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之后

火,火焰,火焰混着爆炸,就好像是正月十五绚烂的烟花。

南阳号没有给异形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凭借着自己流线型的舰首像一把钢钉凿进异形人的旗舰。异形人旗舰无力反抗,随着南阳号一寸寸的侵入,创面被逐渐撑大,直到异形人的旗舰到达极限,这艘此前还藐视全场的旗舰发出一声哀鸣,断为两截。

然后是爆炸,不停的爆炸,南阳号在爆炸,异形人的旗舰也在爆炸,各种稀有元素在烈火中被引燃,爆发出各色的火焰,短暂的的炫目后又被深邃的黑暗吞噬。

战场在这一刻陷入静止。

文尧在撞击发生的一瞬间就被巨大的牵引力扔到了指挥室的天花板上,,重重地摔下后又被墙壁上翘起的钢板刺穿。血液瞬间染红他穿的洁白作战服。这里有个好消息,因为他被墙壁刺穿,整个人挂在指挥室里让他避免了在观察窗破碎时死于第一波撞击,但这也是坏消息,观察窗破碎,氧气在急速流失,而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以时刻保持清醒,他被迫在最清醒的时刻,在神经最敏锐的时刻,感受自己一点一点因窒息而死。

也许这就是对他荒唐举动的惩罚。

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文尧放弃了挣扎,他任由自己被这么挂着,用力呼吸着他所能感受到的每一口氧气,就像是挂在船底的翻车鱼。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呼吸,呼吸的面红耳赤,呼吸的青筋暴起,如此贪婪,如此用心,他嗅到了氧气中带有的清甜味,嗅到了爆炸产生的煤烟味。

他一直努力吸着,直到氧气干涸,就像是被捏住的吸管,他用尽力气也再呼吸不到任何可以与他肺部进行气体交换的东西。

十秒后,文尧开始感觉到身体每动一下所需要的力气开始成倍上升。

二十秒后,开始耳鸣,脸上好像有蚂蚁在爬。

三十秒后,大脑思维出现断续,身体大部分已经失去知觉。

四十秒,这十秒过的比文尧过去二十年还要漫长,他此时连勾下手指都做不到。眼前已经漆黑一片,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全身被银白色包裹的拥有细长身材的人形生物出现在自己面前,他飘在半空中,手里好像还拿着根金属棍子,正对着动弹不得的文尧。

窒息而死前求生欲所发出的幻像吗?文尧这样想着,然后指挥室发生了爆炸,明亮的火光一闪,吞没了幻象。

时间的长河中掉入一粒沙,平静的水面开始出现一圈圈荡漾的涟漪。接着,涟漪的势头开始扩大,变成拍向岸边的浪,一波,又一波,浪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变成海啸,遮天蔽日。文尧赤裸着站在时间河流中,抬头看着足有十层楼那么高的巨浪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升起,构成巨浪的不是水滴,而是他从出生一直到身死时所构成的回忆。

文尧静静的看着,除了看着他什么也做不到。此时他感觉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大脑空洞而又沉重。

他拼命想要调动身体,然而就像是要拿一台两百年前的电脑玩时下最新的游戏一样:系统无响应。

眼看着巨浪越积越高,文尧感觉自己似乎也跟随着飘起,然后巨浪轰然砸下,文尧的感觉也随之下落,像是被人一巴掌拍在头顶,文尧终于感受到身体的实感。然而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身体,记忆汇成河流裹挟着他,漂浮着,摇晃着,打着旋。然后被冲进了抽水马桶。

浑浑噩噩中熟悉的爆炸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将文尧缓醒,他睁开眼,眼前的是他最不愿回想,却又无时无刻不再影响他的记忆。

农业星A238,这是文尧的故乡,它毁于十二年前的异形人入侵。彼时尚不满九岁的他亲眼见证了那些巨人一样的怪物,如同寓言故事中所讲的从天而降,然后对着手无寸铁的平民开始屠杀,幽蓝色和惨绿色的光束从他们的手上喷出,洞穿一个又一个他所熟悉的面孔。

这是……文尧低头本能地看向自己的身体,稚嫩的双手,卡通角色的背心,黑色的皮质凉鞋。回忆如同闪电击中他的大脑。这是A238被入侵的前一天!要赶快去通知大家!

文尧顾不得疑惑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前一秒自己还穿着作战服接受死亡,后一秒却变成了那个不到九岁的孩童。他来不及去想,或者说他不敢去想,他生怕这是一场梦,想通了,梦就醒了。

他现在只想赶紧跑回家,然后再见一眼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有坏人来了,爸爸妈妈,我们快跑!”

记忆中那条不远的路此时变得格外漫长,长到他都在怀疑自己是否跑错了方向。途中几次跌倒,又几次爬起,来不及擦拭泥土,来不及吹吹伤口。林间小道上枝条挂到他的眼睛,他即便流着泪闭着眼睛也不敢停下脚步。从正午的日头当空,跑到了夕阳西斜,他从来没有连续不断地跑过这么远的路。

但是这都是值得的,他看到了他家,他记忆中地家,不是养育院中那逼仄的宛如停尸房的盒子,而是他九岁之后便再没有见过的家,房后的烟囱上还飘着袅袅炊烟。

“爸爸!妈妈!”文尧像个归巢的雏燕大喊着,跑进院子里,他迫切地想要再见一眼那模糊的容颜。

然而没有回应。

院子里站着一个数米高的巨人,他浑身被银白色的金属包裹,表面有着流动的光膜,他站在院子里,背对着文尧。

“怎么会?”风风火火闯进院子里的文尧一整个呆住了,他现在满脑子的疑问不知道谁能够解答。

“为什么异形人会在我家?”“为什么没有看到爸爸妈妈?”“为什么我的身体动不了了?没人可以解答。

在他回头发愣之际,站在院中的异形人转过身,两个漆黑的眼睛毫无波动的看着他,然后对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发射器。

文尧亲眼看着发射器开始蓄能,时间开始逐渐放慢,他甚至能看清空气中粒子的汇聚,但他却动不了,眼睁睁看着枪口的能量束喷涌而出,他却连动下手指都做不到。幽蓝色的光束占据他的视野。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

眼前在经过一道强光之后再次陷入浑浑噩噩的黑暗。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听见一种像是在深水区潜水时呼出气体的咕噜声,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回声,像是不可名状的低语。文尧觉得好烦,他感觉身上似乎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制着,他想要让那声音停止,然而却根本做不到。声音变得更加刺耳。文尧内心无名的烦躁。

“闭嘴,闭嘴,闭嘴!”没有任何用,声音中有加进了某种仪器的“滴滴”声,刺耳,又危险。

文尧被声音折磨的再也忍受不住愤怒地睁开了双眼。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文尧呆住数秒,然后想要转头,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尝试摘下固定自己的东西,然而随着感觉的回归,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向他传递痛苦的信号,这种感觉就像是把他的身体按照骨缝拆解又扔进粉碎机里粉碎一遍后,重新有将其拼接回去一样无法言明,只有存粹的痛苦。

“哼。”文尧不由发出声,然而喉咙也是一样的疼,就像是喝了铁汁,嘴里还一股铁锈味。

文尧的声音吸引了一名年轻的护士,她怀抱着病历本突然出现在床的一边,两人正好对视。文尧向她眨眨眼,然后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姑娘眼睛慢慢变大,即使被遮住半张脸也能看到她的面部表情逐渐夸张化,震惊,慌张,兴奋……反正是混杂了各种情感的复杂表情,然后大叫着跑出了病房。

”于主任!醒了!醒了!“那护士的声音喊得很大,吵得文尧耳朵生疼,不由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文尧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他再次睁开眼,场面和上回变了样子,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约三十岁的妇人,她与文尧对视时也显得很是震惊,但是比起上回那个毛躁的年轻护士,她很快调整好心态。

”醒了。“她说到,看似是一句毫无营养的废话,但随着这名妇人的话音,整间屋子的气氛立刻轻松了不少,即使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文尧很想回一句,但他张嘴却发现喉咙依旧肿痛让他无法开口。

那名妇人发现了他的动作,于是走上前贴心的为他掖了掖两侧被角安慰的说到:”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这是正常的。但你的身体现在很虚弱,还不足以支撑你要做的事,现在也许你应该接着再睡一觉。“

她的说话声很轻,很柔,好像有着非同一般的魔力,文尧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完这个动作,总之再一次闭上了眼。这回一觉睡到黄昏时分。

他第三次睁开眼,眼前的又是上回那个年轻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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