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泪眼婆娑，楚楚动人。
就连在她六岁的儿子这个小男子面前，也显得可怜极了。
他还是她的娘亲。
刘承宴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岁月沉淀下来的那种叹息。
他从宁妃手中接过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掉她的泪水，语气坚定地说：“母妃，我去。”
宁妃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儿子，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小小的身躯。
冬日里，刘承宴身着墨青狸子毛大袄，看起来比夏日里丰腴了一圈，完全出落成了小男孩子的模样。
他的眼睛如同刘景淮，漂亮深邃，眼睫浓密。
回想起刚生下他时，贴身宫女告诉她，皇帝来了，还看了他好大一会儿。
几日后，尚宫局送来了皇帝亲自赐的名字。
宴，安之意。
刘景淮希望他能够平静安然地度过一生，仅此而已，他对他们的小儿子并没有太多的期望。
想到这里，宁妃心中涌起无尽的恨意。
为了进宫，她付出了太多，绝对不能栽在文锦那个贱人的手里。
文锦竟然成为了皇后！
她打起精神，看了一眼桌上的刻漏，细心地交待儿子：“下水的时候，水温会非常冷，你不要惊慌，尽量保持冷静。等你被发现并被人救起来就好了。”
冬日的皇宫，虽然有阳光，却依然寒冷刺骨。
池塘里因为养着金鱼供妃嫔游玩，每日早晚都会清理冰面，因此并不会结冰。
刘承宴离池塘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池水。
晌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又刚在母妃宫里吃了一碗腊八粥，走了这一会儿，身上隐隐还出了汗。
他心中一动，决定尝试一下跳水游一游。
于是他驻了足，按照母妃的交待，转过身，对身后的小太监说：“我落了书本在母妃那里，你快去拿了，我在这里等你。”
小太监飞奔跑了回去。
刘承宴也快步走到池塘边。
四周只有冬青树被风吹得微晃，再无别的动静。
他四下看了看，确信没人了，便一跃跳了进去。
刺骨的水瞬间涌向他，仿佛千万冰刃钻入他的身体。他身上的衣裳越来越重，仿佛要将他拽入水中。这和他平时在暖和天气里游泳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冻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大声呼救，希望母亲能够尽快派人来救他。
儿子刚走一会儿，宁妃就叫来自己宫里的大太监寿喜。
宁妃若无其事地吩咐道：“本宫觉得胃里泛酸，你去找太医抓些暖胃的药来。快去。”
寿喜是会水的。
寿喜得到消息，便急忙出门去处理事情。
不料刚出钟粹宫，就遇到了尚功局的红嫣。
他立刻笑着凑上前，挡住了红嫣的去路，笑道：“是来送衣裳吗？几天不见，我发现你变得更加美丽了。”
红嫣见无法避开他，只能停下，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别挡道，快让开。”
“你这么凶，将来可没人敢娶你。”红嫣嘴一撇，懒得再搭理他，将手中的包袱往他怀里一塞：“这是你主子的大氅，你自己送去。我很忙，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
寿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咂了咂嘴，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袱。
思虑一番后，他回到钟粹宫，将包袱交给了一个宫女，这才重新去处理事情。
在水中的刘承宴，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他脸上、头发上结了一层冰霜，冻得连牙齿都在颤抖。
他艰难地游到池塘边，看向岸上。
但什么都看不见。
他又艰难地游离池塘边。每向前游一步，都有万钧的力量朝他压来。寒意直接渗入他的骨缝里，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下沉。
永寿宫中，文锦正在用午膳，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走进来，焦急地说：“皇后娘娘，皇长子出事了。”
因为文锦被罚了禁足，宫里的事情知道的稍微慢了一些。
宫女说：“皇长子不小心跌进了池塘，恐怕情况不太好。”
瓷勺在碗边停了会儿，然后又轻轻地在碗边划过。
文锦顿了顿，说：“他还活着吗？”
“据说还有气。但是能不能挺过去就不知道了。”
“什么时候出的事？是哪个池塘？”宫女回答说是在巳时，在去往书房的路上的池塘。
文锦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巳时？”
她重复了一遍。
宫女回答说是。
这时文锦推开碗，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对宫女说：“如果皇长子醒了，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我。”
就在宫女准备离开的时候，文锦又把她叫了回来。
让她去请安公公过来一趟。
在佛堂当闲差的安公公很快来了。
屏退宫女后，文锦道：“皇长子落水，你想必也已知道。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因文锦在禁足，暖阁里又热，她只穿了常服薄衫，显出浑圆的饱满。
安公公是阉人，当然生不出什么邪念。
但他在皇宫里历经了三朝刘景淮，除了在前朝伺候先刘景淮，他也伺候过几任妃嫔，看女人的眼光比常人要毒辣。
他瞧出了文锦的不一样。
在册封文锦为皇后的诏书下来时，他就隐约感觉到文锦应该是侍过了寝。
文锦进宫五年，做妃子四年，一直不曾真正侍寝。
这档子事，宫里知道的人不多。
他就是其中一个。
从前他也见过文锦无意间显露出的身段，但那胸脯是空洞的，如今却是生动起来。
皇长子大冬天坠落池塘，安公公当然听说了。
就算文锦不来找他，他也想寻机会过来一趟。
但他听了文锦的话，只佯装惊讶：“娘娘的意思？”
文锦叹道：“或许是我想多了。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何况那是她自己的儿子。可是那狐狸精太有心机，明明是她害了常昭仪的命，却将火引到我身上来。如今我被皇上禁足，她若再做些什么，趁火打劫，也不稀奇。你可知道，我贴身宫女秀儿，每日晌午都准时去太医院给我取药，约莫那个时辰，就要经过那池塘……”
她说着，自己反而先摇了摇头，安慰自己道：“是我想多了。”
安公公静静等她说完，方低声道：“皇后娘娘，皇长子会水。”
文锦猛地转过身来，盯着安公公看着，心里已是警铃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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