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辰

青州城里无日月,逍遥堂中恣逍遥。

若要说大华最繁华的地方那便莫过于水网密布,四季如春的青洲城。要说青州城中最负盛名的家族,那就要数到青州慕容家。

青州城地处大华朝东南,水路繁盛,水网密集,来来往往的船只占满了港口,大小街道上商客更是络绎不绝,可谓大华朝最繁华的几座城镇之一。

慕容家是武林世家,其最出名的便是青州这一支——逍遥堂。

逍遥堂出身江湖,虽身处青州这样繁华富庶的地方,但时代传承的武艺却是一点也没有落下。逍遥堂一支的家主世代承袭龙泉剑和龙泉剑法,到了这第七代家主慕容坤更是在少年时便将龙泉剑法精进不少。想当年放眼天下,怕是没有几人能在慕容坤手下走过十招,更没有人能在龙泉剑下全身而退。

但是自三年前慕容坤喜得千金后,慕容坤便极少再过问江湖上的事情,将所有心力都扑在了经商与家身上。

今日的青州城比着平日里又热闹了许多。长长的红线坠挂着一个个红色的灯笼,从码头的桅杆上开始向城中蔓延,又顺着船坞水道延进了慕容坤的宅院。四面八方的人流夹杂着鼎沸的人声如一浪又一浪的潮水向着逍遥堂的方向前行。

今日是慕容坤千金的生辰宴,慕容家特意开了场盛大的流水席庆贺。

前来祝贺的客人络绎不绝,慕容坤每日都到前厅会客,一句“恭喜”不知道已经说了几千几万遍。

眼下已是日落时分,夕阳业已沉了大半。红色的光洒在宅子上仿佛要将这精致华丽的楼宇烧起来一般。

慕容坤今日特意穿了一套暗红色的长衫,平时随意扎着的长发此时也一丝不苟的束了起来,本就英气勃勃的脸上更现了几分精神。

“老爷,夫人让您去内院。”

正在慕容坤的脸都笑僵了的时候,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慕容家的小姐自出生起每年都是这样过生日,只是怎么每年的人都比前一年的多呢。慕容家的小厮也着实有些不能理解。

“夫人怎么了?”慕容坤双眉一蹙,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透露出几分紧张,话音未落转身便往里走,也不顾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

今日人着实太多,他怕累着夫人,就让她在内院带着女儿休息,未让她与其一起出门迎客。

难道是后院又出了什么事么?这帮家仆若是连夫人与小姐也伺候不好,那真真是要不得了。

“没事的老爷。”小厮急急追了上去,“夫人说怕您太辛苦了,让您去内院歇歇。何况都这个时辰了,该来的也都该来了。”

“呵。”慕容坤笑了笑,脚下却不曾有一丝停滞。

慕容坤的夫人名叫江眠,江湖人原先并不曾有这人的名号,只因着慕容坤才知道了她这个人。

江眠本身并非江湖中人。江家世代行医,江眠只是在行医的路上顺手救了慕容坤。江眠虽美但并不是个第一眼的美人,也没有丰厚的家世,却让当时美人环绕,声名鼎盛的青年才俊慕容坤急急与她成婚,并在婚后宠她如宝,不知羡煞了多少怀春少女。

但只有慕容坤知道,她江眠那一股江湖上少有的恬静温柔最是能治愈自己。每每与江眠独处,他便不自觉的感到心安与平静。更何况这美女还救了自己。

“夫人,我来了。”慕容坤乐颠颠的走进内院,看着一身天青色衣裙的江眠道,“一会儿可要辛苦娘子了。”

“快来喝口茶水。”江眠拿过身边的杯子,缓缓起身走到慕容坤身边道,“我听下人说今年比往年又多了许多客人。怎么婉儿过个生日怎么还越做越大了呢?这一天天的最辛苦的可是我们慕容家主,哪里轮得到我这个闲人。”

“果然还是夫人最体贴。”慕容坤伸手在江眠的长发上一顺,笑道,“近几年江湖上的朋友总说我冷落了他们,不与他们常聚,这一听到我这里有什么宴席便纷纷都来了。也怪为夫之前在江湖上结交太广。早知如此,还不如得罪光了清净。”

“你啊,净说这些胡话。”江眠理了理慕容坤的衣服,一手牵起在身畔玩耍的女儿道,“这宴席也要开始了,我们一同出去吧。”

慕容坤弯着眉眼,一手牵着江眠一手抱着慕容婉满脸笑意的走了出去。

“今儿的宾客果然有点多。”到了前院,慕容坤看着已经溢出了大门的宾客,心里却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有些人的面孔好生啊。”慕容坤心想。

……

夕阳西沉,已是入夜。几簇绚烂的烟花过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多谢各位好友赏光参加小女的生辰宴。在下先干为敬。”慕容坤在台上举杯道,“各位都是老相识,还请自便。我慕容家逍遥堂,自然是要应个逍遥的名字。”

一杯饮尽,慕容坤便落座主桌,陪了会妻女便又端着酒杯四处敬酒去了。

慕容坤极爱看戏,这一天的热闹自也少不了戏班的加持。

慕容坤花了大价钱从都城永安请了最好的安庆班来表演,只是今晚宾客实在太多,始终没有机会能坐下来好好听上一出,不由得在一旁大大的叹了口气。

“真真是便宜了这帮子粗人。”慕容坤略有无奈的叹道。

“慕容兄,你这几年过得可真是逍遥日子啊。”不知走到了哪一桌,一个相熟的江湖人士举杯道。

“嘿,秦兄你这话说的。来来来,你要是羡慕我,我让内子给你介绍个好姑娘可好?你也像我这般安稳度日,莫要再过那刀尖舔血的日子了。”慕容坤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嘻,慕容兄这说的是什么话,喝酒喝酒。”那人笑嘻嘻的把杯子里的酒喝尽了。

就这样一桌桌的走下来,等慕容坤再回到主桌时已然有了稍许醉意。

“明年可歇歇吧。”江眠握着慕容坤的手悄声说道,“每年都这样,可要当心身子。”

“你看婉儿多高兴啊。”慕容坤指着一旁与其他孩童玩耍的女儿道。

这深宅大院的,能和她一起玩的孩童还真是不多的。一年也就热闹这么几次,最难得的是女儿开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台上唱戏的戏班也已退下休息,刚刚鼎沸的客人也散的七七八八。只是还有那么一两桌的客人还没有走。

这一两桌的人面孔可真是生的紧了。

“各位侠士,所谓何来?”慕容坤起身走了过去,“是还有什么话要嘱咐在下的吗?”

“慕容家主客气了。”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远远见着慕容坤向这边走来就即刻起身,拱手道,“我们兄弟前来自然是来贺千金生辰之喜的。”

“客气客气。”慕容坤笑了笑,“只是看这天色已晚,要是各位还没有落脚的地方,我慕容家的客房各位尽可随意。”

“慕容家主可否借一步说话?”青衣男子伸手,向慕容坤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容坤撂下酒杯嘴角一扯,随着男人缓步移到了一旁的树荫下。手不由得摸了摸腰下的佩剑。

“慕容家主,小子乃江湖草莽无名之辈。此番前来一是小子仰慕慕容家主,特来一拜风采,二来是替绛侯府问问,这入府的事宜您可有了主意?”青衣男子笑着道。

慕容坤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男人。这男人绝说不上好看,但丑也是不丑的。只是这张脸怎么总是让人记不住呢。

慕容坤拍了拍脑袋,酒量真是有点不如从前了。

“我慕容坤说过的话掷地有声,从无有任何更改,还请侯爷无需再在我这里费心了。”慕容坤道。

“这样好的日子,慕容家主不再好好考虑考虑吗?”男子还是眼角眉梢噙着笑道。

“呵,我怎会做他绛侯的走狗?!我虽不是什么名人志士,但也莫要小瞧了人!”慕容坤着实怒了,“这几年绛侯四处威逼迫害我武林人士与他为伍,很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我一介莽夫,跟不得绛侯做这些事。”

真真是来者不善。

慕容坤回头,恰巧见江眠也正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慕容坤急忙向江眠摆了摆手让她回后院。江眠点了点头,脸上微微一笑就转身带着女儿离开了宴席。

“慕容家主可莫要言之过早。”男人仍旧笑着,手却也不自觉的放了下去,“百年家业,这庄子您不要了么?”

“呵,就凭你们几个?”慕容坤眯了眯眼睛,右手已然结结实实地按到了剑上,“怕也是不够看的。”

“哦?”男子轻轻一哂,忽的一道银光闪现,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里,“还请慕容家主赐教。”

“哼。”慕容坤见状亦是拔剑而出,一个箭步,递剑上前。

男子一笑,轻飘飘向后一跃躲过一击。紧接着一个翻身,剑尖直刺而出,直指咽喉,丝毫不慢。

慕容坤后退一步,顺势往后一瞥却不得了,刚刚那其他几个围坐一桌的江湖人士此时均都不见了踪影。

慕容坤见状手下不由得急了起来,剑尖揽着寒光如雨点般向着男子直刺而去,男子不闪不避,左手一出,瘦长的手指一捏成决,堪堪打在了慕容坤持剑的手腕上。这招看似简单但手法却诡异的紧,慕容坤手腕一抖兵刃眼看就要脱手,幸得他经验老道,顺势一个下沉及时握紧了龙泉。

慕容坤没有给这男子丝毫喘息的机会,眨眼间新一轮的攻势便又展了开去。

青衣男子轻叹一声,手下挽了个剑花也重又攻了上来。

你来我往几十个回合,慕容坤心中渐渐焦急了起来。这男子着实怪异,怎的所使剑法与自己竟越来越相似了?

这人仿佛在打斗间已然学会了他的剑法。

慕容坤一时也是摆脱不得。

心中更是着急,不知阿眠和婉儿此时如何了。

青衣男子看出慕容坤的心思,轻轻一笑,手下稍稍一慢,身形随即向后退了一步道:“慕容家主,这分心几用怕是胜不了在下呀。”

“你……”慕容坤见男子突然收手也是一愣。

慕容坤将要提剑上前,却听男子道:“慕容家主,侯府此番前来自是做足了准备。小子自小仰慕您,此番前来出于我本心只是是好奇慕容家的龙泉剑法。如今小子心愿得偿,也与您不为难。我本非出身侯府,现下我也不愿与您再做缠斗,劝您还是及早去内院瞧瞧的好。”

慕容坤听到此处神色一慌,拔腿就走,却听内院呼的一声巨响,再见已是火光冲天。

“你们……”

“侯府备足了桐油、火药。”男子道。

“什么?阿眠!婉儿!”慕容坤疯了似的冲进火场,院内已是一篇狼藉,血流成河。先前的那一票人已经在火光中全数退了出去。

慕容坤奋力往里冲去,他不相信他的妻儿就这样离开了他。

“阿坤……”在一片着着火的木头下,慕容坤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在呼喊着他。

慕容坤寻声望去,只见江眠已是奄奄一息,怀里抱着惊慌失措的慕容婉。

“阿眠……”慕容坤从江眠手里接过慕容婉,惨然一笑,“阿眠,我来陪你好不好。”

“不……”只是江眠话还没说完,两只手便已无力的垂了下去。

她终于等到了慕容坤,慕容坤接走了他们的孩子,如此她便放心了。

“小子你过来。回去告诉绛侯府我慕容坤这条命今天就给他了。我看你本性不坏,还请你照顾好我的女儿。”慕容坤一脸决然,将慕容婉抛给青衣男子,一个鱼跃跳进了火海。

“喂!我刘景卿尚未婚配,你让我帮你养孩子!这成何体统!”青衣男子见慕容坤丢过一个物件顺势接了过来,待得看清怀中抱着的是个孩子,随即朝火海里大喊了一声,却哪里能再听得到回音。

“哎,你以后跟着我可不许哭啊!”刘景卿看了看手里的孩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大火,无奈的摇着头,带着女孩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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