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荒山野冢

原野之上,阡陌纵横,宛如棋盘般铺展,那些被秋收后的土地,宛如大地的胸膛,裸露着黑黝黝的肌肤。夕阳似火,如一颗巨大的火球在天边燃烧,将天空染得五彩斑斓,瑰丽非凡。晚霞洒落,似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锦缎。村落间,炊烟袅袅升起,田间小道上,农夫们扛着锄头,步履匆匆地归家,牧童们则吹着悠扬的笛声,仿佛在诉说着田园的宁静与和谐。

此时,一支队伍行走在这乡间大道上,人数众多,约有几十人之众。队伍中,不仅有身着公服的皂隶,还有手绑绳索的罪犯,而率领这支队伍的正是县尉姜文仲。近来,城中集市上频现窃贼,商贩与顾客的钱财屡屡被盗。姜文仲得到眼线的密报,得知这伙人藏匿在大店镇的一座宅子里。他立即率领衙役赶到十五里外的镇子上,将这帮家伙来了个一锅端。

时值霜降之后,天色渐晚。当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际,天地间便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远处的许州城,其巨大的黑影在天幕上若隐若现。徒步行走了十几里,队伍中的欢声笑语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声。一名罪犯小声地抱怨走不动了,却引来了一阵严厉的喝斥。

道路在苍茫的暮色中向前延伸,两旁的山岭若隐若现,林木茂密,使得路面更加昏暗。突然,队伍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姜文仲急忙上前询问情况。一名衙役走上前来,禀报道:“大人,前方发现一具尸体。”

姜文仲闻言,连忙上前查看,只见一具尸体横卧在道路中央。由于天色昏暗,死者的面部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其斑白的头发和胡须。显然,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姜文仲蹲下身去,用手试探其鼻息,却已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他低头察看了一会儿,也未发现伤口和血迹。

这具尸体究竟是何人所为?是自然死亡还是遭人谋杀?姜文仲心中满是疑惑。他站起身来,大声吩咐道:“阿强、阿斌,你二人留下看守尸体,待明日王县令前来勘验现场。其余人等,随我回城。”

临行前,姜文仲不忘叮嘱两名留下的衙役:“你二人务必守好尸体,若有闪失,我扣你俩三个月的饷银。”那两名衙役满脸不情愿,但也只能无奈接受这倒霉的差事。大队走后,两人站在尸体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也好打发这寂寞的时光。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地面上却是一片漆黑。远处山岭上传来夜枭的啸声,树林中猫头鹰的叫声也清晰可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守着一具尸体,心中的恐惧自不必说,而寒冷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夜深了,寒风凛冽,吹得两人瑟瑟发抖。阿强忍不住抱怨道:“这般寒冷,若是在此站上一夜,非被冻僵不可。咱们得找个地方避避风。”

“那尸体怎么办呢?”阿斌有些担心地问。

“嗨,一具尸体而已,还能有谁会来偷它不成?”

阿斌一想也是,便随着阿强离开了原地。两人沿着大道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一处悬崖下有一块巨石。两人走到巨石的避风处,拾了些干柴和枯树枝,点燃了一堆篝火。围着篝火坐下后,两人掏出干粮烤热后吃了下去。肚里有了食,身体也暖和了,两人开始愉快地聊起天来。不一会儿,困意袭来,他俩便相继睡着了。

阿斌是被冻醒的。他睁开眼睛一看,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堆黑色的灰烬。天色已微微发亮,东方出现了鱼肚白。阿斌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连忙推醒阿强道:“快醒醒,天亮了,咱们快过去看看吧。”阿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好吧。”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来到尸体所在的地方,却发现尸体竟然不见了。两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嘿,真是见鬼了!莫非真有偷尸的贼人?两人急得团团乱转,在周围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阿斌哭丧着脸道:“这可如何是好?县尉说丢了尸体要扣三个月的饷银,我老婆下个月就要生了,没有饷银她怎么做月子啊?这可怎么办?”阿强也愁眉苦脸地说道:“我还有六十多岁的老母要赡养,一家老小都等着饷银买米下锅呢。”

两人唉声叹气地抱怨着倒霉的命运。过了一会儿,阿强突然一拍脑门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昨天中午我路过那边山坡时,看见有几个人在埋死人。咱们不如去那里把尸体偷回来怎么样?”阿斌有些犹豫道:“偷尸?万一被发现怎么办?”阿强不以为然地说道:“嗨,昨晚那么黑,县尉也没看清死者模样,怎么会发现呢?”

阿斌想了想也觉得这是个办法,便点头同意了。两人离开大道,沿着一条小径爬上了山岭,穿过一片树林。东方晨曦初绽,霞光从枝叶间洒落进来,小鸟在枝头欢快地歌唱着。他们走出树林后又走了一会儿,阿强用手一指道:“你看,就是那儿。”阿斌定睛一看,只见前面山坡上果然有一座新坟。

两人走到坟墓前,二话不说便抽出佩刀开始挖坟掘墓。尸体埋得并不深,也没有用棺木,只是用一张芦席包裹着。两人挖得满头大汗,终于将尸体挖了出来。他们将尸体放在一旁,又将坟墓恢复原状,这才扛起尸体心满意足地下了山。

两人回到大道上,将尸体摆放好,然后坦然地站在路旁等待。他们忙完这一切后,天色已经大亮,陆续有行人路过。行人远远看见地上的尸体,都吓得连忙绕开走。

日上三竿时,从城里方向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王振翼。他左边走着姜文仲,右边则是背着工具箱的乔慧娟。姜文仲看见地上的尸体后,用手一指道:“振翼,就是那儿。”

王振翼缓缓走近,目光如炬地审视着那具尸体。死者体型中等,圆脸微胖,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他示意乔慧娟打开工具箱,取出验尸服和布手套穿戴上,然后蹲下去开始验尸。尸体的表面并无明显的致命创伤,但脖颈上却有一道明显的索痕,颜色暗黑,令人触目惊心。死者嘴和眼睛大张,舌不伸出,也不抵齿,手掌伸展,头发散乱,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临死前的恐惧与挣扎。王振翼将验尸结果一一报出,乔慧娟站在旁边认真地做着记录。

验完尸体后,王振翼站起身,眉头紧锁。乔慧娟收起表格,轻声问道:“大人,他是上吊自杀的吗?”王振翼摇了摇头,道:“如果是自缢,索痕应该在左右耳后交叉,可他颈部的索痕却是平行而过,且印痕较深,颈上皮肉也有指爪抓过的痕迹。显然,他是被勒死的,而且是隔着坚硬的东西,比如树木和柱子等被勒死的。”一旁的姜文仲闻言,脸色一变,道:“你是说,他是在别处被勒死后,再抛尸此处?” 王振翼点了点头,目光中透出一丝坚定:“应该是这样的。”

姜文仲转身刚要走开,却见王振翼凝视那具尸体,久久未移目光。他心生好奇,遂问道:“振翼,你可是又窥见了什么异样之处?”王振翼微微颔首,缓声道:“观此人之相,颇为奇异。瞧他面皮黧黑粗糙,红斑遍布,显然是久居高原之地。”姜文仲闻言,惊愕道:“你是说,他是吐蕃人?” 王振翼却摇头道:“不,从相貌上看,他应该是中原人,只是不知为何在吐蕃滞留多年。”

姜文仲听罢,亦注目那尸体,终于看出了端倪。他召来那两名衙役,问道:“此具尸体,可是昨夜所见的那具?”二人点头称是。姜文仲瞪眼斥道:“胡说!昨夜我虽未细看死者之容,但记得那尸体须髯满面。尔今观此具,下巴光洁如玉。且昨夜那尸体衣衫褴褛,此具却衣着光鲜,宛若富商。你等何以解释?”

二人闻言,支支吾吾,不能言明。姜文仲怒道:“速速招来,那具尸体究竟何在?此具又是从何而来?”二人吓得跪倒在地,阿斌颤抖着声音道:“昨夜那尸体已然遗失,此具乃是我等从一座新坟中掘出。”

“新坟中掘出?”王振翼闻言,走了过来,“那座坟墓是何家之墓?速速引我等前去查看。”二人连忙起身,引领众人沿着小径攀上山坡,穿山越岭,来到那座新坟前。王振翼细观之,只见此坟毫不起眼,既无墓碑,又无标志,宛若一座荒冢。阿强立于其旁,将昨夜之事细细道来。

王振翼听罢,问道:“昨天埋尸者共有几人?你是否看清他们的相貌?”阿强道:“共有三人。只因距离甚远,小人又急于赶往大店镇,故只匆匆一瞥,未能看清他们的相貌。”

次日午后,王振翼正于书房中翻阅卷宗,姜文仲匆匆而入。他端起桌上的杯子,饮了一口清水,抹嘴道:“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原先那具尸体,乃是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居于东门外五里的凤凰村。昨日傍晚,他自城中归家,途中忽发急病,倒地不起,被我们误认为已经死了。”

“他所患何病?”王振翼问道。

“说是心气病。”姜文仲答道,“当时他气息全无,宛如死人。可夜半时分被冷风一吹,竟然苏醒过来,就自己爬起来回家了。”

王振翼点头道:“既然如此,下一步当先查明那具尸体的身份。”

姜文仲道:“此事我已派人去查。城内各坊,以及城外三十里之内的集镇乡村,皆已派人询问。可并没有哪家在那里埋尸,也没有发现有人失踪。看来,要查清楚那具尸体的来历,还真得费一番工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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