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太监小和子举着烛台,径直朝床榻走去。
他只关注着塌上,不料猛然看到昏沉沉的地上似有一个黑影在动,很是吓了一跳,顿时停下了脚步。
壮着胆子拿烛火一照,只见刘承宴跌坐在地上,亦是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
小和子“哎哟”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忙将烛台放在桌案上,又去扶起自己的小主子。
小和子年纪也不大,最多十三、四岁。
刘承宴是他第一位主子,他从刘承宴一出生就被分派过来,两人感情深厚,形影不离。
“殿下怎么坐在地上啊?”
小和子蹲下身,刚碰到刘承宴的小手,便又惊呼一声:“殿下,您发烧了?”
刘承宴只觉得从口鼻中吐出的气都是火烫的,浑身更是一丝力气也没有。
他摇了摇头,强忍着委屈,问道:“我母妃呢?”
这个时辰,他的母妃自然是在自己的寝殿里。
他其实是想问,他母妃如何了?父皇可有罚母妃?
小和子拉刘承宴起来,拉了几下都没成功,就去抱刘承宴。
但他长得瘦小,而且刘承宴虽不胖,个头儿却不低。因此他用了全力也没有将刘承宴抱起来,直累得气喘吁吁。
此时又听见刘承宴问起宁妃,再忍耐不住了,倒先他主子呜咽起来。
跪在地上,边抹眼泪边说:“殿下,好好儿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啊?下午的时候,您被人抱了回来,太医说您是累着了睡着了。杜公公吩咐我在您身边伺候着,您什么时候醒了,就禀告上去。”
“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果然,很快咱们殿里的宫人都被带走了。后来,杜公公亲自过来瞧了几回,您却一直都在睡。”
“眼看天黑了,奴才趁太医去用晚膳,想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形,不想咱们院门口有人守着呢。都是御前的人,奴才听见他们在说话,好像说、好像说娘娘被关进北三所了。”
刘承宴“哇“地一声哭了:“不要……我不要母妃去那个地方……母妃……”
北三所有多可怕,小和子都告诉他了。
年前的时候,小和子因他失足落水被牵连,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回来后对他说了里面的情形。
小和子被刘承宴的哭声吓了一跳,连忙“嘘嘘”地比着噤声的手势。
但刘承宴毕竟年幼,又在病中,惊惧之下再控制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哪里还能停下?”
“殿下?”杜公公的声音陡然响起。
刘承宴头皮一紧,浑身血液往上涌。
他惊恐地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杜公公缓缓走过来,也在他身边蹲下。
昏黄的烛光照在杜公公的一张白脸上,微笑地望着他:“殿下也知道怕了?”
说着,冷声对小和子道:“怎么能让殿下坐在地上?还不快扶起来。”
小和子连忙搀扶着刘承宴。主仆二人不知谁在发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公公,殿下发烧了。”小和子道。
杜公公愣了下,伸手在刘承宴额头上拭了下,果真滚烫如火,便扭头朝外面看了看。
只见窗外黑夜如墨,寂然无声。
杜公公回过头后,忽然弯腰抱起了刘承宴,飞快地将他安置在床榻上,这才吩咐小和子去门口守着。
刘承宴直挺挺躺在床上,头晕目眩,眼前的杜公公都是模糊不清的。
杜公公的声音却一字不落传到他耳朵里。
“殿下,您这病的及时啊。皇上还正在气头上,不知会怎么罚殿下呢。您也知道了,宁妃娘娘被送到北三所那种地方,只怕是自身难保,更是顾不上殿下了。殿下小小年纪,做出这种事情来,谁也为您求不了情,只有靠殿下您自己了。”
热泪从刘承宴眼睛不住地往下淌。
他紧闭着嘴唇,无声地抽泣让他的胸膛颤动着。
他用力点了点头。
杜公公望着他小小的巴掌脸,小巧秀气的鼻子,一双眼睛又大又深邃……到处是宁妃的影子,连落泪的模样都像。
当初,宁妃就是在他面前这样落着泪,他才深受触动。
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他早在深宫里练就的硬心肠,也有了片刻的柔软。
杜公公叹了一声,说:“病下去吧,等皇上的气消了,殿下也就过了这一关了。”
入了伏,一早起来就热浪逼人。
文锦虽已被褫夺皇后位分,但她如今又重新署理后宫。
她做事极认真,事无巨细。
后宫上下吃穿用度,一应事务繁杂,皆是她在日夜操劳。
这日,她在刚盘算了尚功局新送来的缎料,她的贴身宫女景珠过来说:“娘娘,听北三所那边的人说,宁才人嚷着要见娘娘一面。”
文锦不由蹙了眉。
梅花金刻丝的指套在一匹云缎上划过,挂住了上面的金线。她一用力,那金线在阳光下一闪,云缎也立刻皱做一团。
她取了指套,用手抚平了云缎,语气甚是平静,道:“拿去尚功局做件坎甲吧,别浪费了。”
景珠才跟了文锦不久,却也知这位主子最是沉得住气,便应了声“是”,将料子拿了出去。
待她交待了人回来,文锦道:“更衣吧。”
北三所原本是些堆放杂物的地方,后来犯了事的宫人也会被关在这里。
宁妃被降为才人,却仍是一位主子,便被单独分到一间房里。
里面家具少且简陋,是连寻常宫人都不用的东西。
因未用纱帘,阳光直直照进来,越发显得屋内寒酸。
宁才人穿着从前的一件湖蓝常服,未施粉黛,反倒有种清新雅静的美。
而且,因这些日子的历练,她身上那股柔弱矫揉的劲儿没了。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透着一份狠厉和决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文锦有一丝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初的凌阅微。
这个想法,让她心中一阵紧张。
若是叫皇上见到此时的宁才人,皇上会作何反应?
她思忖了片刻,道:“宁妹妹找本宫,可有什么事?”
宁才人朝她走了一步,道:“宴儿为何久病不愈?本宫听他们说,宴儿已病了两个月。”
文锦怔了怔,便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是本宫动了手脚?本宫会那么蠢吗?你们母子已被皇上厌弃,本宫何必再做什么?再说,本宫做事,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损人不利己的事,本宫更不会做。”
她凝视着宁才人的脸,脸上渐渐浮起畅快的笑意:
“你儿子久病不愈,还不是因为你?他两次差点儿被淹死,那么小的孩子,没被吓出毛病,已经不错了。他就是生着病,自有太医为他疗愈,你担心什么?”
“锦妃!文锦!”
宁才人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她的名字,一脸正色道:
“我警告你,不要动我宴儿。否则,本宫不怕与你鱼死网破。你猜,要是让皇上知道,他信赖的锦妃,从前离间过他和心爱之人的感情,他会怎么做?”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文锦扬手打了她一耳光。
宁才人抚向自己脸颊后,才反应过来,刚抬起手,就被文锦一把攥住,顺势用力一推,她便趔趄着跌倒在地上。
她恼羞成怒,挣扎着要起来,嘶声道:“你敢打我?”
文锦走上前,俯下身扼住她的脖子,不让她起身。
“我打的就是你。”
说完,又扬手打了她一耳光。
“刚才那一巴掌,是为凌阅微。若不是她既担心你伪造身份进宫一事暴露,连累你们凌氏一族,又不愿你去死,她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我能忍你到现在,就是因为我答应过凌阅微,要保你在紫禁城太太平平过一辈子。可你就是执迷不悟,自作聪明。害死了常昭仪不说,还害了我腹中孩儿一命。所以,这一巴掌,是为我孩儿。”
宁才人怒火中烧,但她被文锦扼住了脖子,怎么也站不起身来,只能双腿乱踢乱蹬。
文锦说完,又扬手打过去。
“这一巴掌,是为林姨娘。你娘待你那么好,你竟能狠下心肠不认她。她到死都没能与你相认。你怎么能这样待你的亲娘?”
听到文锦提及自己的娘,宁才人不再挣扎了,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眶,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她不由哭着笑出了声。
一阵“嗬嗬“哭声,接着是一阵”哈哈“笑声。
那模样早不复她温婉柔美的形象了。
文锦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冷静地说:“这一巴掌,是为承宴。凌烟,你还配做人么?虎毒还不食子!承宴那么小,你怎么能让他大冬天往池塘里跳?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你除了在男人面前装腔作势,你还会做什么?我顶瞧不上你这种女人。”
文锦冷哼一声,松开了她的脖子,站起身,道:“还想和我动手?你会么?我看你只会卖弄风情。可惜了,我不是男人,不吃你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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