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蜀地商人

那具无名尸体已经运到了县衙,就放在冰室里。为了揭开这具尸体的身份之谜,王振翼陪同乔慧娟去了一趟冰室,让她给死者画了一张画像,然后复制十几张,张贴于城内各处街市路口,并设下赏金,以求知情者前来报信。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两日之后。王振翼正在书房中忙于公务,忽闻乔慧娟轻声呼唤:“大人,有人来报案。”他微微抬头,乔慧娟转身对门外道:“进来吧。”随着话音落下,一位青年男子踏入书房。他身着麻布衣裳,头上扎着一块布,俨然一副店小二模样。他走至王振翼跟前,恭敬地施礼道:“小人见过大人。”

王振翼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哪家店里的伙计?”那男子回答道:“小人是同福客栈的伙计。大人张贴的画像,与小店中一位客人颇为相似。那客人前几日离店后,便未曾归来。我们原以为他离开了本城,并未在意。今日,小人在街上见到那画像,便回禀掌柜,掌柜让小人速来报案。”他口齿伶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王振翼闻言,心中满意,放下手中的账簿道:“甚好,你便带本官去你们客栈一探究竟。”于是,他唤来姜文仲,两人离开县衙,跟随店小二穿过数条街道,来到同福客栈。

客栈门前,一位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王振翼看着他问道:“你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吗?”那男子连忙点头称是。王振翼吩咐道:“那你便带我们去那位客人的房间。”

掌柜引领着他们来到客人的房间。房间内陈设简单,仅有一张床铺和几件家具。掌柜跟在王振翼身后介绍道:“这位客人的行李并未带走,我们也不确定他是否还会回来,所以房间一直为他留着,未曾让其他人入住。”

王振翼仔细查看了客人的行李,除了几件衣物外,还有一件牦牛皮制成的坎肩和一个挂在脖子上的挂件。那挂件由一根彩色绳子串起,上面挂着几颗不起眼的珠子和两只打磨过的牦牛角。这件牦牛坎肩和那个挂件让王振翼断定,这位客人确实曾在吐蕃待过。

然而,王振翼在房间内仔细搜查了一番,并未发现其他线索。他走到掌柜面前问道:“你能否介绍一下这位客人的情况?他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掌柜已让伙计取来了登记簿,他递给王振翼道:“大人,客人的信息都在这上面记录着呢。”

王振翼接过登记簿一看,上面记载着客人名叫范喜,是一位来自蜀地的商人。他将登记簿递给姜文仲,继续向掌柜询问道:“就只有这些信息吗?就没有其他的吗?比如他与哪些人有过往来?”掌柜闻言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王振翼眉头紧锁,吩咐道:“你去把店里的伙计都叫过来。”掌柜立刻将店里的伙计都叫到了王振翼面前,一共三人。然而,他们对此也是一无所知。那名前来报案的伙计说道:“这位客人向来独来独往,从未见过有人来找他。而且他在店里住的时间并不长,头天住进来,第二天下午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了。”

王振翼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与姜文仲离开了客栈。回到县衙后,他坐在书案前静静思索: 一名来自蜀地的商人,为何会客死异乡?那三个埋尸体的是什么人?是他们杀死范喜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杀死范喜?范喜身上是不是带有金银财物?那些财物是不是他被杀的原因?这一切都像谜团一样困扰着他。

翌日,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县廨的青石板路上。一位家仆打扮的男子,穿着干净整洁,神色略显紧张地走进县廨。经过衙役的通报,他被引领至王振翼的跟前。

王振翼端坐在案前,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家仆作揖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王县令,小人是司马府的管家,司马大人请您今晚去府中赴宴。”言罢,他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张精致的帖子。

王振翼接过帖子打开来看了一下。温长玉被杀后,朝廷又派来了一位新司马。这位新司马姓徐,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王振翼与他只在刺史举行的欢迎宴会上见过一面,此外并无深交,他究竟为何突然邀请自己赴宴呢?

正当王振冀感到疑惑之时,管家又开口了:“司马大人特嘱,请王县令携县尉及善绘之乔姑娘同往。”王振翼闻之,恍然大悟,暗忖:“徐司马请他们去家中,一定跟那名被杀的蜀地商人有关。”

夜色渐浓,王振翼携姜文仲与乔慧娟至司马府。管家早已在门口等候,将他们迎入府内,引至后花厅。徐司马已在此等候多时,双方见面后,一番寒暄过后,便落座于席间。

仆人端上佳肴美酒,宾主举杯畅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司马终于切入正题。他收敛了笑容,面色凝重地说道:“今晚请各位来寒舍小聚,实则是有一件陈年往事需与诸位分享。此事压在我心头多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王振翼忙道:“徐大人有何言,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

徐司马颔首道:“此事发生在十八年前。当时,家父任新会知县,我刚满十岁。那年仲春,家父携我们全家回乡探亲。船行至福建某海域,忽见前方有小船带蓬,上有一女子呼救。家父慈悲为怀,命船家靠近相救。两船相近,突然从蓬中窜出二个蒙面歹徒。他们跳上大般后,挥刀乱砍,家父、家母及众仆皆遭不幸。我与姐姐藏于船仓,然终被搜出。姐姐年长我三岁,我俩跪地求饶,然彼等不恤。一名强盗问我们是什么人,姐姐说她是仆人,我是女仆的儿子。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放过我们,那名强盗一把抓住我,把我扔进了海里。我落水后,猛呛了几口海水,就昏厥了过去。等我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海浪冲到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我在小岛上艰难求生,寻找一切可食用之物。十余日后,一艘渔船从附近驶过,我脱下身上的衣服使劲挥舞,拼命地呼救。船上的渔夫终于发现了我,把我救上了船。我搭船上岸,一路乞讨才回到家乡。”说到这里,徐司马似乎有些伤感,停顿片刻。席上众人默然,皆注目视之。

稍顷,徐司马平复心绪,续道:“昨日,我在街上行走,看见你们张贴出来的画像,画中之人极像当年那名强盗。因此,我特邀各位前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件事,希望能对破获此案有所助益。”三个人一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王振翼道:“徐大人,那另外一名强盗长得啥模样?”徐司马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蒙着面。本来,这名强盗也是蒙面的,但海风吹落了他蒙面的黑纱,所以我才能一睹真容。” 言毕,他转向乔慧娟,微笑道:“乔姑娘妙笔生花,让我知道了仇人的下场,我应当敬你一杯!”乔慧娟闻言,忙举杯与徐司马相碰,一饮而尽。

王振翼想了想,道:“徐大人,您能确定画像上的那个人,就是杀害您全家的强盗吗?”徐司马一听,沉吟片刻,道:“纸上得来终觉浅,须亲见其人,方能确定。”王振冀点头道:“那好,尸体就存放在县廨的冰室里,请徐大人明日移步县廨,最终确认一下。”

“好吧。”

次日,徐司马来到县衙,王振翼亲自陪同他前往冰室。冰室内寒气逼人,一具尸体躺在木板床上,白被单覆盖其上。王振翼命役卒掀开被单,徐司马走上前去,仔细辨认。过了一会儿,他肯定地说道:“就是他!虽然他的容貌变化很大,但我对他的印象太深了,所以还是能够认得出来。”

至此,蜀地神秘商人之死,竟牵涉十八年前知县全家被杀之案。显然,此案愈发扑朔迷离,亟待破解。

徐司马走后,王振翼把姜文仲和乔慧娟召到书房,商议案情。王振翼道:“现在已经确定,范喜便是十八年前杀害徐司马全家的强盗,那他为什么来到许州城,又为何被杀?你们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言。”乔慧娟心直口快,抢先道:“依我看,狗改不了吃屎,他从前是强盗,如今自然还是强盗。他来到许州城,定是来找他的同伙。”姜文仲闻言,忙问:“那他为什么被杀?”乔慧娟道:“或许是强盗之间起了内讧。”

王振翼听了,微微点头,道:“你的话有些道理,但他脸上的红斑又是怎么回事?”乔慧娟一愣,道:“红斑?什么红斑?”姜文仲解释道:“范喜脸上有许多红斑,这说明他曾在吐蕃呆过多年。”乔慧娟想了想,道:“这也好解释,他或许因某种缘由被吐蕃人掳走,在吐蕃当了多年的奴隶,最近才寻得机会逃脱,所以急忙来找他的同伙。而且,他要找的同伙,很可能就是当年与他一同作案的另一名强盗。”

姜文仲听了,惊异地瞧着她,道:“行啊,你的脑子挺好使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乔慧娟得意地笑道:“因为我是女子,你是男子。女子不仅细心,而且还很敏感,这一点你们男子是比不上的。”姜文仲笑道:“看来,振翼把你留在身边当帮手,还真是做对了。”乔慧娟自豪地笑道:“那是自然。”

王振翼笑了笑,道:“这些都只是猜测,毕竟过去了十八年,沧海桑田,期间会发生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还需深入调查,方能揭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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