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从昏睡中醒来时，丢失了对时间的感受，脸上写着“今夕是何年”。
屋里有些昏暗，南离的意识也有些昏沉。不过他依旧能从窗板缝隙里透过的橙光明白，现在不是夜晚，大概也不是清晨。
腊月廿六，正午。
“醒啦？”散着长发的少女跳跃着来到床前，哪怕在昏暗的环境里也能看到她圆润双眼的亮光。
“无虞……干嘛关着窗。”南离捂着头。
无虞还是趴在床前，念叨着“还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儿”，那边窗板却被放下，阳光一下洒满了房间。
南里这才发现谭霜月也在。
“有个这么关心你的好妹妹，真是让人羡慕哟。”霜月动作依旧敏捷有力，放个窗板都充满活力，一身银饰在阳光下闪耀着。
“霜月就是喜欢捉弄人。”
“这怎叫捉弄人！”
两个女孩又娇嗔着闹到一起，南离轻笑，恢复精神。昨天对麟华国来说应该是惊天动地的一天，但这些消息谭九与九霄二人准备如何传达给麟华的百姓们，还是件难题。
谭霜月毕竟是族长之女，知晓些许信息实属正常，看来这一早跟无虞也聊了不少。
南离脑子有些胀痛，也不再思虑无虞是否说了不合适的话，只是静静听着她们交流。
“刚刚我还一直担心，我在这说话会不会吵到你。”霜月却是坐在了饭桌前，南离这才发现上边放着四层的竹镂雕漆金食盒，“你自然醒了最好，带了些饭菜，刚刚还跟无虞调笑，你再多睡会儿，她都要挨饿了。”
南离伸了个懒腰，笑道：“难得睡个懒觉，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家里做了些饭菜，比不得九霄伯伯请你们吃过的华兴楼，不过在麟华也算是好口味。爹爹好生嘱托一番，快来吃吧。”
从刚刚就是这样了，谭霜月不似往日那般大大咧咧，虽然依旧充满活力，怎么看都有了些少女心事的模样。
“谭族长这番好意，却之不恭了。”南离道。
“其实，自打头一回见到你俩，我便知道，你们定然是大人物。”霜月摆放着饭菜，“九霄伯伯都关照的，又都长得这么标致，哪里会是普通人家。”
南离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无虞妹妹跟我说了说，我也懂，有些事情不好往外说。我不知道你们身份，但知道你们对麟华意义重大，也知道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霜月的语调变得柔和，“我挺羡慕你们的，可以去看这大千世界，看这山河。也是我见识短浅了，大长老说你们心怀天下，怎会只是游山玩水。”
明明说了许多，却总是一股欲言又止的味道。
三人坐在桌前，莫名严肃地吃起了尚且冒着热气的饭菜。无虞不知道如何避开话题，向南离投来了求助的眼神，南离却只是自顾自吃着。
霜月终究自嘲了一声，“我知道说这些，你们不好回应。”
“霜月，我们是朋友！”无虞忍不住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
突如其来的严肃语调让刚刚准备慷慨陈词的无虞又憋了回去。
南离停了筷子，仿佛知道她准备说什么，眼若平湖。
“我知道这样会给你们带来困扰，但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的开天疆土的那些故事时，就注定没法回头了。麟华往外跑的人也不少，连得了些许金光秘法传承的人都不一定留下，麒麟客卿也有好几位。南离，我自小在麟华长大，跟那些出走的前辈一样，向往外边的世界，怎么到了我这，就要给我‘离经叛道’这么重的评价。”
话说到这，霜月的情绪终究起了波澜，无虞的手已经搭在了她肩膀上。
“其实不该好好吃饭的时候说这些的，我也知道你们不是游山玩水，或许你们要经历的事情还会有危险。”谭家大小姐深吸一口气，“请带我一起吧，我不会成为累赘的，哪怕只是走一段也好。”
南离依然平静地看着她，张口欲言，却听见传来敲门声。对话就此终结，无虞拉开门，只见一袭红袍甚为醒目，除了九霄还能是谁。
九霄与霜月打了招呼，二人对对方的到来都并不意外。还未等九霄开口，霜月便匆匆忙放了筷子，撂下一句“你们吃着，晚点我回来收拾”就只留下一个背影了。
“这孩子，倒是机灵，不给我暗示她离开的机会。”九霄笑道。
南离没接茬，放下碗筷——他向来不太需要填饱肚子，轻轻把两盘肉菜推向无虞，示意她安心吃着，这才看向了九霄：
“九霄先生，可有眉目？”
“尚且没有打探到消息，神识探查非常人所能，大概跟余邦有关。”
“负屃？”
九霄脸色一沉，“负屃多数是常人，心性极强，间谍、侦察是强项。夜骏已经暗中调查好多天，还是挖不出来可疑人员。甚至有三十年前就迁入麟华安然生活的，防不胜防。但，他们中虽有武艺高强者，能做到神识探查的屈指可数。当下南部十六国战事正酣，余邦怎会舍得分出这等高手来麟华？况且，若是知晓你二人身份，不会如此保守。想来应该是我高调了些，没想到负屃收集情报到了这等地步……不过，我真正担心的，是螭吻。”
“九龙神尊？”
“正是。螭吻鬼尊，主暗杀、俘虏，臭名昭著。全部是奇鬼一族族人。”
“奇鬼……”南离念叨。
那边的无虞也放下了碗筷，神情复杂。
“曾经与南宫、钟离并称余邦三大仙家之一的奇鬼。”九霄说着，不自觉避开了视线，“为余邦卖命，成全了余邦的九龙神尊，换来了荣华富贵。余邦天子之下第一人便是由九龙神尊领军人奇兵将军担任的大将军，最终却落得个五年前被余天丹手执天丹剑当朝斩杀的下场。
“奇鬼一族半人半龙，战力奇强，余邦为了天下第一的武力，不停找贵族与奇鬼通婚，搞得玉城核心圈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偏题了，总而言之，螭吻军的战斗力远超负屃，若是真有潜藏起来连我与谭空都难以觉察的螭吻军高手，麟华的麻烦比想象中大许多。”
突然一声自嘲长叹，九霄摇着头道，“没想到，我与谭九设下神隐大阵这么多年，就挑出来你们两个‘可疑人物’，结果却可能早被负屃与螭吻渗透。而‘可疑’的你们，却是麟华的贵人。”
“谈不上贵人。”
“麟华只是你们的起点。”九霄正色道，“南离，无虞，你们下一步，有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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