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天已黑透,漆黑的天幕中,一轮皓月显得分外惹眼,这个时节还听不到蝉虫的鸣叫声,我悄悄地推出屋门,咯吱咯吱的推门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蹑手蹑脚地走出闺阁,伸长了脖子向东边探去,母亲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我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槐花淡淡的香味,我看了看闺阁的窗户,皎洁的月光像朦胧的轻纱,铺展开来一大片,朱红色的窗户在白月光的笼罩下,虽然变得暗淡了,却变幻出一种扑朔迷离的美感。
我来到槐花树下,此刻槐花的香味变得更加浓郁了,只是静悄悄的夜晚,是我一个人。我低下头玩弄着绢纱手帕,忍不住想:“哥哥怎么还没有到?究竟搞哪门子鬼?难道又是在捉弄我吗?”
又过了好一阵儿,还是不见哥哥的人影,我越想越生气,心中暗想:“亏我还信你,得了你这个兄长我真是谢谢老天爷了!”
我怒怒地甩了一下手帕,正欲离开。突然,一双温热的手从背后将我的双眼蒙住,我被吓了一跳,“啊!救命啊!”我竟然情不自禁地叫喊出声来,那双温热的大手却也反应敏捷,迅速向下移动捂住我的嘴巴。
“嘘,不要说话,我是你哥哥。”
我扭过身子,看见哥哥那张熟悉的面孔,这才缓过神来:“哥哥干嘛要吓唬我?你知道会害怕的。”
“雪儿不要惊慌,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不知道哥哥何时变得如此神秘,府外头的那一些花里胡哨的把戏,我是没有见识过,想必哥哥常年跟随父亲在外经商,一定学习了不少。
“惊喜何在?难不成你要变出一个大月亮送给我吗?”我舒展了绷紧的神经,略带责怪地问他。
哥哥也笑了:“月亮我是变不出来,可是,我能让漆黑的夜晚变得明亮。”
“哥哥又说笑了,除非你是天上的神仙!”我愈发感觉他有些莫名其妙了。
“雪儿不信?那我今晚就变出一个白昼给你!”说罢,他便牵起我的手走入夜幕中。
我当时也是新鲜,想着哥哥一定是与府外头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打交道惯了,竟说得出如此胡话,这白昼必然不是好变得,难不成只像前几日那样从身后变出一对金牡丹步摇一般简单吗?自然不是的,这戏法儿肯定比那要复杂多了。说心里话,我是担心他待会儿变不得白昼,在我面前下不了台,毕竟那玩意儿岂能是谁想变就能变出来的?但是,我又满心期待,期望着他真的可以带给我一份惊喜。
想着想着,我便跟随哥哥来到了府上一处僻静的角落,哥哥依旧牵着我的手没有松开。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感觉眼前袭来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猛烈地将我的双眼刺痛,让我的眼睛睁开不得,我感受到一股娇柔的气息在热烈的空气中震动,我脑袋一昏,竟张嘴说:“哥哥,我是到了白天吗?”话刚出口,寂静的角落里,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雪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可否喜欢?”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此时我的诧异,绝不亚于某天突然听到母亲和大娘一同在庭院里侍弄花草,或者突然看到父亲性情大变,准许我和哥哥一同去锦绣堂,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慢慢地睁开双眼,只看见一颗明晃晃的珠子一动不动地悬在空气之中,它散发出的白光热烈而刺眼,将黑夜点缀为白昼。仔细再看,珠子上面遍布血色的纹络,恰似融入皎皎冰面的新鲜血液,又宛如冰山上起伏着的星星之火。
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玲珑珠吗?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丝绣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在上古时期,女娲媓曾在西北边的一座青龙山下修养,一日傍晚,太阳已褪去了耀眼的光芒,那热烈燃烧着的金黄已经蜕变成一抹朱红,将西边的天空点缀的繁华似锦、绚烂无比,女娲见那彩云绯红,又在西半边天空漫漫飘荡,白皙的脸庞上竟然透出丝丝红晕,和天边绯红的彩霞相互映衬,女娲看的痴迷,又迟迟不肯归去,便动了少女心思,伸手扯下一片云霞披抚在身上,那云霞轻抚之处,皆草绿花香,恰巧此时,一滴露珠正在那皎皎白玉兰上打盹,彩云亲吻过它圆润的身体,竟然留下了绚丽绯红的痕迹,这滴露珠只感觉自身膨胀,从那白玉兰上滚落草石间,便再也无人问津。
又过了几千年,那露珠因为灵性已通,又历经了日月星辰之变迁,加之吸收了阳光月华,便可变换大小,忽明忽暗,因孤身置于草石之间已有千年,孤寂之感油然而生,于是便自怨自叹,正当它叹息难过之时,看见一位商贾远远而来,于是它便使了一个迁移法术,躲藏到商贾的包袱之中,待到那商贾回到客栈,发现此珠圆润洁白,珠面遍布绯红纹络,又光芒四射,如雪照云光,便断定此物价值不菲,于是重金卖与他人。从此以后,这颗珠子便流落人间。
据说得此珠者,是一位风度翩翩,款款大度的富家公子,他将此物做为定情信物送给心上人。他的意中人,是同城的一位绣娘,绣娘得到此宝物后,便绣花可吐芳,刺水能倾肠,很快她就成了丝绣界名声赫赫的绣魁,这颗珠子也被视为丝绣界的灵物,后人将它称之为——玲珑珠。
只是,相传这颗玲珑珠后来流失于西域,已多年不见它的踪迹,不知道为何会在哥哥这里?
“这就是……玲珑……珠?”我感到不可思议,用手捂住了嘴巴。
“对,它就是玲珑珠!”哥哥淡定地回答我,此刻他的神情,变得异常忧郁,眉宇之间,也多了几道痕迹。
“它为何会在你这里?我听说它已流失多年,现在它定是被许多人苦苦寻觅!”我掠了哥哥一眼,目光依旧落在了这颗稀世珍宝上。
“爹知道吗?”我问他,
“暂时还不知道。”哥哥从刚才的忧郁中回过神儿来,痴痴地看着我。
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玲珑珠上,他用右手轻抚着我的左脸,眸子里满含柔情,如此含情脉脉,十五年来,我当真是头一回看见。
“雪儿不必多问,这是去年我跟随爹同去金城,那里的一位挚友送给我的。”
“你那挚友果真大方,这么贵重的宝贝,该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呀!”我在有幸目睹玲珑珠真面目的同时,也为哥哥挚友的慷慨大方感觉不可思议,该是有多么深厚的交情,才出手如此阔绰,送的出这般无价之宝。
“雪儿,你只管说喜欢吗?”哥哥索性把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满是期待的神情。
“我定是喜欢的!”我回答得干脆
“那就太好了,我还一直担心不愿意接受呢!”哥哥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落了地,神情也轻松了不少。
“哥哥的意思是要把送给我吗?我只说喜欢,并没有说要收下它啊,这么贵重的珠子,能亲眼目睹它的容资,已是三生有幸了,岂敢有非分之想,更不会把它占为己有。”我推开了哥哥的手臂,扭过脸去,复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玲珑珠。
哥哥顿了顿,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说道: “你也知道,爹从小就把赌注全部押在了我们两个的身上,我从五岁开始,便被爹带到了锦绣堂学习经商。”说罢,他转过身子,表情似乎也有些凝重了,“你从三岁开始,就不得不跟随二娘学习女红,虽然现在以你的刺绣技术,足以让满长安城的女子望而却步,但是撑起南宫家族的门面,你肩上的担当依旧不小呢!这玲珑珠是丝绣界的灵物,它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想不到哥哥竟然会如此良苦用心,我心中虽然有些不敢接纳,但哥哥字字句句在理,又这般真诚恳切,我便没有再推辞,向前几步,将玲珑珠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片刻,用绢沙手帕包裹好,放在了胸前的衣服里。
再看看哥哥,他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继而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有话要说,尽管有些犹豫,但是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雪儿,我还有一事,想讲于你听……”
“你说便是,雪儿听着呢。”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哥哥。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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