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淮幼时也在皇宫里长大,加上先帝的妃嫔众多,宫中时有秽乱之事。
所以,他自小便甚是厌憎这些。
他原以为自己对后宫淡然,一视同仁,如今宫闱尚算清严,不想竟也有此等阴毒之事,不由震怒。
但他心性素来坚毅冷静,盛怒之余,仍是留意到了宁妃的反应。
心想,她未免太过心急,生怕他不知此事是因后宫争宠,一心利用他为她自己做主……她自己亲生儿子刚刚捡回来一条命,她还句句只提她自己!
刘景淮从前觉得她温柔顺和,令人怜惜,眼下露出真面目,不觉一阵厌烦。
顿觉她之前的表现,不过是惺惺作态,与宫中那些打着精明算盘的女人无异。
因此,刘景淮原本不想说出,那句定会为儿子讨一个公道的话。
因为这话,决断意味十足,又是当着宁妃的面,一说出口,就像与他们母子结为了一个阵营,要与他们一起面对不知名的敌人。
可是面对吓得浑身颤抖的刘承宴,他生出了另一种怜惜。
他需要安慰年幼的承宴。
但说完那句话,他便对这些宫闱之事生出了无限厌烦。
对阖宫这些女人生出无限厌烦。
天下的女人大抵如此,表面上柔弱又可怜,心里都有无穷无尽的算计。
他想起从前他喜欢过的那个女子,凌氏。
那凌氏,从不曾刻意讨他欢心过,却也不曾算计过他。
想起过去,眼前宁妃那张与凌氏有些肖像的脸,让他愈加心烦意乱。
幸而,太医及时进来请脉。
确定了皇长子已转危为安,刘景淮才从宁妃的寝殿内室离开。
帘子一掀开,守在内室门口的杜公公,一眼看出皇帝神色有异。
那张冷峻平淡的脸上,隐有怒意。
杜公公不由心里一咯噔,立刻想到:“莫非皇长子落水是有什么蹊跷?”
果然,不等他一个念头转完,就听见皇帝对自己冷声吩咐:“承宴亲口说,他落水,乃是被人推下池塘。此事你亲去查清楚。”
谋害皇嗣,乃十恶不赦之大罪,依律当处以极刑,并株连九族。
事关重大,杜公公雷厉风行,立时将宫中白天经过那池塘的所有人皆分别关了起来。
其实,只需审问皇长子落水那会儿在池塘附近经过的几个人即可。
但杜公公心思缜密,为防打草惊蛇,愣是将一众人关了一夜,却只对那四个可疑宫人用了刑。
宁妃自己宫里的寿喜、皇长子的随身小太监、尚功局的红嫣。
还有皇后宫里的秀儿。
后宫的问刑,并不比外朝的刑审逊色,杜公公亲自监刑,那些太监更是十足卖力。
连夜分开严审,审了一夜,不料,到第二日仍是一样的供词,都只说自己无辜。
杜公公一时犯了难,便去了钟粹宫,想从皇长子那里找出些蛛丝马迹。
皇长子精神不济,对当时情形说不出个所以然。
走出寝室,杜公公心中更加愁云惨淡。
宁妃递来一小袋银子,以谢他的辛劳。
他连连摆手,惶恐道:“这是奴才的职责所在,娘娘莫要折煞了奴才。再说奴才还未为皇长子找出凶手,娘娘这般,奴才更是惶恐啊。”
宁妃只得收回银子,忽然道:“杜公公审了一夜,可有什么端倪么?”
杜公公含糊其辞:“倒是有几个可疑的人,只是谁都说自己是冤枉。还需再查个清楚。”
宁妃故作焦急道:“有可疑的人?”
杜公公怔了下,点了点头。
宁妃神色激动道:“杜公公,本宫有一想法,你听听如何?那凶手虽是从后面下的黑手,但要想靠近皇长子,必定会有脚步声。不如隔着屏风,让皇长子听一听,或许能有所发现呢?”
杜公公深看了宁妃一眼,迟疑道:“可是皇长子尚在病中……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宁妃苦笑一声:“本宫知道公公心里想些什么,公公觉得本宫不该在此时出头插手查案,公公还觉得本宫不顾惜皇长子身子,是么?”
“哼,本宫不怕沾上一身腥,因为本宫不能想象,宫里会有人如此狠毒,竟想致我儿于死地……”
宁妃的眼泪又如滚落的珍珠落下,她仍声音平静又悲伤地说道:“本宫一想到,宫里有这么一个人,就怕的要命。”
杜公公被宁妃的眼泪也感染的心头一酸。
他叹了声,心想自己方才对宁妃实属小人之心了。
而且,他很快想到,宁妃的提议甚是可行。
那被审了一夜的四个宫人,头上被套了黑布,被悄悄领到了钟粹宫。
杜公公和宁妃守在皇长子床边,见皇长子一直摇头,皆是失望极了。
宁妃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温声说:“宴儿乖,想不起来,咱们就不想了,睡会儿吧。”
杜公公见这情形,就要告退,忽听皇长子低声道:“我在池塘边,闻到了一阵香气。”
“是何香气?”
杜公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又怕吓到了皇长子,轻声问道。
宁妃抬头与他对视,杜公公从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惊诧,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莫要慌。
杜公公这一动作与神色,让宁妃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回过头时,美丽的眼睛里便泄露出神彩来。
至此,昨夜她对儿子的担惊受怕真正放下了。
她知道,事已成了大半。
不禁在心里暗自得意。
就算是皇帝身边的杜公公又如何,还不是逃不过她的手段?
刘承宴察觉出了母妃的心情变化,备受鼓舞,嘴唇微抿起,目光平静地望着杜公公,说:“是沉香。从前母妃宫里也用过的。”
宁妃又回头看向杜公公。
两人从内室一出来,杜公公便朝宁妃躬身道:“娘娘放心,皇上英明,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
杜公公回去禀明了这两日所查,禀告说:“宫里新进的妃嫔,还未曾发放过沉香。宁妃娘娘那里,这几年也没有再有新进项,前些年那些许存货只怕早没了。皇长子说落水前,闻到了沉香的味儿……”
说到此,再不敢说下去。
刘景淮道:“不论是谁,朕绝不容这等阴毒之人留在宫里。查下去。”
杜公公得了旨,领着几个得力的宫人,直朝永寿宫而去。
文锦自贴身宫女秀儿被带走后,心里越发生疑。
她不知皇长子说出有人推他到池塘的话,因此坚信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没做过什么,她什么都不怕。
但当她瞧着杜公公领着一群人过来的阵仗,不由又惊又怒。
文锦端坐在殿内,冷声道:“瞧公公这阵仗,可是皇上下了什么旨意,是要褫夺本宫的后位,还是要赐本宫一道白绫?”
杜公公道:“娘娘说笑了。不过皇上的确有旨意要传。”
听闻此,文锦及一众宫人皆朝南跪下。
只听杜公公道:“皇上有旨,命皇后明白回话,钦此。”
文锦站起身,等着杜公公开口。
“皇后娘娘可知宫女秀儿,意图谋害皇嗣?”杜公公道。
“本宫不知。本宫也不认为秀儿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她脸上寒若冰霜,盯着杜公公,道:“凡事讲证据。不知公公何出此言?”
杜公公将皇长子亲口指证及审讯情形一一说明,文锦宛如听到一阵阵惊雷,顿时面如死灰,凄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杜公公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秀儿虽是皇后娘娘的跟前儿的人,保不齐她会生出什么心思来,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文锦冷哼一声,说:“她还真是狠……本宫相信秀儿。皇上英明睿智,绝不会被她蒙蔽了去。”
“兹事体大,皇上自然会明察,只是眼下,秀儿嫌疑最大,还请皇后娘娘体谅奴才的难处。”
杜公公刚刚还恭敬说着,一转头,又吩咐跟来的太监及嬷嬷道:“开始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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