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荒芜探寻

夏川的生理状况已经稳定,仍需卧床休养,大脑已经开始恢复认知功能,剩下的心理问题需时间去解决。

整天,他都沉默着,眼神空洞地凝视着顶墙。骨折部位已经成功接合,包裹得严严实实。孔枝将窗户略微敞开,让和煦的夏风能吹淡些许药物的苦涩味道,随着光线涌入,白墙也变得光亮了起来。

住的是全医院最高级的病房,宽敞寂静,护工请了两个轮流值班,白天母亲去公司开会,晚上就把病房当成办公室继续忙碌。

孔枝坐到夏川旁边,将姚蔓被害的过程告诉了他,仔细观察着夏川每一个细微表情,只见他睫毛轻颤几下,就再无任何动静。

孔枝不觉无趣,她对着窗外沉思,目光透过窗户凝视着远方的天际线。

片刻后,问道:“我猜,你肯定比我们所有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现在出事的人越来越多,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吗?我今天来不是因为我是你的老师,而是出于我的私心,因为我不想让姜梨走得太凄凉。所以……你告诉我,石番在哪里?”

夏川皱眉对视着孔枝,表情有些动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冷漠闭眼,就这样纹丝不动地对峙着。

孔枝紧紧锁住夏川的表情,一字一句问他:“你知道石番在哪里吗?”

没等夏川反应,孔枝就已经先一步答复:“哦,很明显,你是知道的,那他在沺市吗?在……还是不在?”

夏川狐疑看她,孔枝又像是提前知晓了答案一般:“在呀!人在市里,那就好办了。”又继续问他:“在我去过地方吗?嗯?”

孔枝看他毫不惊慌,便肯定了:“看来是一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什么地方是我没有去过的呢?那肯定不是学校,是不是在你家附近?”

夏川皱眉,下意识吞咽一口,孔枝继续抛出问题:“既然不是在你家附近……那是在谁那里?哦?你们共同都知道的地方,而且你对那个地方还很熟悉,那就只有一处特殊的地方了,是不是你做实验的办公室?”

夏川瞳孔微张,孔枝的答案呼之欲出:“对,就是那里!”夏川从疑惑到惊讶再到无比震惊,虹膜上的每个根缩瞳肌都在微闪。

孔枝露出胜利的笑,拿手捏了捏夏川干燥的脸,轻声向他解释:“你虽然不跟我说话,但表情不会骗人,我其实也不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石番的下落,只是故意拿话来诈你,你的表情不是困惑,而是淡漠,那就说明你猜到了石番没跑远。据我了解,你这个人除了在学校就是去做课外实验,能接触的个人空间不多,所以很容易就猜出来了,你的神态就在说五个字——你怎么知道?这一刻,我才真正确定。”

夏川终于开口,声音如同铁锈在研磨般难听:“没想到……你,为什么帮他,他该死。”

孔枝心牵方树独自在车上,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便不再停留,靠着门口回望夏川说:“我没有要刻意要帮谁,我只想让他在受到该有的惩罚而已。你后面会明白我的,夏川!在这个学校,你是非常独特的存在,从没有人能在学校这么受人关注,多少人以你为榜样去努力,观察你,学习你的优秀。或许你并不稀罕这些,但学校很需要,我也很需要——让这份荣耀能够挂在校墙上很久很久。”

夏川嘲讽:“你们只会看到这些,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看着孔枝离去的背影。

等孔枝出门到了无人的楼梯口,回望无人,才放下绷紧的神经,轻跺两下脚,吐了口气,其实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镇静,没想到大学里玩的唬人小伎俩还能排上用场。

孔枝兴奋起来就没有认真看路,不小心和一位口罩男撞上,只见那人同自己对视几秒,探究审视一掠而过,却被孔枝敏锐捕捉到了,她也好奇,这背影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看他拐入了夏川病房所在的VIP专区,孔枝也跟了上去,能够住进VIP病房的没有几人,他会不会是来找夏川的?

果真,那人进去后就粗暴将护工推了出来,护工只能拍着门焦急询喊道:“你谁呀,到底干什么,快把门打开,不然我叫保安啦。”

孔枝给方树打了通电话说明,此刻护工已经叫来保安开门了,里面的人显然听见动静也慌了,随即听见吊瓶支架倒地和玻璃瓶迸裂的声音。

撞开门后就看见口罩男紧紧掐住夏川的脖子,夏川整张脸都涨成了紫红色,眼睛外鼓,嘴里却气若游丝地说:“杀了我吧……就这样,杀啊,哈……哈哈。”

医院保安见状飞扑撞向口罩男,口罩男被击倒在地,口罩也跟着掉了——是姜藿。

他还想起身继续攻击夏川,却被保安拦住,二人在病房内激烈缠斗,姜藿带了把弹簧小刀刺中肩头,再用拳头猛捶几下对方的太阳穴,保安就立即昏了过去。

孔枝急忙身子死死护住夏川面前,严厉地斥责道:“你不能动他,姜藿,你别乱来!”为避免他被激怒,孔枝重新缓和语调劝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解决吗?你别冲动,夏川他是个有良知的人,相信我,若是他做错了事,我肯定会让他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就在孔枝劝告时,门口已经围上了一圈群众,方树就站在其中,给孔枝比了个手势,孔枝会意,继续说道:“你看?你现在已经被堵上了,不如我们就大事化小,就当没有发生过,你现在趁警察还没有来,就先离开这里,怎么样?”

姜藿数日未修整的胡须格外杂乱邋遢,显露疲惫,头发比起上次见他时脱落了一大半,头顶发丝稀疏,衣服极其凌乱,脖领处汗渍泛黄,散发着酸涩体味,显然是久未洗漱打理了。

夏川好死不死偏此刻开腔:“是我……,害死了她,你……杀了我吧。”

孔枝警告:“你闭嘴!”就在转头之际,姜藿一下子就单手环制住孔枝的脖子,将刀头对准人群:“都给我让开,听到没,不然我对她不客气了。”

围堵在门口的人群被吓得急忙闪退出了一条小道,有个热血的好事者想上前拉拽姜藿,显然他没有好身手,反被姜藿一刀划伤手背,鲜血如注,其余人纷纷退后一步,不敢再冒然向前,姜藿发横吼着:“都给我往后退,别跟过来,否则我见一个捅一个。”

这一吼,把孔枝的耳朵都振得发蒙,他紧贴着孔枝,将她挡在前面,二人举步维艰地往前走着,孔枝低声开口安慰着他,周围嘈杂,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姜藿冰冷着脸,并不是很买账的样子。

当他们走入楼梯口,回廊的梯形优势让方树瞬间抓住了机会,只见他像猎豹一样从背后的匝道口跃然而下,身形健硕,双臂猛地一展,就腾空压制住姜藿。姜藿眼中闪烁着凶残的光,这一刻的他变得异常狂暴,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方树多年训练的过人身手,让他每一招都能灵活躲开,并巧妙利用周围的环境,想法子拉开孔枝跟他们的距离,时而翻滚闪避,时而反击。

最后,将姜藿逼入死角,一个急速的反手倒扣将其擒获,拿出警铐将他的手腕扣住,刀子也被远远地扔了出去,这才解除了隐患。

威胁的阴霾消散,群众们纷纷伸出援手将姜藿控制,瞬间将混乱的场景恢复了秩序。

孔枝拉过方树从头到脚看了两遍,确定他只是手肘关节处刮伤,这才放心。

方树将姜藿带到了安保室,掰开他的手臂检查,果然发现他已经结痂的咬合伤痕,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话:“是你!原来是你杀了姚蔓,对不对?”

姜藿嘴里还沁着血迹,表情却张狂得很,只是对着方树咧嘴一笑,并不多言。

方树声音透着寒意,继续提问:“你能找到夏川,说明你已经知道了姜梨的死和那群人有关,所以你骗我们说是回去给姜梨安葬,其实半路返程回来,准备帮姜梨复仇对吗?”

“不应该吗?靠你们警察有什么用?这么久了连个屁都放不了,就算你们查了出来,又能这么样呢?教育一下,劳改一下就把他们放出去?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还不是人模人样的,怎么赔偿我女儿的命,她那么年轻,大好青春啊!跟一朵花一样的年纪,不应该这样,我~就是要他们~死~~~,下地狱的死法,这才能消我心头的恨。”最后一句,姜藿是用磨碎了牙齿的声音发出的。

方树没沉住气,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姜藿的脸颊瞬间肿起红包:“那姚蔓呢?她就应该死吗?她和你女儿一样,也有大好的青春,就被你活活闷死在桥下,你有想过她的父母该怎么办?”

“我没想过杀她的,我那天只是想要跟踪她找到石番那个龟孙子,是她自己先发现了我,就想要乱喊,我也是没办法,才会把她拖到桥底下去,我只想让她闭嘴,只要她肯乖乖听话,我还是会放她回家的!”姜藿嘲讽看着方树和孔枝,狂笑不止:“可是……哈哈哈,可是呀,这或许就是天意吧,你们好死不死跟在后面,当时呀,你们就站在我的头顶上,哈哈,她以为呼救你们就能听到,于是拼命挣扎,我也是没办法,不想被你们发现,就只能死死勒住她,让她闭嘴,她为什么不肯老实一点呢!可惜啊,等你们一走,我才发现,她已经死了,哈哈哈,你说她怎么就那么不经碰呢?就这样死了。”

孔枝听不下去了,让他闭嘴,安抚方树的情绪道:“行了,方树,你别再问了,等你同事到了就立马把他押到所里去,就凭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轻易就放他走。”

姜藿陷入疯狂的自我当中无法自拔,继续自述着:“我当时其实第一反应也吓坏了,想要救她,我还给她做了人工呼吸,直到她身体开始变冷我才确信是真的杀了她,摸着她和姜梨一样的温度,我又立马觉得一点都不后悔了。这个女孩,如果当初她能够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或许姜梨都不会死,可惜没有,那我也没必要同情她呢?冥冥中都是报应吧,是命,哈哈,是命吧。”

方树的血液从没此刻这样沸腾过,怒气抵在胸口:“是你潜入了朱棘家里对不对,你躲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播放了姜梨的视频,于是你就狠心杀了他,你对电脑软件一窍不通,所以你以为砸毁电脑,里面的视频也会跟着消失?”

姜藿摊出了底牌:“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我错了吗?你也看到他电脑上乱搞过多少女生,若不是我女儿死了,你们会管吗?我呸!我这个人混蛋了一辈子,就把他杀了才觉得自己没有白来这一世。”

方树有些听不下去了,摔门就走出安保室,去趟卫生间拿凉水冲年来让自己冷静一下,谁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抓到了嫌犯,此刻,他需要好好整理下思绪。

孔枝顺手将窗户关上,瞧了瞧楼下聚集看热闹的人群开始散去,逐一将窗户锁上,并且嘱咐保安们要时刻留意他的情况,大概十分钟后警察就会来带走他。

然后,她走到急诊医务室,向医务人员讨了一些棉签和碘酒。回来就看到方树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烟,眼露犹豫。

孔枝夺下那根烟,扔到垃圾箱里:“大哥,这里可是医院,别抽烟,快!把衣袖捞起来。”说着就悉心地拿棉签对准手肘关节处涂抹药膏。

医院的领导闻讯赶了过来,也不顾方树此刻不是很方便的姿态,一把握住方树的手:“哎呀,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警察同志,谢谢,谢谢,没人受伤真是太好了,你和你爱人真的都太勇敢了。”领导看他们刚刚擦药时,靠得那么近,自然联想成了小夫妻来医院办事,正好碰见匪徒,见义勇为的举动。

孔枝有丝恼然:“您搞错了,我们是来这里办正事的,不是夫妻。”方树错愕孔枝的反应有些大, 不过也在旁附议点头。

领导顿感尴尬,打圆场道:“那你们也是很有担当的年轻人。总之,后面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院方配合的,我们一定全力支持。”

正说着,局势瞬间又失控了,安保室内传来人们喧哗惊呼的动静,随后是一声巨响,尖锐的玻璃碎裂声回荡在空气中,随即又是细碎的落地的闷响。

姜藿跳窗逃跑了,为此他不惜掰断自己的手指,以脱离手铐的束缚,再拿板凳砸窗户,从没有防护的窗户一跃而下,跳到二楼的防水顶上,再跳下地面,之后一溜烟逃跑了,如风一般消失在稠密无序的人群里。

方树看了眼破掉的玻璃窗户,一拳打在铁栏杆上,随即也跟着跳了下去,极速摸索追赶姜藿的行踪。

孔枝看着他们都消失在眼前,心急如焚,方树这头,他跑了三条街,电话紧急协调了两批交警前来堵截,然而却始终未能将姜藿抓获,忙到了天黑。

经过基因图谱比对,姚蔓死前口腔内残余的组织DNA与姜藿完全吻合,可以确认姜藿就是杀害姚曼的最大嫌疑人,同事们还前往姜藿的家中进行了搜查,发现了床底下的开锁专用铁针工具,以及柜子里针织头套的纤维与朱棘指甲缝里的纤维相同。

推测姜藿这些年以小偷扒手的行当度日,从他藏在床底的全套工具来看,该算是这行的老手了,也难怪他能够在不留任何外部痕迹的情况下潜入朱棘家。

期间,孔枝给他打了四个电话,都因为各种原因都被方树给错漏了,方树坐在办公室里,疲惫不堪,刚与同事们讨论完相关案情,这才意识到应该给孔枝回拨一通电话过去。

“孔老师,你下午找我吗?”

“是,我想问问,姜藿抓到了吗?”

“没有,让他给逃了,如今他已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最近也要小心些,回家后一定要检查房间的一些隐蔽位置,最好是装个手机可以随时查看的监控,千万别让人潜了进来,大门务必要锁好,可以在房门上加装个内扣的门栓,以免半夜有人摸黑撬锁。"

孔枝听后,不寒而栗:“这么严重的吗?好,我知道了,学校暂停授课,我哪里都不去,很安全。方树,你跑的太急,我有个线索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东湖新区科技孵化园去年新建成,结果因为疫情人烟稀少,政府为了提升关注度,就联合学校搞了个学研一体化项目,给科研组的学生们作为研发基地,夏川不是要搞机械模型比赛吗?貌似学校方面很重视,给了夏川一间独立的房间,我猜很有可能石番就躲在那里,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

“这是夏川跟你说的吗?你确定?”

“夏川没有给我说,但我有六七成把握,你可以去查一下,听说园区内吃用俱全,石番想要短期内不想被人发现,那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

“好,我知道了。今天下午我同事就去找过夏川,她妈带了律师来跟我们周旋,夏川情绪激动,吃了缓解的药已经睡过去了,估计我们现在去问不出什么结果,要不然这样吧,我现在去一趟你说的孵化园看看。”

“你一个人去吗?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我叫个同事一起就行了,不会有事的。”孔枝这才放心挂上电话,方树回过头来,目光扫过周围的几个同事,他们正忙碌地收拾着东西回家,有的人也在回电话,显然是家里人都等焦急了。

刚刚在会议中分配了各自的任务,现在确实不太好要求别人与自己一起加班。若老根此刻在,他肯定早已拽着自己就往外跑了,思及此,方树也不再纠结,独自导航去了孵化园。

这里距离市区约有三十分钟车程,园区面积不低于三千亩,一眼望不尽,中间坐落着一片巨大的水域,邻水而建一栋栋写字楼,楼宇错落有致。

若在白日漫步此地,必将目睹水波潋滟、鹭鸟翱翔的美景。然而,夜幕降临时,唯有几盏零散的路灯微微照亮,人迹罕至,方圆数公里内只能听见风啸虫鸣。光线昏暗的滞洪洼地在夜晚只剩下宁静的水声,令人感到空寂。

方树担心被楼里的人发现,就把车停在路边,自己徒步走了进去,微风带着些许寒,方树将皮革外套的拉链拉上,凑到门口门卫室的玻璃窗前,看着里面无人值班,但桌下直愣愣露出来的一双腿,显示有人正躲在桌下睡觉,见叫不醒他,方树直接拿脚轰隆隆踢响铁门。

看门人这才惊厥坐起,立即擦掉嘴边悬吊的口水,藴怒着给方树开了门。

这人约莫三十不到,戴着一副被磨花了的眼镜,体型精瘦匀称,胡子拉碴,个头很高,被人逮到偷懒,他显然有些心虚,只是低着头观察着方树,不敢多言。

方树给他看了工作证,又查看了对方的证件,得知他的名字叫做张坚杨,是孵化园的保安。

简要说明来意后,方树就要求他们排查一下可疑办公室,张坚杨有些为难:“警官呀,你要全部排查吗?这个可能有点难,这里有两百多个摄像头,入驻率也不高,好多区域还在装修,改电路,铺砖什么的,乱得很,通宵都不一定弄得完呀。”

“那你们平时值夜都几个人?怎么巡逻的?”

“就我一个人,总归就两个人呢,一个白班一个晚班,各收各的,面都很少见,我晚上一般一个小时就会轮班巡检一次,你看我们每次巡检都有记录的。”张坚杨拿出记录翻给方树看,谨小慎微地观察方树,生怕自己出了差错。

方树问:“一个小时能巡检完吗?光是走一圈估计都要三个小时吧,你们是不是就在外围小道上骑个电瓶车转悠一圈?”这么松懈,能指望他们提供什么线索?方树无奈叹气。

两个人在监控视频前翻看了半个小时,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且方树从未见过石番本人,仅靠脑海里见过的照片和视频来比对,确实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时间不知不觉地滑过了凌晨十二点,方树感到头痛欲裂,精力倦怠。

张坚杨适时递来一杯热茶,垂头搓了搓手道:“别介意,原本这一带房地产发展得挺好的,疫情三年一晃而过,该撤走的企业都撤了,周围都烂尾了,属实是很荒凉。”

方树瞧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想再为难他,嘱咐道:“你明天就跟同事一起把这周围一片地区都给好好排查咯,有什么问题可以打我的电话。”

刚准备离开,就看到孔枝给他发来了微信:我刚刚睡不着就冥想了片刻,忽然回想起来,有一次看夏川演示模型PPT时,最后一页就有写到地址,我记得有g-2的字样。

应该是g区2幢的四层建筑,方树赶紧将视频监控拨到g区去,2幢在并不显眼的位置,只有一个监控头覆盖能够到,好死不死,偏偏角度是斜的。方树将时间推回六天前,一帧一帧逐一翻看,终于在一个边角的位置发现了石番的影子,他头戴口罩,将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将自己盖住,上楼后就没有再下来,晚上姚蔓出现,看样子是带了些吃的,立刻又行色匆匆地跑走了。

第二日深夜,又看到石番下楼买水,回头时察觉到了有摄像头在监视,于是就躲到监控背后,没一会儿,摄像头就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偏,拍不到楼门的进出情况。

方树立马将新发现通知到队里,请求同事来协助,张坚杨努力回忆,并未察觉2幢那边有什么异样,于是方树拿来一串2幢的钥匙,让他先守在楼下,别让人跑了,自己上前一间间排查。

房间大多数都是空置的,家具器材都没有,柜门大打开,只需一眼就能排除,唯有三楼最靠里的一间,门锁上没有太多的灰尘,方树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先向内探望动静,再开灯查看。

只有这里是满满当当装了大半个房间的器械,器材被塑料薄膜紧紧裹住防尘,估计是夏川马上要出国了,这些机械模型也要搬走,墙上还贴着他手工精心绘制的设计图,方树翻看了一眼桌上的工具书,果真夏川的名字赫然就在首页,这里就是夏川的实验室了。

然而,为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塑料燃烧和腐朽的怪味,令人感到格外刺鼻?

这让方树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他总觉得这个房间有些古怪。铁柜的门虽然被锁住了,但那只是一把非常简单的锁扣,方树强力拉了两下就拽开了,里面放着几件衣服,还有石番的证件卡包和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已经被烧毁的U盘,方树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外套内衬口袋里。

石番并未在此,难道他已悄然遁入他处?尽管如此,他仍将自己的证件留于此地,显然他认为此地是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风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回来取走它。

方树对每一个细节都进行了仔细的审视,生怕错过任何可能的线索。墙上的图纸稿揭示了夏川设计的机械狗模型,内部构造很精巧,可通过遥控实现行走、奔跑和下蹲等动作,同时还具备视频录音功能,能提前预设动作链,模仿真狗的行为,原型应该是一只可爱的博美犬。

不对!非常不对劲!

方树察觉出异常!什么样子的机械设备需要大得这么出奇,这包裹的面积显然跟图纸上显示的并不匹配。

方树试图将器材上套着的那一层塑料膜抠开,奈何裹得太紧了,太厚实了,方树小心翼翼拆了两层都没能看到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于是他从楼下叫了两声张坚杨,想要叫他上来搭把手,却并没有见到楼下有人影出没。

这个张坚杨真是的,跑哪里去了?

方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出桌上的中性笔往内一撮,刺了个洞,再挑起薄膜的一角缝隙,轻轻撕开,立马就有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喷涌而出,方树对这个味道太熟悉不过了,这是腐烂尸体的味道。

在塑料包裹的封闭环境中,尸体会迅速发酵变软,其恶臭程度比平常的尸体还要高出数倍。

方树连忙捂住鼻子,从他撕烂破口处的一块位置来看,应该是尸体的大腿,裤子与烂肉汁水混合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具体状况。唯有等待法医同事的到来,才能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和判断。

此刻,一道手电筒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而来,方树立刻警觉起来,紧握电枪准备应敌,外面传来一声威猛的呼喊:“谁大晚上的还在那里呀?”

来人一身工装还喝了点酒,横肉满肚,脖子粗壮,眼神有些迷糊却不糊涂。方树刚拿出证件表明,就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哼,我已经在这里干了三年了,从打地基开始我就在这里当保安。你是不是警察呀?有个破证就能证明了吗?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才最可疑。你别动哟,我报警了。”

方树镇定解释:“我是不是真的,等我同事一到,你就知道了,你现在最好配合我,别闹事啊!”那人看方树气势凌厉,不像有假,报警电话接通后,警局那边确认了方树的警号,胖保安心下信了大半,便乖乖站在一边等待。

方树盯着他的衣服看了几眼,倒吸了一口寒气,问:“这是你们上班的工装吗?”

胖保安迷惑点头:“上班肯定要穿工作服啊,不然穿什么?”

“所以你是白班的同事,那个张坚杨也有,你为什么怎么晚还在这里。不是说,两班倒吗?”

“对啊,就我们两人,我早就下班了,只是忘了拿东西,这才回来一趟的,哎,有问题吗?关张坚杨什么事,他又没在。”

方树愕然睁大双眼,仔细端详这套工服的面料质感和颜色,竟然和塑料膜内的尸体一致,为何同款的工作服会出现在尸体上,而且尸体的高度显然和石番的身高并不一致,那么答案很可能就是,地上屋子里躺着的尸体其实是正在的张坚杨。

那么而刚刚在楼下把风的人是谁?方树大骇。

“张坚杨回老家有点事情,说是找他表弟帮忙抵班几天,大晚上也没人来,不用讲究那么多。”保安打了个酒嗝补充。

果真如此,表弟?

哪有什么表弟,他是石番。

已经错过了最佳抓捕时间,无法探寻到石番的踪迹,在偌大的孵化园内,黑暗笼罩着一切,如同一块厚重的绸缎,遮蔽了视线,方树在其中显得异常渺小,只能在黑暗中瞎眼彷徨。

明明离得那么近,可这里的每个隐蔽的角落都有可能是石番的藏身之处,绝望的重压笼罩着他,将他彻底困住。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