯落,砸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引来了医生和护士们的紧急抢救,见此,方树接下来准备的问话,被他这种应急反应硬生生地咽回了喉咙。

夏母担心他们再次给夏川带来不必要的刺激,因此恳请他们离开。

王齐竹恍惚不安,孔枝温柔地安慰他:“夏川现在醒来就好了,也许这只是一场幻觉。人们总是对恐惧的事情过度解读,所以会把凶手和姜梨的死相认知抽象加工合并成一个形象。”然而,王齐竹依然无法平静,他匆匆离去,脚步虚浮如同在狂风暴雨前行一样。

医院楼梯口只剩下孔枝和方树,二人就这样在回字的步行梯上向下走着,孔枝侧头看向方树,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睛思索地看着前方,刀削般坚挺的鼻梁在光线下映出一片阴影,看起来更加的坚毅。

方树捕捉到信息:“那他怎么会认定姜梨就一定是鬼魂报复,除非他已经知道姜梨死了。”

孔枝深思,在医院的楼梯口,只剩下孔枝和方树。他们并肩走在回字形步梯下楼,孔枝侧头看向方树,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神深邃地凝视着前方,鼻梁如同刀削般坚挺,在光线的映照下,投下了一片山丘般的阴影,使他看起来更加坚毅。

在一瞬间的恍惚中,孔枝就一脚踩空,朝着方树的方向跌了过去,方树抬起胳膊把她拦腰稳住,孔枝瞬间脸红,心里腹诽:“真是踩中了烂俗偶像剧情。”

赶紧起身,扭了扭脚踝,并无不适,便独自走在前头位置,错开和方树的接触。

方树无所谓地一笑:“孔老师,要不要我开车送你,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孔枝拒绝了同车的邀请,学校距离这里并不遥远,她不希望警车出现在校园里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于是在门口找到了一张长椅,坐下解答关于朱棘、石番和刘苠等同学在学校表现的疑问。

孔枝在回忆中检索有用信息,缓缓地述说着。

他们三人是学校里备受瞩目的小团体,然而在孔枝的眼中,这三个人似乎都有些心理异常。

石番虽然在体育方面稍显逊色,却拥有一张令人难以忘怀的俊美面容,堪比电视上的明星。多年来,他一直享受着外貌带来的红利,逐渐形成了自恋的性格。他总是认为自己是所有人的中心,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别人的爱慕和奉献,夸大自己的成绩和才能,总有一种自命不凡的感觉,颇能骗取无知少女的春心。

她能够察觉到,石番对一个人怀有深深的厌恶——夏川,他是为数不多,且同样相貌和成就都让人瞩目的同学。

不过为何后来他们还会成为朋友,孔枝这就不得而知了。

石番享受当焦点,但他其实脑子并不聪明,情商也不高,刘苠才是背后的中心人物,一个不争不抢、彬彬有礼的少年,十分懂得为自己规避风险。

他有三副牌,一是高干爷奶的无限宠溺,无条件动用关系替他收拾烂摊子,他要是看哪个老师不顺眼,随便挑个由头,老师立马换班,孔枝初来乍到,看透却不能言,只好避开锋芒。

第二就是他的心脏病,真的是个百试不爽的盾牌,一旦闹大了,他就犯病到濒死的边缘,谁还敢跟他较真,最后拖着拖着就大事化小了。

第三嘛,这人是真坏,良善皮囊下是毫无缘由的恶意,天生就善于挑拨人心,唯恐天下不乱,想来无论他做出多少卑劣的事情来,都不会感到羞耻,大概只有在自己受到威胁时,他才会感到不安吧。

当孔枝来到这里任教时,朱棘已经转校去职高了。因此,她并未与朱棘有过正面接触,但她却听闻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据说,朱棘转校后依然保持着他一贯的本性,经常带着不同的女人在门口等待着石番和刘苠放学。他的发型总是变换着各种颜色,以至于孔枝好几次都怀疑这是否同一个人。

她曾远远地目睹过他们几人与社会人士发生冲突,而朱棘总是冲在最前面,最为凶狠,最为疯狂。

提到这里,孔枝大概也猜出来姜梨的死和他们几个有关,思及姜梨,孔枝不免触伤感怀,眼中隐隐泛起了清澈泠泠的水光,她温柔地向方树倾诉道:

姜梨内心深处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她对母亲怀有深深的爱意。在她的童年时光里,母亲总是温柔而忧伤,她渴望成为一只小熨斗,将母亲皱巴巴的心灵熨平,将那些多余的泪水蒸发殆尽。

在金融危机的阴影笼罩下,姜藿背负着沉重的债务,不得不变卖产业生意来抵债,年前还做着小康变中产的美梦,不足三季,就如同最底层的过街老鼠般狼狈不堪。

巨大的地位落差,导致姜藿严重心理失衡,竟然选择用赌博来寻求翻身的机会。

世道无情,赌债如山倒般高高堆积,一场小风雨,就将债务溃败成泥石流,冲垮了姜梨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生活,姜藿欠债后逃了,只留下姜梨和她的母亲独自面对纷至沓来的债主。

母亲纤弱文静,能干的劳动活并不多,却硬着头皮接了两份工,白天当收银员,黑夜去歌厅打扫包厢,连轴转了不到半年,身体就垮败了,医生说她不宜劳苦。

她们曾想过投奔远亲,隐姓埋名,却被亲戚嫌弃,生怕被惹上事端,轰她们就村里赶猪狗一样。

她们不得不蜷缩在家中,躲避债务的追逐,生怕被追债人发现她们的藏身之处。为了不引起注意,她们用水用电都小心翼翼,不敢过于张扬。每天只能吃剩菜馊饭,勉强维持生计。

纵使如此,依旧被人发现,撬开门锁来闹事,街坊们看不下去,报警几次后,那群债主才算消停下来。

为了能吃口好饭,母女不得不挤在狭小的儿童房间里睡觉,将主卧腾空出来收租,来看房的多是外地来打工的独居男人,他们看母亲的眼神让姜梨看不太懂,却很黏腻。

一位外地老板看她们可怜,高价租下,还慷慨支付了半年的租金,母亲觉得值不了这价,心存愧疚,经常为他洗衣、煮饭和整理床铺。

老板回家时总是带着一些小礼物送给她们,还会帮助姜梨检查作业,偷偷塞给她些零花钱,开车带她们到处去玩,有时候姜梨觉得他们才更像是一家人,这样的生活比姜藿在的时候更加安稳舒适。

她也看到男人做着和她爹一样的动作,会去摸她妈妈的脸,亲她的嘴唇,说着大人才懂的暧昧话语,弄得她妈妈双颊通红,满口含羞:“等我那位找到了,我就找他离婚。”

可没多久,男人就出差搬走了,开始会寄点钱过来,后面就了无音讯,她们又过回了食不果腹的时光,但这次母亲变了,很快收拾好装扮,重新招租。

又有男人搬来了,那些人不管开始有多正经,后面也会变得跟之前一样,干着同样的事情,说着类似的承诺,然后他们再次消失地无影无踪。

后来男人们搬进来住的时间越来越短,高矮胖瘦,姜梨都见过,好些人只住几天,却给了一整月的房钱,过夜是姜梨最难熬的日子,她总是被母亲抛下,一个人承受整夜的黑暗,周围静悄悄的,却又不时响起恶魔低鸣。

反正姜梨此后再也没有饿过肚子,她终于可以换上了洁净衣裳,荷包里有鼓鼓的零花钱,她不用去管那些男人会不会是她的新爸爸,她只要认准母亲在家里就行。

那一天,她坐在门口美滋滋舔着雪糕,生怕它融化得太快而掉落地面,姜藿的身影悄然闪现,她的眼泪不禁缓缓滑落,一时间愣住了,嘴里只剩下麻木而尝不出甜来。

父亲踢烂了房门,把里面的男人揍了个半死,男人光腚四处乱窜,从屋里打跑到屋外,还不服气地朝姜藿叫嚣道:“这些年,来的人还少吗?有本事你都把他们杀咯。”还没说完,一把菜刀砍在男人额头上,鲜血横流,幸而并未死人,伤口缝了八针。

就这样,刚回家的父亲只能黯然关进了监狱,再次离开了她们的生活。

孔枝真挚望着方树的眼睛,看得极慢极认真,似乎要将对方吸入瞳孔里,说:“所以,即便姜梨和他们几个渣子混在一起,也并不代表她是个不好的女孩子,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没有被善待过而已,还没有学会该以什么面目面对自己,分不清善恶。”

方树回看孔枝,很快就垂下眼,不敢再多待:“我们会处理的,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希望你能对今天的事情暂时保密,那我先走了。”起身后,回头又对孔枝补充道:“孔老师,他们遇到你,挺好的。”

孔枝卸去气力,靠在椅背上,看着方树离开的背影喃喃低语:“真的挺好吗?”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