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阿尔芭和王熙梁关系特别要好,主要是阿尔芭很爱黏着王熙梁,后来阿尔芭干脆申请了宿舍调换,努力说服了两边舍友和后勤老师,搬去跟王熙梁同住了。从此,她选课也参照着王熙梁的选,当然,王熙梁也在暗中参照着陈一玄的选课。

但是,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大部分大学生都开始有了模糊的专业选择了。而王熙梁发现,自己的专业兴趣和陈一玄并不相同,阿尔芭的也与他们的不同。王熙梁比较热爱大自然,她希望自己能经常去观赏花草树木,呼吸原始森林的新鲜空气。当然,中华大学并不乏此类专业,而且还有相当多的老师同学有相似爱好。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与自然的关系越发亲近与密切了,人们想尽办法保护原始森林,恢复自然生态,甚至做了很多探索,帮助有生态功能的新物种落地适应当地自然条件。当然,生态本身是非常复杂精密、环环相扣的,从古至今不乏天灾人祸造成的生态灾难,哪怕是新物种引进,也可能反而变成极具破坏力的入侵物种,除之不尽。几百年前的气候变暖全球危机,终于被人为逆转了,当代人反而开始思考,如果地球运行进入了下一个冰河期,我们人类是否还有充足的碳储备来创造温室效应。或者说,人为调节地球气候,使之变暖或变凉,是地球文明长久存在下去的必修课。

让我们跟随王熙梁,来一起感受一下现代生态学已经发展到了何种程度。在她所有选修的课程中,最有意思的一门课就是大型真菌保育学,这门课是一门实践为主的课程,三个月时间内同学们都在云南省的各处山头调查学习。王熙梁戏谑地称呼这门课为“保护蘑菇课”,她顶着新近晒得黑里透红的脸蛋儿,跟陈一玄等人介绍在云南三个月的见闻。

阿尔芭摸一摸她的小脸,说:“你怎么变那么黑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陈一玄也说:“对呀,采蘑菇不是在森林里面吗?还能把你晒那么黑?”

王熙梁说:“你们有所不知,云南省一省就集齐了全球所有的生态系统类型,热带雨林、针叶林、阔叶林、草原、甚至沼泽沙漠无所不有。我们小组是负责高原草原的,草原也有很多蘑菇,晒个三五日就全黑了。”

李昭清好奇地问:“那你们吃蘑菇了吗?有没有中毒?或者,‘见小人人’,是这么说的吧,就是中毒后出现幻觉?”

王熙梁笑着展示了一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面她满面笑容地提着一个藤编篮子,里面放满了五颜六色、有大有小、形状各异的蘑菇,另一张照片她蹲在地上,和一个比她还大的蘑菇合影,还有夜光蘑菇、会喷烟的足球形蘑菇、指甲盖大小的看起来像啫喱的蘑菇、像森林里小精灵一样精美的蘑菇,等等。

“看起来很毒呢!”李昭清评论说。

“这些都是标本,不是吃的。当然我们也吃了不少,非常鲜美!我个人觉得比海鲜还好吃!”王熙梁笑着说。“不过,大部分蘑菇是受到法律保护的!我给你们看一下国家一级保护蘑菇,当地人居然还专门给每一朵一级菇搭了小房子,挡风遮雨、防止被啃食和踩踏。”

她展示了一个小视频,画面中有一个伪装成落叶的小栅栏房子,房子周边还挖出了排水渠,仔细看那个房子里面容纳了一个扇形蘑菇。她解释说:“我们给每株一级菇具体的卫星地理定位,共生森林也保护起来了,还得及时除草,让蘑菇有刚刚好的光照和通风。其实每一朵蘑菇相当于一个果实,它真正的实体是地下的菌丝系统,像一棵长在地下的大树,而且这种蘑菇需要有共生的成年松树才能生长。”

“哇,我没想到人保护蘑菇都能做到这种程度。”陈一玄边听讲边赞叹。

“这个一级菇看起来就不好吃。”李昭清嫌弃地说。

“是不好吃,但是当地人非常喜欢。就是因为过度采摘才差点灭绝的,现在成了国家一级保护蘑菇了。”王熙梁说。

“国家一级保护蘑菇还能吃到吗?你吃过了吗?”阿尔芭问。

王熙梁点点头,她解释说:“我们对大型真菌的保护是以人工繁育和原生境保护为主,一朵蘑菇只是一个果实,我们是可以少量采集利用的。而且收集它的孢子(相当于植物种子)也需要把蘑菇摘下来。”

“菌丝是看不见的吧?”陈一玄问。

“是的,我们都是依靠土壤真菌测序技术来确定其存在的,实际上有很多菌丝几年才萌发一次地上蘑菇,而且那些蘑菇不到七天就枯萎了。计算机算力足够和测序几乎不花钱的前提下,我们基本上对每一棵树、每寸土地都进行了采样。这么说吧,没有哪棵树下、甚至没有哪棵小草下的真菌菌落是一样的。地球土壤的生物信息含量实在是太高了!”王熙梁说。

“怪不得月球和火星的生态农业技术难以突破。地球土壤真是积累了上亿年呢!”陈一玄说。

王熙梁还选了一门生态园农昆虫课,培育新品种昆虫,她选的是鳞翅目,就是蝴蝶和飞蛾。在现当代的花园,人们已经不局限于观花观果了,因为人们培育新品种蔬果花卉的水平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和超越想象的程度。比如,植物园可以直接以蓝色为主题举办花果展,里面有人工繁育的天蓝色的玫瑰、郁金香、芍药甚至桃花,蓝色的春季葫芦和茄子,蓝色的鸡蛋大小的蓝莓、草莓和树莓等。蓝色花卉在自然界非常少见,纯天蓝色的高山绿绒蒿,几乎可谓是仙界之花。还有透明色、黑色和绿色展区,都属于比较稀罕的。既然人们已经把蔬果花卉玩明白了,自然就不想只局限于观花观果,只有加上各式各样的翩跹蝴蝶,才算是真赏心悦目呢!

最受欢迎的观赏昆虫,就是蝴蝶、蜜蜂、瓢虫、金龟子、蜻蜓、草蛉、竹节虫、天牛和飞蛾。当然,观赏飞蛾品种的大肚腩经过代代选育,已经变得跟蝴蝶的肚子差不多细瘦了,还有很多人不可思议地觉得飞蛾的脑袋毛绒绒的很可爱。在各地的花园中,还需要防止人工选育的观赏昆虫逃逸到大自然中,造成外来生物入侵和基因污染,通常都是设置了专用的昆虫天幕,还采用了一定的昆虫不育技术。

随着生态园艺学的发展,人们也开始适当释放一些人工昆虫品种,替代或者补充天然的生态昆虫缺位。经过几百年广泛的杀虫剂和各式杀虫仪器的使用,很多地区的昆虫物种系统性崩溃了,可惜的是人们甚至不知道具体灭绝了多少物种。还好人工繁育昆虫并不困难,人工选育功能性的昆虫品种也被一一攻克,尤其是授粉类昆虫。

王熙梁的本科结业课题是培育玫瑰水晶眼蝶的其他颜色品种,她的课题导师已经做出来了橙色、黑色和红色,但是想解锁别的颜色,总是会导致新品种蝴蝶的翅膀不再是透明的。为此,课题组需要彻底解开玫瑰水晶眼蝶的翅膀颜色发育的遗传学路径。其实,这类昆虫本身的实用价值并不大,授粉功能也是有限的,主要是观赏和基因多样性价值。王熙梁的本科课题做得很好,她解开了玫瑰水晶眼蝶翅膀颜色发育遗传调控的关键路径,并解锁了绿色、蓝色、紫色、全透明和红黄渐变色的眼蝶新品种,现在这些蝴蝶都在中华大学的万花温室里面翩翩起舞。

王熙梁的本科课题导师非常希望她能继续留在课题组,还为她撰写了充满褒奖的长篇保送推荐信。当然,保送名额确实属于王熙梁,她的综合成绩和科研成果都是名列前茅的。本科课题导师人很好,于是王熙梁在研究生阶段的选导师时,非常犹豫。

关于选择课题和导师的问题,她只和陈一玄一人商议了。

王熙梁问:“要不要就选择本科课题组呢?继续开发蝴蝶新品种之类的。”

陈一玄问:“这是你的初心吗?是你的人生规划和梦想吗?”

王熙梁无奈地摇摇头。

陈一玄说:“那我想答案很明确了。你不会因为觉得不舍人际关系,就放弃真正重要的人生使命,不是吗?”

王熙梁听到这个说法,愣了一会儿,她想反问什么来着,却忘词了。

陈一玄继续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想找到生态学的哲学意义,想知道人类怎么能和这个地球的其余居民相伴而行。你现在找到这个意义了吗?”

王熙梁再次无奈地摇摇头,她说:“事实上,我们依然得依靠夺取动植物的生存权而存活,宝盖头的‘它’们为我们提供了食物等用物,让出了领地,甚至很多物种悄然退出了整个地球,不在人类记录的自然史中留下一笔痕迹。”

陈一玄点头,他说:“恐龙灭绝很久了,但我们人还是把它们存在过的历史给挖掘了出来。在恐龙化石被确认之前,对人而言,恐龙是不存在的。哪怕人类灭绝了,地球也会自然而然地诞生出某种生物霸主,也肯定是依靠进食别的生物而存活,在下一次的随机大灭绝事件中从王座上退下甚至消失。只是,唯独不会有人来观察、记录、思考、和感叹这一切的发生。乐观点来说,恐龙可没有发明生态学!人类本身可以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地球物种大灭绝的恶势力,也可以否极泰来,反而能挽救绝大多数物种免受天灾而灭绝。我们人既然可以使物种多样性大大降低,说不定有朝一日也可以使多样性大大增加呢?只要时间足够文明的发展,一切皆有可能。”

王熙梁莞尔一笑,她想到自己在本科阶段就可以依靠智慧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增加了玫瑰水晶眼蝶的基因多样性,说不定生态学的未来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乐观。听了陈一玄的话,她已经脑补出人类及时阻止了一颗行星撞地球,带领众多地球子民们移居太阳系别的星球等等。

王熙梁最终选择了自然基建课题组,建设大自然本身就是一种重要的基础建设,包括水体净化、土壤恢复、动植物真菌物种多样性保护、生态功能评估等等。对了,由于现在沙漠改造为森林的效率太高了,学院有一位老教授还专门开了新课题,叫做“保护沙漠”。

她们大自然生态学院的面试非常宽松,甚至不需要按照分数来择优录取,因为研究方向实在是太多了,没有办法形成所谓的研究热门、或者最受欢迎的课题组。面试的时候,老师和同学们一起去大学隔壁的森林中漫步和野餐,顺便介绍几个课题组在森林中布置的项目。这一群人偶遇了一家子狐狸,其中一位年轻男老师介绍说,这一家狐狸是自己的课题组在负责,他凭借远处三只小狐狸在密林中微微露出来的耳朵的轮廓,就准确地分辨出来谁是谁了。路过小溪的时候,一位中年女老师邀请大家品尝一下溪水,她自己主动捧起溪水来就喝。这一举动惊得同学们大呼小叫的,因为现代人没有人敢随便喝“野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不好的污染物。女老师很开朗地笑了,她说这条溪水她们已经连续监测三个月了,所有的化合物都查过,可能比大家水壶里的水还干净。于是就有胆大的同学也品尝了一下,惊呼“凉丝丝的很甜呢!”引得众人纷纷捧喝。还有一位老教授一直在回答同学们问的各种植物和真菌的名称,都是很长的拉丁名学名,老教授的拉丁语发音也很有趣,他还会顺带说一下这些物种的趣闻轶事,比如某种很喜欢通过地下根系和菌丝来“聊天”的树。虽然用指机扫描一下就可以识别出这些物种,但是人传人的物种识别更亲切有趣。王熙梁非常喜欢这种散漫的人际关系,好像只要一群人一起进了树林子,就会自然而然地放下各种人际关系的不愉快。

简单的野餐后这群老师和同学们坐在西面的山坡草坪上晒太阳,时不时抬头观望盘旋在头顶的老鹰。这时候,大家开始天马行空地讨论各种事情,甚至包括生态学老师们如何带孩子之类的家庭琐事。最后,话题终于转到了生态哲学问题上来了,王熙梁就是在听到这一番论述后,在心中选定了自己的导师。

她的导师名叫马南山,是一位中年男教授,从事生态系统的区域性评估和建设。这位老师对生态建设的终极意义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就是“以人为本,人本自然”。他阐述说,我们人类现在拥有对地球生物资源的统治支配的极大权限,这是一种自由,同时也是一种约束。自由在于我们可以充分观察、学习和研究天上、地下和水中的各种生物,约束在于我们其实并不能完全了解它们,缺失任何一个物种都可能导致我们最终解不开我们人类自己的谜题,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们甚至不确定,这个地球生态系统,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是不是宇宙的唯一。我们生态建设并不是要彻底地让出人类对大自然的支配权限,而是去珍惜和利用生而为人,从而能知能觉的这种智能,把对我们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很重要的大自然给保护好和建设好,能代代传承下去。马老师朗诵了一句李白的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他说,如果不是因为国家的自然基建工程,恐怕今日的我们,已经无缘知道什么是“两岸猿声”了。

对了,因为王熙梁所在的专业有各种各样的实验仪器,陈一玄的那朵面试玫瑰花,也被王熙梁通过高科技方法保存好了。本来那个神奇的方法是用来保存蘑菇标本的,就是通过低温真空置换技术,将蘑菇里面的水分子置换为二氧化硅和氮气,从而使蘑菇的颜色和形状能够栩栩如生地保存下来,甚至散发出水晶的光彩和闪亮。她成功将那朵玫瑰花置换为永生花,把先前掉落的花瓣也放一起,装在真空标本盒里面。那个玫瑰花盒子就被她放在寝室书桌上,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你是有多喜欢那个陈一玄呀?”阿尔芭皱着眉头说。她指了指那个玫瑰花标本盒。

“哎,你不要瞎说,我们大家都是朋友关系啦!这朵花我要送给他做毕业礼物,而且我觉得这朵花很有哲学意义呢!”王熙梁赶紧解释。

“听我一句劝,我觉得他这个人只适合当朋友,明显就是不会心疼女朋友的那种类型!你那么优秀,一定要找一个爱你胜过你爱他的男朋友才行!”阿尔芭振振有词地说。

“不跟你解释了,我还没写完报告呢!”王熙梁扭头不说了。突然,她又转过来说:“对了,这朵玫瑰花被保存下来的事情,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呀!”

“我才懒得嚼这舌根呢!”阿尔芭愤愤地回了一句,后来,她果然对此事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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