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嫌疑人王猛

夏梦盈拒绝享用午餐,拒绝顾主任提出送回房间的美意。她只想安静一会儿,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

许少凡陪她回到房间,刚关上门,夏梦盈抬脚甩掉两只鞋子,露出一双洁白的裸足,说了句:“我去里面换衣服”,人便直接奔了进去,留下许少凡坐在会客室等待。匆忙中,里屋的房门并没有锁,许少凡特意找了一个背对房门的位置,扭头望向窗外,以防见到什么血脉膨胀的场面,控制不住自己燥热的情绪。

这次夏梦盈收拾的速度很快,再次见到她坐在对面时,妆容已恢复到日常水平,更具真实感;换上一套宽松的家居服,整洁且保守,使正常男人在直视之下不易产生什么非分之想了。

夏梦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许少凡一瓶。她拧开盖子喝了几口,用面巾纸擦了下脸蛋,对上午的事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许哥,他们说是意外,但我并不这么认为。过去参加活动好好的,为什么特殊时期偏偏出问题呢?那个制造混乱的粉丝也没找到,很可疑,校方说是买票需要出示学生证和教职员工证件,但咱们都清楚,市面上黄牛党那么多,嫌疑人完全可以伪装成我的脑残粉,通过各种渠道高价从学生手里买到二手的。假证泛滥的年代,他只要有心,弄到入场券不是问题。”

许少凡认为夏梦盈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也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告诉了她:“翠翠,不管上午的事是不是意外,我觉得咱们可以先把小涛排除了。”许少凡把今天对谢小涛的安排告知了夏梦盈。事发的第一时间他也发消息问过刘琪,刘琪表示谢小涛一直在她身边,与几位演员设计舞台走位,没有出现任何怪异行为,此刻话剧团即将收工,他们一起去吃午饭。

许少凡把和刘琪的短信内容展示在夏梦盈面前,她沉默不语。有时知道对手是谁反而好办,现在排除了一个重大嫌疑人,对手在暗反而更加危险了几分。其实根据目击者的证词,一个帅气的男生也与谢小涛在众人心中固有的形象不符,花钱雇人的话,双方又不存在远程遥控的迹象,令人十分困惑。

“许哥,我之前怀疑过另一个人,王诗语的弟弟,你还记不记得他了?”

说完,夏梦盈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许少凡。

怎么会不记得,许少凡扪心自问。在联系夏梦盈之前就曾考虑过那个人,只是强迫自己别先说出他的名字,其中牵扯不愿回忆的往事太多。若论动机和仇恨值,王诗语弟弟远在谢小涛之上。

往事伤疤被逐渐揭开。

王诗语的家庭条件很差,母亲没工作,父亲在一家濒临倒闭的国有企业混日子。在她上初中时父母就找姐弟俩商量过,以目前的条件,定下了只能满足他们中的一个人上大学的计划。说是商量,在传统家庭氛围内,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牺牲姐姐保全弟弟成为默认的共识。

万事总有转折,王诗语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优秀,而弟弟王猛五大三粗,整日惹是生非。在王诗语大三下学期那年,原本做好了几个月念完就去找工作,然后结婚的打算,一件意外事故,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比姐姐小三岁多的王猛,一天放学后和几个社会小混混打架,没轻没重的,被突如其来的酒瓶子击中了后脑,直接晕厥送进医院。

父母得知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肇事者答应支付医药费,王猛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久久不能醒来。医生看过脑部CT片,告诉王家人即使王猛醒来,是否能恢复正常人的机能尚不确定,有一定概率成为植物人。

本来一心等着供宝贝儿子上大学,养儿防老的王家人一夜白头,哭到眼泪流干,岁数太大再生一个根本不可能,也养不起。看着相差越来越大的姐弟俩,王家人不得已做出了一个备选决定:如果王诗语能参加高考达到一所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家里就让她去,四年混个大学文凭,以后起码生活有个保障,就业和找老公更有优势。这样家里可以全力攒钱用于王猛未来的生活,变傻的男人总要讨个媳妇。

王诗语得到这个消息犹如重获新生,她很争气,通过努力如愿考上了希捷城市大学的管理学专业,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一刻就在为自己打气,以后每年几千的学费就要靠勤工俭学努力了。

弟弟王猛在出事一个月后终于醒来,恢复了一些意识,对左右的家人均有反应。但独立行动能力和语言能力还需要逐渐康复,便休学在家,由父母养着。

王诗语在大学里足够用工,第一学期就获得了奖学金,加上勤工俭学赚来的钱,不但凑齐了下学期的学费,还把剩余的一千多元转账给家里。

王家人很高兴,上大学的女儿等于经济上完全独立,不用家里操心,而在家的儿子康复效果同样令人欣喜——王猛已经可以下地走路,说话交流偶尔不利索。据医院的再次检查结果,待王猛长到20岁后可以回归到正常人水平,娶妻生子一点问题没有。

又过了三年,王猛恢复的基本和正常人无二,体力活能帮着家里分担,而且头部经过一次伤害的重创,仿佛开窍了许多。他性格变得柔和,说话变得有条理,也不再打架了,有时拿出父亲看过的几本文学名著,闲暇时间坐在一个角落安静地阅读。

王家人看在眼里甜在心头,尤其王父,一天又找到孩他妈商量,研究是不是给儿子弄一个学历。毕竟现在社会越来越重视文凭了,看电视上说,大学生毕业找工作都有压力,何况王猛最高学历是初中,王父所在的工厂效益不好,以后安排儿子接班是别指望了。

王母同意了丈夫的建议,同等前提下还是要优先选择培养儿子。正好王父单位有个同事,认识一个专门办理专升本等服务的能耐人。王父要来了电话,拨过去沟通,发现这年月有空子可钻,交上学费,只需到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签几次到即可,对方答应一年内下毕业证。

王家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心动不已。虽然花费上比自费上大学还多,但是既然儿子错过了几年走正规路子的机会,为今之计也只有选择这条捷径了。于是王父挂了一个电话,告诉能耐人给预留一个名额,对方催得紧,要求一个月打款,这样能赶一批下证。王父不敢犹豫,早办早踏实,怕政策有变,便咬牙答应了下来。

王家人开启了凑钱之旅。王母身体不好,这些年看病花费不少,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齐。

别看王猛过去是个混混,和姐姐的关系一直不错,很重视姐弟间的血缘关系。王诗语在高中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回家被他撞见了,私下问问,愿意为她出头。他也反复和父母强调过,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让家里人供姐姐上大学,争取再考个研究生。王家人每次都是应付他,背地里认为小儿子年轻不懂事,至于怎么决定全部由王父独断专权。

在王诗语大三的上学期,接到了老家母亲的来电。简单地嘘寒问暖后,王母转达了父亲的意思:要求王诗语自己想办法解决大学后半段的学费问题,同时每月多邮寄点钱给弟弟,再把弟弟办证的钱尽快补上。强令她毕业后不准考研,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为家里减轻压力。

王诗语躺在床上夜不能寐,这一晚她才明白: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始终摆脱不了成为弟弟后补的命运,在家人的眼中,她仅仅是一个尚能利用的赚钱工具。她默默地流泪,感叹尘世的不公,为什么生活在新社会,不能把未来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心事重重的她在话剧团近一周的表演显得魂不守舍,生活仿佛失去了原动力,精神萎靡,如一具破败的躯壳,行尸走肉般漂浮在舞台上。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萦绕:你还努力什么呢,学学何美玲,女人干的再多不如嫁得好。

一次表演完毕,许少凡叫来几个人谈话,把重点放在了王诗语身上,询问她到底最近怎么了。王诗语突然情绪失控,才讲了几句,眼泪便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簌簌落下。

话剧团的几个人都很同情她的遭遇,一向点子多的成远随口安慰了一句:“诗语你不是想让命运掌握在将自己手里嘛,其实并不难。咱们系不是一直有毕业出国当交换生的名额吗,记得每届好像有三个。你学习刻苦,拿过奖学金,过去又没受过处分挂过科,明年毕业前找导员说说,绝对有戏。去了国外,学校出一部分钱,你边打工边上学,体验西方的教育模式,你父母手再长还能伸到大洋彼岸不成,到时候你就彻底自由了,留学几年拿到国外名校的文凭,还不是想在哪待着随自己意愿!只是这样苦了我们的小涛了,要不让他给你当陪读去。”

悲伤的气氛瞬间注入了愉悦的强心剂,成远的点子的确算一个非常可行的方法。而且他率先表态自己作为学霸可以让出一个名额,决定留在本市发展。粗略统计,整个系也就夏翠翠和三四个人有实力成为王诗语的竞争对手了。也就是说,只要王诗语保持现在的学习状态,争取到一个出国名额其实不难。

也许就是从那次谈话后,王诗语有了新的人生目标,重新振作了起来。

一天校话剧团排练结束,何美玲私下叫住了王诗语,私下里没人,和她攀谈起来:“哎呀诗语,你这么努力,前几天的期末考试肯定没问题,看样子距离出国目标不远了呀。”

王诗语虚心点点头,她没明白平时关系一般的何美玲主动搭讪,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上次期末考试,我和翠翠在一个考场,她交卷后,先离开教室。你知道我学习一般,拖到最后才交卷,想着趁监考老师不注意,抄谁的试卷一下,蒙混过关就好。”何美玲自顾自地说道,“先不提我了,因为最后交卷,当我路过翠翠的考桌时,你绝对想不到我在地上发现了什么。她打小抄喂,纸条掉在了地上,亏我聪明,帮她捡起来迅速揣到兜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王诗语受到触动,脑袋转向何美玲,她欲言又止,心里的疑问是“真的吗?”

何美玲好像会读心术,说到这里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条,伸手递了过来:“喏,你自己看,这就是那张纸条,你俩在一个寝室,肯定见过她的笔记,看看字迹熟不熟悉?”

王诗语鬼使神差般接过纸条,展开观瞧,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纸条上用熟悉的娟秀小字写了几行,那是期末考试马哲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记得有15分。

见王诗语愣在原地,何美玲美在心里,表面上却波澜不惊:“这张纸条我送给你了,怎么处置随你。诗语,你应该知道夏翠翠毕业后也想出国,她是你的直接竞争对手,我觉得夏翠翠为了不挂科考试搞小动作不公平,我更看好你哦。”未等王诗语进一步反应,达到目的的何美玲转身离开了。

此刻的王诗语清楚手里的这张纸条意味着什么,如果到大四后期最激烈的竞争阶段在成绩上不分高下的话,一次作弊处分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该怎么办,她们是最好的闺蜜。直接扔掉选择忘记?交给夏翠翠坦白经过?还是······

王诗语不敢往下想,抬头一看已回到寝室。

“诗语,怎么才回来,一起吃饭去啊。”

天真烂漫的夏翠翠走过来约她,王诗语下意识摸摸兜里,纸条还在,像做错事的孩子,慌忙掩饰回了句:“好,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考试成绩出来前,她是不是该······

王诗语跳楼后的第二天,连夜从老家赶来的王家父母和弟弟王猛先去了殡仪馆认领了尸体。悲痛之余,王家父母派小儿子来学校,在教务人员的带领下,一起进入女寝,收拾王诗语的遗物。

校方对王诗语的死因总结得很简单:受家庭和学习等诸多因素作用影响,该女同学想争取毕业出国做交换生的名额,时间久了压力过大无处宣泄,导致精神紧张走上自杀的道路。校方缄口不言论坛曾出现的发帖风波,是希望这件事大事化小,别耽误几个月后的正常招生。他们把王家父母请到了办公室,关起门来商谈,校方代表拿出警方最终结论书,认定在本案中,王诗语需负主要责任,学校负次要责任。同时表示愿意出于人道主义赔偿几万元的抚恤金,保证今后将对学生加强心理辅导教育,杜绝类似校园悲剧的再次发生。

人死不能复生,最后王家父母接受了校方开出的赔偿计划,双方达成和解,女儿死后的剩余价值被他们又榨取了一次。

面对王诗语的逝去,每个人关注的重点各不相同。弟弟王猛收拾完姐姐遗物,打听到姐姐生前在校话剧团和几个人的关系十分要好,跳楼前赶到身边的也是话剧团的人,于是询问到那几个团员的活动地点,背上遗物,前往学校礼堂。

许少凡、成远、谢小涛和夏翠翠,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于学校礼堂第一次见到了王猛。大四下学期本就没什么课程,此时他们正聚在一起,准备安排王诗语丧礼上的事宜,作为一个话剧团的好友,主动担负起学校这边的人员接待工作。

王猛给众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位憨厚的汉子,小他们几岁,身材却很魁梧,一根烟叼在嘴里,坐在后台和众人聊起了姐姐的事。

话剧团的成员也是在昨晚才陆续搞清,王诗语拿到过夏翠翠考试作弊的证据,提供线索的人是何美玲。夏翠翠表示自己毫不知情,更别提在校园论坛发帖,和王诗语搞什么撕逼大战。王猛一言不发,等大家一一说完,掐灭了烟屁股,抬头说了一句:“这事不怪你们,你们提到的何美玲在哪,我想见见她。”

许少凡昨晚联系何美玲,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那是她周末出去陪男朋友常有的情况。今早又挂了一次,听声音对方还没有起床,对王诗语的跳楼,也没表示过多的震惊,体现出她与其他人不合群的一贯状况。问她什么时间回来,回答的模棱两可,很不情愿。许少凡自然不能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告诉王猛。分析其中利害,怕王家人找上门去兴师问罪,把气氛搞僵。所以许少凡只通知王猛,解释何美玲外出有事,可能明后天才能回来,约下了之后再见。

这件事平息之后,许少凡曾私下问过何美玲,王猛是否单独找过她。何美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屑一顾地回答:“嗨许哥,你们不管谁,背地里说我什么都无所谓。王猛是来找过我,我告诉他只是给王诗语提供过一个思路,至于她拿去怎么处理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前几天也和你们包括警方说过。再说大家很清楚王诗语和夏翠翠在出国问题上存在竞争关系,你们装老好人选择无视,反正我看不过去,所以想给王诗语一个机会,看她怎么选择。夏翠翠考试作弊就对了?凭良心说你们不觉得王诗语更需要出国的机会吗?我可以对所有人说我问心无愧,你们某些人才是伪善。而且许哥你尽管放心,打发王猛那种头脑简单的男人我有经验,回答的时候我装出的样子已经惭愧了,他没说什么。他要真敢再上门找我麻烦,我还有男朋友在呢,都混社会的,咱怕谁。”

何美玲交往了一段时间的商人男朋友,使得她了解社会更早,懂得软硬皆施的道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许少凡听了她自信的口吻,便放下心来,自那以后再也没惦记过。

在酒店豪华客房,经夏梦盈的提醒,许少凡回忆了大四下学期见到王猛的始末。确然,一面之缘下,他们几个人均察觉到王诗语的弟弟是一位很重视姐弟情深的人。

当年王猛来到学校,独自对姐姐身边的人展开了一系列调查,至于他调查持续了多久,掌握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他们并不清楚。

两个人的午餐是在房间的会客室进行的。明显看出夏梦盈没什么胃口,她迁就胃肠不好的许少凡,拨通酒店内线点了几样简单的西餐,不一会儿由服务生敲门送进客房来。

夏梦盈把自己的那份午餐让给许少凡,聊完王猛,却不得要领。这么多年没见,人家长成一个翩翩美少年也是有可能的,即使现在出现在面前,估计很难一眼认出来。

“许哥,我累了,先去里面休息下哈,这边沙发交给你了,玩还是休息你随意吧。等会儿三点我要没醒你就来叫我,晚宴五点半开始,我早起做准备。”

夏梦盈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走向里屋,许少凡赶紧吃了一大口饭,腾出嘴来“嗯”了一声。他等会儿吃完饭也准备躺在沙发上歇会,之前经历的半天时间里,过度用脑导致身心十分疲惫。

既然答应了要唤别人起床,许少凡在手机上设定了闹钟。吃饱后瞌睡虫上脑,收拾过餐盘,上了一趟卫生间,便歪在沙发的一个角落,几分钟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很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拉着夏梦盈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奔跑,后面有一个黑影一直在追逐他们。他们始终摆脱不掉那个黑影,最后累到虚脱,不得不停下步子去看追他们的究竟是谁。可奇怪的是,身后的黑影突然消失不见,只传来阴森森的笑声,回荡在空间里。那笑声极其狂妄,夏梦盈捂着耳朵缓缓倒下。许少凡连忙去搀扶她,嘴里呼唤着翠翠的名字,无意中触碰了一下夏梦盈的胸部,却没有柔软的感觉,再次看女神的脸,竟然变成了谢小涛,正对着他邪恶的微笑,口中不停喊着“还我命来”。

许少凡感觉自己的脖子不断在吃紧,怀里的谢小涛伸直了双臂,双手用力钳着他的脖子。谢小涛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仿佛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在黑色的眼仁中跳跃。

是她,王诗语,她终于回来了。

呼吸困难,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将许少凡带回现实。还是夏梦盈的会客室,房间里虽然开着中央空调保持恒温,一抹额头,却沾满了汗液。

许少凡坐直了身体振奋一下精神,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下午三点。隔壁半开的房门还是之前的样子,没有一丝声响从里面传出。

穿着拖鞋的许少凡轻轻地向里屋走去,拖鞋踩在柔软的地摊上十分轻盈。夏梦盈还处在美梦中吧。他不想打扰女神午睡的安宁,只想做一位静静站立在睡美人身边的守卫,陪伴夕阳落山,日复一日,慢慢老去,体会别样的幸福。

顺着半开的房门向内望去,在靠近窗边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夏梦盈正盖着薄薄的毯子酣睡。可见她脸上放松的神情,猜测她正在做一个美梦。

许少凡走进屋子,故意弄出一些声响,径直来到床边,离得越近,用鼻子可以嗅到属于房间主人特有的体香。这张床真的很大,容纳躺下三四个成人不是问题,而夏梦盈正全身放松躺在中央的位置。

许少凡控制着没有直接扑上去,他坐在床边,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翠翠,到时间了。”

重复了几遍,夏梦盈翻了一个身,微微睁开睡眼,她意识尚未清醒,不自觉地抬手擦了下一侧嘴角。许少凡觉得这一切都充满着无尽美感,真想以后每天在属于自己的家里都能见到这一幕。

“哎呀,三点多了,这么快。许哥,我精神一下,你先去外边等我。”

夏梦盈回忆刚才临起床的一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了解到许少凡的小心思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着手准备化妆了。晚宴的地点,订在了距离此地半小时车程的市中心饭店,令人讨厌的顾主任,到时候又要提前催他们出发了。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来到了四点三十分,夏梦盈在许少凡面前展示了一套出席宴会的装扮。得到话剧团长的肯定后,他们再次乘坐电梯下楼。上午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后,这次夏梦盈的穿着没有之前参加见面会上台那么扎眼,加上许少凡的警觉,顾主任直接在大堂电梯门口的守候,上车途中经过此三人配合,非常顺利。

作为明星庆功宴,现场布置得颇费心思。他们刚下车,踏在饭店门口铺的红地毯上,对面有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聚在一起似是等待了半天,却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的样子,见女明星到场,笑呵呵走下台阶,热情地迎了过来。

位于饭店大堂正门之上,最醒目的位置,红底白字印着‘热烈欢迎女明星夏梦盈女士回归母校之行’。

在路人的围观尚未形成规模之前,为保证夏梦盈的安全,简单地寒暄后,所有人员全部进入了饭店内,乘坐电梯,来到了三楼的一个包间。

包间一共摆着三张桌子,每张大概能坐20多人的样子。有两张桌子基本满员,在座的人员见到夏梦盈一行进屋,全部起立鼓掌,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夏梦盈摆了几个姿势,挥手和大家打招呼,在校长的指引下来到属于自己的嘉宾席。刚才楼下迎接她的就是希捷城市大学的现任校长以及几名够级别的领导,如今坐在包房里面的,估计就是一些举办本次活动的其他人员了。其中夹杂着校长的亲属或者朋友之类,为了见到新晋女明星,与其一起用餐,托关系才进入的这个包间。

人员的构成情况是在路上顾主任殷勤介绍的,赞助商配合举办欢送晚宴,给足了学校面子,同时要求作为助理的许少凡留心,仔细观察是否有上午的捣乱分子混在其中。

一一扫过了每一张面带笑容的面庞。

许少凡并未在其中搜索到任何一张熟悉的脸。刘琪刚刚发来了微信,一张她和谢小涛在进入休闲广场时的侧脸,男人女人贴近的胳膊挽在一起,下面打了一串幸福的文字:许哥,我俩准备去看电影了。

最近又有哪部动漫上映了吧,记得谢小涛提过。趁许少凡不在家,也许觉得无聊了,这便约上妹子一起欣赏去,羡煞旁人。

相比室友的夜场观影,本场晚宴颇显无聊,夏梦盈是绝对的主角,被参与人员拉着合影、喝酒。许少凡则坐在一旁默默地吃菜,主动担任起了转桌子的职责,存在感薄弱,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席间有几个人凑过来觉得他碍事,提出了换座位的要求,想离女明星进一步聊聊天,都被他严词拒绝,只言必须要保护明星的安全。

“你是不是那个演舞台剧的,我上次好像在哪见过你?”一位喝到醉眼惺忪的男人扶着许少凡椅子的靠背,因酒气上行泛红的脸随意贴了过来。

这货一定是上次话剧公演见过夏梦盈给我献花,能使他产生这种印象的根源还是因为女明星吧,许少凡心里泛起嘀咕,觉得犯不上和对方搭讪,引起什么麻烦。所以没承认,作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随便回了一句:“我是她经纪人,你一定喝多记错了。”

“哦,那就是长得像,哈哈。”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语,见聊不到一起去,又往夏梦盈身边蹭了几步,靠近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的女明星。

成长为明星的坎坷道路上,夏梦盈酒量可是提升了不少。从进入包房到现在快过去两个小时,许少凡一口没喝,只拿过几杯白开水一起举杯时应付了一下。他粗略地统计了一下,身边夏梦盈起码喝了4瓶多啤酒,中途还掺了几杯红酒,期间几乎没坐下过吃什么东西,胃里和血液估计已经被酒精覆盖,脸颊上飞出红晕的色彩。

夏梦盈走路有点摇晃了,但思维尚且保持清醒,说话清晰有条理,维持着明星在公共场所应有的风度。

顾主任在酒桌上倒是体现得很爷们,不时把敬夏梦盈的酒主动拦过来喝上几杯,不知道是真馋酒还是有意和女明星溜须,以此博得好感。随着晚宴进程的推移,顾主任逐渐暴露出本性,口无遮拦,一到兴奋处大吼大叫的,转移了宴会的中心,甚至搞上了行酒令,陪校方几个领导玩得不亦乐乎。他们开始互相环抱着肩膀攀关系,告诉对方自己认识某某领导,见过多少重要人士,亦真亦假。这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夏梦盈,得到喘息机会的她,落座休息了一会儿,许少凡连忙给她夹菜沏茶,为的是填饱肚子的同时再精神些许。

夏梦盈穿高跟鞋站得很累,趁别人不注意,把鞋脱掉用桌布挡着,一双玉足踩在鞋上。刚好活动脚丫时不小心碰了一下许少凡的小腿,使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两个人四目相交,彼此会心一笑,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七八年前在大学时代的愉快日子,无忧无虑而又随心所欲,暂时忘却了身份之别。

夜里十一点,许少凡近几年很少这样熬夜了。在包房里待着没什么事情做,吃饱之后慢慢产生了倦意。

几张桌子陆续有客人离开,均是些不重要的角色。酒过三巡的领导层们,把欢送晚宴完全变成了商务社交场所,三五成群,拽过几把椅子,每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间聚在一起闲聊。

夏梦盈与两个打扮潮流的女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她聊得都是一些拍电视剧时有意思的见闻,两个潮流女人举手投足间表现出也是见过世面的阶层,对很多事情能衔接上自己的见解。聊了一会儿,夏梦盈点燃了一支女性香烟,递给了两个女人,三个女人坐在一起抽烟的场面并不多见。在场的人里好像只有许少凡不吸烟,平时又对烟味极其敏感,所以咳嗽了几声。若不是必须对夏梦盈安全负责,他早想冲出去到走廊自行罚站,等他们出来。

夏梦盈察觉出许少凡状态不佳,扭过头瞥了一眼不远处依旧在喋喋不休的顾主任。她拿起瓶子倒了一杯酒,款款起身走了过去:“顾哥,张校长,明早我要赶飞机,今天就到这吧。再陪你们喝一杯,我先撤啦。”

顾主任和张校长互相抱着身子站着,恐怕随便松开一边都有倒下去的危险。张校长率先发话:“哎呀,夏美女难得回来一次,咱们希捷市难得遇到大明星,还想等会儿约夏美女一起去唱歌呢。听说你多才多艺,唱歌很好听,走过路过不能错过。你说是不是啊,老顾?”

一顿宴席,顾主任已经在校长的嘴里变得亲密无间,他先点了点头确认,看到夏梦盈一脸无奈地望着自己,强烈保护欲又瞬间爆棚,话锋一转:“哎呀,张校也该体谅咱们娱乐圈小辈的辛苦啊!我妹妹今晚没少喝,要是明天赶不上飞机可就麻烦了。我这边也是给老板打工的,老板还有其他项目催着,明早也得走了。反正咱们都是朋友了,以后能聚的机会多的是,大家互相留个电话,细水长流呗。今天我看就杯中酒,喝完散了都回去休息。”

顾主任说完,周围的人也都配合着举杯起哄。张校长有些挂不住脸,见夏梦盈不像是娱乐圈能玩的人,不够主动,酒桌上一直和自己保持几个人的间隔。他失去了玩乐的兴致,便不再坚持,以免在下属面前留下什么话柄。于是挥挥手说了句:“干杯”。放下杯子后,一行人悻悻而归。

许少凡在饭店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顾主任亦步亦趋尾随着他们。本来回去的行程是一个和夏梦盈单独相处互诉衷肠的机会,遇到女神醉酒还是人生的第一次。幻想两人并排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夏梦盈小脑袋枕在他的肩头,感受着呼吸和心跳,随便聊一些过去的开心事;或者她脱下鞋子,把腿放在自己的腿上,帮她捏捏捶捶放松一下,互送衷肠,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个画面呢?可惜偏偏顾主任凑过来搭茬,说自己和夏妹子住在一个酒店,不妨一起打个车,还信誓旦旦自己没喝多,让许少凡有事可以先走。

许少凡当然不会同意。看在顾主任今晚几次解围的份上,夏梦盈最后还是同意了三人一起打车回酒店的建议。

一路无话,许少凡的所有美好幻想全化部为泡影,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顾主任上车不一会儿就鼾声四起。夏梦盈虽然和许少凡一排,却瘫软在左侧车门的角落,眼睛半闭半睁,保持着男女间的合理距离。

出租车停在了酒店台阶上的旋转门前。路上的沉默,许少凡迷糊着睡了几觉,还是在司机的几次提醒下醒来的。他揉揉眼睛整理了下衣着,发现一起回来的两个人已经进入了沉睡状态。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夏梦盈,又同司机一起喊了几声顾主任。夏梦盈在宴会后期处于积极醒酒的状态,所以第一个醒来。

她微笑着对许少凡说:“许哥不好意思,今天占用了你一天的时间。”

许少凡从未觉得被女神占用的时间是无趣的,今天的遭遇也许未来很多年都会历历在目,存在于记忆的最深处。

“没什么,翠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先送你回房间吧,我再走。”

夏梦盈扶着座位打开车门,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目前的状态:“我没事的,回去房间里有解酒药,吃一颗睡觉就好了。我看顾主任好像醉得厉害,不行我们先把他送回房间吧。”

许少凡走下车,一脸嫌弃看着醉倒在副驾驶位置的顾主任。这个可恶的男人今晚坏了自己的好事,却一时半刻摆脱不掉,削减了他和夏梦盈单独相处的剩余时间,

自认倒霉,希望今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许少凡搀扶哼着小曲的顾主任走进酒店,夏梦盈在旁边缓步跟着,问了几次,喝多的男人都说不清到底住在哪个房间。许少凡只好摸索他的几个兜,不但摸出了房卡,里面还混着几个未开封的避孕套。

“哼。”许少凡一起握在手里,鄙夷地呲了下嘴。他摸到手里的东西自然也被夏梦盈尽收眼底。

“嘿嘿。”夏梦盈坏坏地笑了一声,又吹了一个口哨,反倒弄得许少凡平添几分羞涩。

夏梦盈比过去大胆多了,尤其在醉酒后的时刻。

许少凡决定没收掉“作案工具”,以备自己不时之需,搁在顾主任的兜子里,不知又要拐骗多少个无知少女。

当他们终于把顾主任送到房间的床上时,许少凡浑身大汗淋漓。男人不算很胖,却在失去意识后格外沉重,看推理小说,里面写到死人会比一般正常人沉,现在想想,还真有科学道理。

退出了顾主任的房间,夏梦盈未言告别,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许少凡停顿了一秒,而后跟了上去,嘴里辩解着:“翠翠,我再送送你,不差这几步了,要不然我不放心。”

说话和听话的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借口吧,夏梦盈没有拒绝,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再次走出寂静的电梯。他们刚刚在里面一前一后的错开站着,透过电梯门的金属反光板,彼此遥望对方的轮廓,谁都没有第一个开口,令人不由得想起“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夏梦盈刷开了房间的门,会客室中的灯亮了,脚上的高跟鞋被随意甩在一旁。

许少凡站在门口,知道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到了说再见的时刻了。下次再见,也许就是对方的婚礼上,自己还能维持平稳的心情参加吗?也许再过一个月,两个人将永远成为陌生人。

“翠翠,你早点休息,再见。”许少凡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却又不得不说的话。

未等对方回答,他果断转身。

“啊,有人进来过我的房间。”

怕什么偏偏来什么,房间里的夏梦盈喊了一句,接下来是凌乱的脚步声。她几步跑到了门口,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小脑袋直接扎到了许少凡的后背上。许少凡连忙回头,面对的是一张花容失色的脸。

夏梦盈的右手哆哆嗦嗦的,一张日记本大小的白纸揉搓在掌心。许少凡接过这张纸,上面是打印上的几行字:

‘翠翠,你以为能逃掉吗?可笑,我时刻都在你的周围,报应就快到来了。冰冷的地面,我的骨头都碎了,有多痛你知道吗?还想结婚,呵呵,我不会让你得到幸福的。’

读过纸条的许少凡面如死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夏梦盈,把她抱紧在怀里,拍打着后背尽量安慰:“翠翠别怕,我在呢。这张纸在哪里发现的?”

夏梦盈抬起头来,眼眶里含着湿润的东西在不停地打转。她不敢回头,指了指套房里面:“在我卧室的床上,一进去就能看见,白床单上最显眼的位置。她是怎么进来的,还是诗语回来了?许哥,你相信我,这个口吻错不了,我和她同寝四年,分明就是她的。”

许少凡听完她的回答,移动了身子把她藏在身后,自己迅速脱下鞋子,准备去套房的里屋一探究竟。万一送纸条的人还埋伏在哪个角落,现在自己选择离开,夏梦盈就危险了。虽然这种概率很低,看情况只是一次更严重的恐吓而已,但绝不可以放松警惕。

蹑手蹑脚走进里屋,卧室的灯也被打开了,粗略地观察了一圈,看不出和下午离开时有什么不同。许少凡走到床前,洁白的被子平铺在床上,干净整洁,印象中夏梦盈离开时大概是这个状态。

夏梦盈紧紧地跟在身后,从肩膀的一侧探出脑袋,指着前方大床的角落:“喏,就是在这里发现的,被子是我下午走时铺好的。我清楚记得上面当时什么都没有,刚才回来就发现多了这个东西。电子门卡除了我只有酒店有吧,你说他(她)是怎么进来了,难道变了鬼,会穿墙术?”

“别怕。”许少凡拍了拍夏梦盈搭在肩上的手,“世界上不可能有鬼怪,真有人吓你,无非是通过几种手段进来的。我先检查下屋子,寻找一下蛛丝马迹,之后再去问问酒店大堂。”

“嗯。”

夏梦盈赞同这个建议,还是不敢单独行动,一直陪在距离许少凡半米内的位置。他们检查了衣柜、窗帘、床底下、隔壁卫生间、浴缸,会客室的几处有可能藏人的空间,均没有任何发现。

“留纸条的人不可能是从隔壁房间进来的。”并排坐在沙发上的许少凡开始采取了排除法,“两个屋子的窗户都有纱窗,纱窗在内部锁得很好,外边的墙体我刚才也探出头观察了一遍,这是10楼,室外没有能够支撑一个人进行攀爬的地方。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种,他事先就在屋子里藏好了,昨晚你到来前就在,趁之前房门粗心大意没锁,混进屋子躲在某处,耐心等待下午我们出去方才行动,然后又提前溜出了屋子。”

夏梦盈紧皱眉头,似是在回忆昨晚是否有不同寻常之处,随即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昨晚我入住后,去卫生间洗过澡,确定里面是没人的;窗帘是进屋后拉上的,我还从行李箱拿出过衣物挂在衣柜,里面也没人;晚上睡在床上,也没听到床底下有呼吸声,那时屋子里很安静,要是有人藏着不可能一直憋气吧,除非是死的。”

许少凡一只手托着下巴,化身一位侦探,继续着推理:“那还有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他是直接从门口进来的,昨晚到今天,我不在时是否有别人来过?例如那个顾主任。”

“没有啊。”夏梦盈对此十分肯定,“除了你只来过中午一位送餐的服务生,还是咱们两个都在时。再说即便有人来,我怎么会让他随意进我的卧室呢?”

“那剩下的唯一可能是晚上我们参加送别宴的时间,有人进来过,我们去问问大堂吧。”

“行。”夏梦盈首先起身,向门口走去,随手整理了一下晚礼服。从进屋到现在她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或者想去换一件,但需要私密的空间,可她同时又寸步不想离开许少凡的视线,所以比较尴尬,现在只能又穿着下楼。

两个人锁好房门,许少凡在走廊里环视了四周的棚顶,发现了两处安装摄像头的地方,打算如果再没线索,便调取一下距离较近的监控录像。

这个点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前往大堂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对于白天忙碌的人们来说,基本上都处于深度睡眠期了。

大堂还有两个女服务生在值班。她们露出标志性的微笑,轻轻问了声好,脸上看不出一丝懈怠。

“先生女士,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见到是一个猥琐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出现,女服务生暗自推测起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夜里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许少凡提出了请求:“你好,我朋友怀疑在她离开的时间段房间里进去过外人,可不可以查一下,是不是咱们酒店的员工?”

“好的稍等。”女服务生开始熟练地敲打着计算机,“是房间里丢失了什么贵重物品吗?我们的工作人员在客房服务时应该不会的,因为都有进出记录,很容易查到。违反公司规定乱动客人私人物品后果是很严重的,不但会加入行业黑名单,还会在公安系统备案。”

“东西倒是没丢,你先查查吧。”许少凡催促着。

“有了。”女服务生抬起了头,“5:20分,一名服务生去了您的房间,收拾了餐盘,大概2分钟;7:32,一名房嫂去了您的房间,更换了喝过的矿泉水和浴室的毛巾,大概5分钟,再就没有了。啊,您是夏梦盈,饰演《抑郁森林》女秘书的呀?我可喜欢你了,我男朋友总夸你有气质。”

女服务生查询房主登记的姓名时发现了这个秘密,由此她们的目光全部脱离了许少凡,一起投向了身后的夏梦盈。夏梦盈挥手示意,苦笑了一下:“是我,我怕是粉丝或者媒体记者偷偷溜进我的房间,倒是没丢什么。”

她撒了个谎,没有提恐吓信的事,唯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理解理解,等会儿方便能和我合个影吗?去过你房间的服务生下班回家了,房嫂还住在咱们酒店宿舍,我可以叫她过来。您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请示调监控的。”

女明星的隐形特权就是多。夏梦盈一露面,女服务生的态度发生了质的飞跃,把能实施的办法一一罗列出来。要换成许少凡,估计就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那麻烦叫一下房嫂,谢谢了,我想问她些问题。”夏梦盈点点头,女服务生马上打开了对讲机呼叫。不一会儿,打着哈欠的一位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嘴里嚷嚷着含糊的话语:“这么晚了啥事呀,俺可没偷东西,明天再对不行吗?”

她瞧了眼夏梦盈和许少凡,没什么印象,缓步走到前台,许少凡打量了她一圈。

“李姐,辛苦了,这位是咱们的贵宾客人,所以还请你配合,问几句话就行。”

“啥事问吧。”房嫂慵懒地回答。

夏梦盈怯怯地说道:“你好李姐,我是1008的客人。她们说7点半多您去过我的房间,进过浴室换毛巾,我有个粉色的腕带在浴缸附近······”

“啊,俺想起来了,俺可没拿,擦完一圈浴缸侧面,俺随手把它放洗手台上了,你进去就能看见。”

“嗯,找到了,腕带没丢,我就是提示您一下想起来我是哪个房间的。”

“啊,那你说。对了,俺还把屋里喝过的矿泉水全换新的了,别的没动。”

“你注意过我卧室的床吗?”

“卧室,俺想想。床铺得挺干净的,所以没整理。别投诉啊,根据酒店管理规定,这属于合规范围内,俺不知道你白天睡没睡过,房间外边的门把手又没挂需要清扫的标志。”

房嫂一副无辜的神色望着前台女服务生求援。

“那时床上有没有一张纸放着,这么大的。”

夏梦盈用两只手比划着,逐渐代入了正题,她想确认恐吓信放进来的时间。

房嫂挠了挠头,很认真的回忆:“好像是有,没仔细看。涉及客人的隐私,俺可不敢接手,记不清了。”

房嫂及时撇清了关系。确然,如果不是房间的主人,床上又很工整的话,谁会注意到一张不起眼的留言纸呢。酒店房间内又没有摄像头,想让路过的人回忆起来寻找线索显得更加困难。

问话到这里只有告一段落,酒店大堂的办事效率挺高,刚送走了房嫂,这边的对讲机马上接到了监控室的消息。

女服务生把话原原本本转述了过来:“根据十层距离1008最近的一个监控摄像头快放显示,除了我们酒店的两名工作人员,再没有别人进入过您的房间了,而且两名员工进出时行为都比较正常,明天上午您可以去间控制慢慢核对。夏女士,请问您在寻找什么呢,听您的形容,是丢失了一份重要的文件吗?如果还不满意,可以填投诉单,我们转给上级部门处理,您放心,肯定重视。”

“哦,不,谢谢了。是我一张写重要东西的纸,忘记放在哪里了,谢谢你们帮忙,我再找找,不行再写一张就没事了。”

夏梦盈连连道谢,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怕闹大也没什么结果,解释起恐吓信的始末又很麻烦。她的心情因为刚才的聊天轻松了不少,此时答应了与她们合影,然后告别说要回房休息。

许少凡又跟在了她后面,对方既没说留也没说让他走,他决定先陪着上楼,看情况而定。

再次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夏梦盈先开了口:“许哥,这么晚了你就在会客室对付一宿吧,我还是有点害怕。记得上次你说,何美玲死在家里的密室,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无数条安慰的话语都窜到了嘴边,正赶上电梯门在10层开了,许少凡选择放弃了它们,只留下简单的一句:“行,我留下陪你。美玲的事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空我再给你讲。总之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密室和鬼神,你要相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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