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楼上发生的命案

走廊里飘来了异味。在这一片老旧的住宅区,因为常年缺乏物业人员的维护管理,住在稍高层的居民,喜欢把家里多余的东西,特别是生活垃圾,像这样随意地堆放在楼道里。所以传出这样的味道,起初并没有人在意。

或者说这里的居民都习惯了,年龄段以老年人为主,掺杂着不少受便宜房价吸引而来的外来客。尤其在夏季,每当有微风从楼道中间破碎的玻璃缝隙中闯入时,这种食物腐败的味道伴随着旧东西霉味,就会扩散到空气中,弄得到处都是。

设想你正住在这样一片住宅区,楼高五层。某日在楼道里嗅出了难闻的气味,从位于你家上方的楼层,例如在五层这样的高度传来的。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你,眼不见心不烦,自然不会闲到非要走上一两层楼梯去陌生的地方寻找根源。

所以那件命案被发现得很晚,死者女主人是外来人员,而且独居,交际圈窄,这也成为尸体在两天后才被发现的另一个缘故。

发现的经过,且听我细细道来。

那是一天上午,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在楼道里拍球。他拍球的位置在四楼楼道间,身后就是爷爷奶奶家的房门。每天的这个时间段,他会去楼下,和小区里的其他同龄孩子一起玩。今天没去的原因,是外边正在下雨。

记得这场大雨是从昨天晚饭后开始的。雨势很大,宛如天空漏出一个缺口,有人源源不断用脸盆向下泼水一般,给这座城市持续半个月的燥热带来久违的清凉。

傍晚下雨导致天黑得很快,爷爷奶奶没有依照平时的习惯,选择吃完饭带男孩下楼活动锻炼。电闪雷鸣间,男孩趴在窗户边郁闷了很久,心里默默期待:但愿一觉醒来,他又能出去玩耍了。

可惜他的期待落空了。第二天的上午大雨依旧,无聊的他在屋里拍球,爷爷奶奶不同意,告诉他老楼的隔音效果不好,这么做过一会儿楼下的邻居就会找上门来的。

最后在小孩的不断嚷求下,老两口觉得任性的他实在是太吵了,终于选择了妥协。他们同意男孩去外边的四楼楼道里拍球,但不可以走太远,门要保持始终开着,这样真遇到什么坏人,只要大喊一声,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冲出去。

男孩的爷爷奶奶均60多岁,一个刚退休的年纪,不算很老。今天是工作日,男孩的妈妈爸爸正在公司上班。每周一至周五他们会把孩子送到老人这里看管照顾,周末放假才接走,这是城市里很多正处在奋斗期年轻父母的不二选择。

即将上幼儿园的孩子很淘气的,特别是男孩子。他在四楼的楼道里拍了一会儿球,觉得没有玩伴太无聊,于是故意把球到处乱拍。起初是往楼下,球顺着楼梯台阶往三楼滚,他也嬉笑着跟在后面往下奔。

老旧的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男孩的目的并不单纯是捡球。他把脚下的杂物堆当成了一次寻宝探险之旅,不顾肮脏在里面翻来翻去,经常有意外的小玩具带来惊喜。男孩拿在手中,把玩了许久。

那阵怪味又传了过来。

小孩子的嗅觉通常是十分灵敏的。一天前出门时,他就拽着身边老人的衣袖说过:“奶奶奶奶,你闻没闻到,有一股臭味儿呀,真恶心。”

奶奶用力嗅了嗅,一脸不解:“没什么味儿啊。”又抬眼看了眼对门,也没发现附近有什么脏东西,回头对老爷爷抱怨:“老头儿,你早上垃圾扔了没?”

“当然了,我早晨出去晨练就扔掉了。谁像那些年轻人,好吃懒做,有时我受不了都帮他们顺路带下去,堆在门口好几天不收拾,生虫子楼道里乱窜。”

老两口的对话戛然而止,彼此都没当回事,日期又往下翻了一页。

换到此时,那阵怪味再一次袭来。

仔细去闻,三楼的味道很淡,那种味道待在四楼时更加明显。

男孩捡起皮球,和楼道里翻出的一件心仪的玩具握在手里,蹦蹦跳跳返回四楼。好奇心驱使下,他的胆量比原来大了许多,又蹑手蹑脚地继续向该幢楼的顶层——五楼走去。

台阶走了一半,拐过一个弯儿,那种臭味愈发浓郁了。男孩确定味道是来自上面,同时歪着头瞅了一眼楼下,确定四楼家里奶奶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

这是他寄宿在这里后第一次上五楼。楼道里因为室外下雨阴天的缘故,阴暗得厉害。为了不被发现,男孩轻轻跺了跺脚,可五楼上面的声控灯依旧黑着。

灯泡坏了吧。

在三岁的成长经历中,男孩只会如此去想。至于走廊里的灯为什么有响动就亮,他不明白那个原理。从一岁多产生意识开始就模仿家长如是做了,感觉挺好玩的。

终于到达了五楼,黑暗在这里更加浓重。正是这份黑暗,使得一束光从一道缝隙中投来时尤其耀眼。

每层有左右两户,左边的这家靠近楼梯口,光亮则是由右侧的那道门缝中传来的。

男孩走过去,发现没有锁门,难闻的气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离得近闻的真切,怎么让他用匮乏的语言去形容那味道呢?令人作呕,有些眩晕。

男孩鬼使神差拉开了走廊门,不知是受到什么驱使,仿佛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他进去。拉开房门的过程中,他手中的球不小心滚落进屋子。本来他只是想趴在门的侧边,向里面瞧瞧到底有什么奇怪东西,一旦不对马上就跑。可偏偏他最心爱的球掉了,这就要求他必须拿回来才行。

男孩顺着球滚落的轨迹跟进屋子,身后留下走廊门敞开着。想起妈妈教育自己见陌生人要懂礼貌,怯生生地说了句:“你好,我叫聪聪,我来捡球的。”

屋子里的小客厅开着灯,男孩说完话后没人应答。球向着右侧滚去,撞了两次墙壁,停在了一个紧闭的房门口。

老楼每户的格局千篇一律,男孩的奶奶家也是楼道的右手门。所以那间房门后面应该是厕所,男孩觉得没有人更好,拿上球就走,也没人会怪自己淘气了。

男孩蹲下去捡球的一刹那,闻到了那股臭味就是从厕所的门缝里传来的,似乎还有哗哗的流水声在里面,顺着门缝在地板上形成两道水痕。他捡起球走上前伸手推了推那扇门,寻思还是告诉一声屋子主人走廊门没有上锁。爸爸有时也马虎忘关门,没少挨妈妈骂,万一进来小偷就糟糕了。

厕所的门像是锁上的,凭借三岁小孩的力道一下没有推开。他又敲了敲门,过了很久,里面也没有人回答他。

男孩觉得奇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正当他犹豫不决时,楼道里传来了奶奶焦急地喊声:“聪聪,你跑哪去了,奶奶不是告诉你不能远走吗?”

亲人的呼唤此时十分亲切,男孩不顾所处的位置,连忙大声喊道:“奶奶,我在楼上呢。”

男孩带着球和玩具返回到了502室的走廊门口,这时奶奶已经顺着声音走上了楼,身后跟着爷爷。男孩愉快地扑到了老人们的怀里,还指了指身后说:“奶奶,他们没锁门,我的球掉进去了,去捡了。”

“啊,你这个小淘气鬼,球要不是你扔的,怎么能自己跑楼上来呢?”奶奶略带责备的口吻中更多的是关心,毕竟找到宝贝孙子最重要,“啊呀,老头子,你闻没闻到什么怪味?”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儿。”爷爷用力嗅了嗅,眉头一皱。想他年轻那阵,为了支援国家建设,在北方的山林里开过荒,闻过这种似曾相识的味道,那次在陷阱里发现了一头死去多日的野猪。是的,尸体腐败后的味道,怎么城市中会有这股怪味呢?他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可能是年轻人生活邋遢,把每天的生活垃圾都堆在了屋里,时间久了臭掉了而已。

作为男人胆子更大,爷爷推开了502室的走廊门,抬腿迈了进去,打算一探究竟。奶奶倒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已经准备带孙子下楼了,由此两人产生了分歧:“我说老头子,把门帮他关上就行了,别多管闲事,你这进去是干啥。”

“哎呀,你别管,我随便看看。”爷爷越想越认为,垃圾的和食物腐败的味道不可能和尸体类似,两者还是有区别的,自己该去一探究竟。

“爷爷,厕所那边有味,里面有人不给我开门。”

男孩帮助爷爷确定了目标,这是502室中唯一紧闭的房门。爷爷进屋后简单观察一下502室的客厅,收拾得很整洁,疑心更重了。他听完孙子的话,环顾了四周,直接朝着右侧关着的门走了过去。

鞋底不小心踩到了地板上的水,爷爷发现了,马上抬脚挪开。

咚咚咚!

爷爷的敲门声很响,即使里边有人睡着或晕倒了,此时也多半会被惊醒。敲了一会儿没人应答,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了门后面的流水声。

爷爷转过头来,面色凝重,说了句“回家”,随手轻轻虚掩上了502的走廊门,同样没有上锁。

走下一层楼没有多少台阶,爷爷却走得非常缓慢,脑子里思考了几件事情,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报警。可能是发生了命案,关键就在自己家楼上,不去管,按迷信思想楼上有阴气一直压着太晦气,管的话,估计孙子也会被卷进来。长期搁置下去又不是办法,综合考虑,只希望把危害降到最低吧。

回到家,打开电视机,给孙子放上动画片,又拿出不少零食。小孩子很容易唬住,只过了半分钟不到,聪聪便对着电视机手舞足蹈起来。爷爷把奶奶叫到一边,耳语了几句,奶奶听到老伴儿的分析,吓得不轻,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被孩子发现,哆哆嗦嗦问怎么办。爷爷拿起了手机:“必须报警了,要不走廊味儿越来越大,招虫子不说,怕是凶案。早点叫警察,没准能很快破掉,要不咱们住楼上楼下邻居也危险啊。”

奶奶同意了这个提议。她和老伴住在这里快二十年了,老邻居基本都认识,至于楼上的住户,他们印象中501室的一对儿中年夫妻几年前搬迁去了南方,家具便宜出售时他们还买了一样,之后房子就一直空着;502室么,好像是个单身的独居女人,搬来一两年,不经常出门,和他们接触很少。偶尔碰到过对方也不打招呼,看年纪在30岁左右,是大龄未婚或者离异,他们没细问过。

两辆警车在半小时后赶来,警铃声大作,回荡在小区内。天空的雨量比之前少了许多,但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涉案的那幢老楼房的单元门门口,有零星的几个路人围观,好事者打听是什么案件。更多的居民因为天气的缘故,选择趴在家里的窗户旁,作壁上观。

很快,单元门的附近被拦上警戒线。一般居民哪里见过这阵仗,猜测也许是出了命案。从两台警车里走下的不但有警官,还跟着两个身穿天蓝色服装的人,提着一只箱子。一行人行色匆匆走进楼道里,种种行为更印证了围观者的猜测。

“死人了,听说是小孩发现的。”

“几楼啊,自杀还是他杀?”

“谁知道,好像老李家报的案,几个人吓得不轻。”

“独居的小姑娘。”

“情杀?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中年妇女。”

议论的结果五花八门,楼下守着一个警官。一个打伞的大爷走过去,帮雨中的公职人员撑伞,也不忘打听上边发生了什么。

雨中的警官礼貌地表示感谢,对案件有关的细节避而不谈,只对大爷是不是命案的问询点了点头,肯定了结论,就回归严肃的表情,瞧向了附近,观察有没有可疑人员。

警察与法医,一行五人首先到达了四楼。他们准备先去找报案人,一起去现场看一下情况。

警察年轻潇洒,身材高大挺拔,走在队伍的最前边,眉宇间带有一股英气。他是市局刑侦大队的队长,姓唐名纳德。本来案件先报到了辖区派出所,这片属于老旧城区,很少遇到刑事案件。区派出所接到报警后,在公安系统中联网核查,初步怀疑是与本市几个月前两起独身女子遇害案有关,所以保险起见,直接转给了市里,自然落到了专门处理连环凶案的刑侦第一大队的手中。刑侦队长唐纳德接手案件后,便带着法医同事一起赶来。

刚才进小区时,提前到达的辖区派出所同事已经和这个小区的居委会负责人确认过,于是边走边介绍,把房主为一名30岁单身女性的资料汇报给市刑侦大队相关人员。这名女性不经常和邻居来往。据居委会一份填表格内容显示,她的职业是家政服务人员,尚未核实该资料真实性,还留有一个手机号码,拨过去语音提示机主已关机。

唐纳德从掌握的有限情报里分析,和之前的连环杀人案有些相似之处,需亲自过来进行确认,当然有一个前提条件——是否真有群众死亡。报案人是一位60多岁的男性,语言组织比较清楚,他根据味道怀疑是有尸体,并没有强行破门。之前警方偶尔会接到报案,称某处有命案,当到达现场时,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原来是市民在居住的屋子里虐杀小动物,动物的尸体不进行及时处理,才造成类似情况。但放在一个做家政服务的单身女性身上,虐杀小动物这种事显然与其身份不符。

402室的走廊门开着,报案人——60多岁的李先生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警察登门,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伸出一只大手:“警察同志,你们终于来了。”

唐纳德握紧了那只手,神色坚毅。其实他从上到三楼时就闻到一股怪味,和身后的法医同事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基本确定了楼上存在人类尸体的结论。

“你们是孩子爷爷奶奶,孩子是第一发现者吗?”唐纳德扫了一眼屋里正在看动画片的男孩,“如果有需要,等会儿我想单独和他聊聊,暂时别惊吓到他,您先陪我上楼吧。”

李先生点了点头,同意了警方的建议。和身边的老伴嘱咐了几句,披上一件单衣,跟在与他交流的警官身边。

上楼的途中,唐纳德对五楼周围环境有了初步判断,详细向李先生询问关于五楼两个住户的情况,是否近期看到过什么陌生人出入,有没有听到过激烈打斗或者争吵等声响。老李是一个本分人,一一作答,根据回忆,最近没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老旧小区没有规范化管理,人口流动复杂,更别提什么监控摄像头,老年人对行人的观察能力本来就极差,得到目击证词恐怕困难。如果502室是第一案发现场,希望犯罪痕迹还在,一旦被人为破坏,这件案子想快速侦破恐怕是难了。

连环命案的前两起,经过唐纳德的分析,凶手作案时应该佩戴手套,所以没有留下指纹,同时反侦察能力较强,脚印在杀人后被特意处理过。

凶手和被害者应该不认识,选择尾随下班较晚的上班族,被害者皆为单身女性,防范意识不强,开门后立刻尾随进屋作案,手法干净利落。一只手捂嘴,另一只手从身后用刀子割喉,接着快速抢劫女子身上的财物以及屋内明显值钱物品,然后撤出现场。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所以暂无目击者。

前两起命案现场,唐纳德总结,凶手的画像如下:年龄25-35岁之间,男性可能性极高,偏瘦;第一名女性死者171cm,第二名女性死者175cm,测量过脖子刀口位置和切面,判断凶手个子不会太高,大概在162-175之间,最多不会超过175cm,是一名无业或者自由职业者,因为有足够时间踩点,掌握到被害者独居情况方便作案,对来去路线熟悉。前两名死者妆容很浓,穿着时尚,首饰外露,优先考虑凶手图财的可能。同时不排除凶手性格上有自卑倾向,对高个子女性有超于正常男性的变态爱恋情感,诱发犯罪。

唐纳德戴好白手套,第一个走进502室,报案人老李跟在他身后,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对现场进行一定保护。已经有同事在门口用专业工具提取门把手上的指纹和地上的鞋印了。

屋子的小客厅收拾得很工整,一套布艺沙发,一个折叠桌子立在墙角,装修是最简单的那种,体现出主人在经济上比较拮据。白色墙面上一幅挂件都没有,没有摆台也没有照片,莫非生活在这里的女人不喜欢拍照展示自我么?若是这样的女人走在街上,相信不太可能引起凶手的注意。

唐纳德蹲在了卫生间门口,此处能明显地闻到里面飘来的腐臭味。他在观察地面上的水痕,找出其中是否带有杂质。至于上面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已经被报案人李先生主动承认是自己造成的了。

前两起案件第一现场均在被害人刚进门处,为了延缓尸体被发现时间,凶手冒着自己身上会粘上血迹的风险,把尸体拖进了里边的屋子,关上门。警方也是根据地面上拖曳留下的血痕推断出凶手并不强壮的结论。

今天的现场,除了水痕并不见任何血迹,老李也咬定找孙子时没见过地上有血。唐纳德思考了一下,起身试图推开厕所门。

门像是被反锁上的,在外边有一个锁眼,握住把手向下拧了几次纹丝不动,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否则只能强行进入。如果是连环凶案,与前两次只关门不同,凶手得手后采用了一个更加麻烦的步骤。

唐纳德开始用力,整个人贴在门上,重心前移。门是向里推的,这为外边的人破门而入提供了不少有利的条件。

在唐纳德的授意下,进屋的警察同时行动起来,四处翻箱倒柜寻找屋里几间房门的钥匙。他们知道房门被凶手上锁、带走随意扔掉的概率很大,眼前的这道门不过是探寻真相的一个阻碍而已,估计免不了暴力拆卸的结局。

找钥匙无果,他们决定破门而入,这道门在一个人的撞击下已经开始松动。刑侦队又上前一位年轻力壮的警官,配合唐纳德喊了两声,一起向前用力。只听“嘭”的一声响,房门左侧撞开了一个口子,里面腐臭的味道瞬间铺满整个客厅,几只不明小生物从其中飞了出来。

破裂的口子在逐渐扩大,直到门板来回颤抖,另一侧与门框连接的门折页已然松动。唐纳德距离落下去的地方最近,出手扶了一下,把门板慢慢抬起贴着厕所一侧墙壁摆好,尽量不破坏现场原貌。

厕所内的一切完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在场的人中只有法医中有一位是女士,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当然,声音不只来自一个人,应该是大家不约而同地,之前有了一定心理准备,但厕所中的惨状依旧触目惊心。

只见在厕所的有限空间内,正中央有一根粗壮的绳子,绳子从房梁上一根横着的管道绕过,垂下去打了一个死结,有一个类似人形状的物体正在上边吊着。说是人形,因为那个物体已经在闷热的环境中腐败,裸露出空气的部分呈黑紫色。

它双脚距离地面大概几公分,由头部的长发方向判断,是背部冲着众人的,身上的蛆虫变身为苍蝇,刚刚受到惊扰飞出去了一些。里侧的墙壁上是一个可移动的淋浴喷头,正有源源不断的水从里面喷出,一部分洒在吊着的物体上,一部分没被阻挡,对着房门的方向喷洒,所以流到地上的水没有流入靠近里面的地漏,相反顺着门缝流到外面的客厅。还好唐纳德刚才在外边时没有俯下身舔一口的冲动,否则联想到厕所里上吊的惨状估计会把昨晚的饭统统吐出来。

左手边是一个简易的梳妆台和马桶,厕所最里面墙壁上方还有一个小通风窗。通风窗成正方形,长宽在20厘米左右的样子,一个成人是肯定出不去的,再者这里是五楼。

尸体下方地面上,扔着一串钥匙。

密室?自杀?他杀?

一系列的问号出现在众人脑中,唐纳德叫来了法医,进入厕所开始对尸体检查。两个法医进去后,加上他厕所几乎容不下多余的人。其他的几个人也不太想凑过去,尤其老李看了一眼后,躲得远远的,现实生活中遇到尸体腐烂到这种程度,对于非专业人员真的很难承受,容易留下心理阴影。

上吊的尸体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从尸斑、僵硬程度和周围空气环境判断,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三天前,详细的时间还需等待回去解剖判断。死亡的原因是绳子勒紧颈部造成窒息,尸体再无外伤以及挣扎痕迹,虽然地上摆着一个侧翻的小凳子,但唐纳德根据现场的种种不寻常状态判断,更倾向于他杀,例如先用药物将死者迷晕,然后抱着挂在绳子上。

刑侦队的其他警员很快验证了唐纳德的猜测,他们在厨房的垃圾箱里发现了食物腐烂后的剩余,明显超过了一个独居女人的日常食用量,再加上厨房水池中的两个刷洗过没有归位的高脚杯,基本确定了几天前用餐人数是两人。

唐纳德把这些情况汇总,觉得划入之前系列连环凶案的几率很小了。本案体现的特点鲜明,被害者与凶手认识,所以能很自然地敲门进入屋子,一起吃饭,接着在饭后临时起意或者早有谋划,因为某种动机,勒死了这位可怜的独居女人。凶手应该是第一次作案,做事小心翼翼,试图通过上吊反锁厕所门把这次事件伪装成自杀,可他忽略了太多的细节,例如故意把房门钥匙扔在死者脚下等人发现,这不符合自杀者的逻辑思维,完全是多此一举,导致漏洞百出,反而体现出伪装上有多么的拙劣。

警方在客厅找到了手机,技术人员正在对锁屏密码进行破解,调取通讯录信息。现场唯一的难点只剩下一个,警官唐纳德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是在客厅地面的一个角落处发现的。它是一张合影,有几个人在上面,年龄上分析像是大学生,不知道是否包含死者。照片的背面,空白处写着几行字,类似某种咒语,读起来很魔性。

来吧,我先去一步。

来吧,我在那里等你们。

可别太晚哦,我会寂寞的,早点来陪我吧!来吧。

唐纳德口中念念有词,读过几遍后,就可以默背了。于是把照片放入了同事的证物袋中,告诉同事搜集一下女主人的日常写字的参照物,回去做一个笔迹鉴定。

刑侦队的一名队员一边研究拆下来的厕所房门,一边泛起了嘀咕,发现了其中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便直接问了出来。

“队长,这间厕所是一个密室啊,在客厅这边关门只可以锁上一层,下压门的手柄即可打开,达不到我们目前看到的反锁状态。想反锁房门,只有两种方式,一是在厕所内,需要里面的人手动操作,像这样顺时针拧一下按钮,旋转到一半才可以锁上。二是凶手在外边用钥匙反锁房门。可刚才我对尸体下边的钥匙进行过试验,属于厕所房门的两把原装钥匙都在其中,上面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所以即使凶手在客厅使用了钥匙,他是如何把钥匙放回密室里的,仍然是一个谜。显而易见,房门四个边几乎不存在足够的缝隙,同时没发现布置线绳的痕迹。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死者上吊自杀前自己锁上的,还是被凶手放到绳子上没死透,活过来又反锁了房门?但我考虑的最大可能,凶手是在某个时间趁主人不注意,偷出去配了第三把钥匙,命案后带离了现场。”

所处职业限制,刑警队的队员尽量用科学手段解释问题,尚没有说出被害人死后变成厉鬼锁门的大胆设想。被勒死的人死相已经叫人难受了,再配上些许灵异色彩,媒体层面会直接炸掉的。

唐纳德没有正面回答同事的问题,他对存在第三把钥匙的结论并不支持,考虑到家庭请客所用餐具和残留食材等多方面证据,大胆判断两个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凶手应该是属于那种虽然认识但不经常出入死者屋子的人。所以要拿到钥匙的模板,机会很小且容易被发现,稳妥起见,一定采用了一种更安全的方式。至于厕所密室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破解方式,被淋浴头淋湿的门锁成为一个突破口。他拿起装着一只高脚杯的证物袋,和一只剩余一半的葡萄酒瓶,轻轻在眼前晃着。

“夏天聚在一起喝葡萄酒,加冰口感更佳吧。马上检查一下冰箱的冷冻室,答案多半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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