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大家都挺忙的。李昭清接了一个艺术项目的大单,是全球巡回展览中国古诗、国画和古乐配合的虚拟空间。这个项目是国家文化局承办的,主持人是柳宗古老先生,老爷子不仅要确定好各方参展单位,联系国内外的艺术家,安排展览行程,还要出一个自己的新作品。没想到平时悠闲若仙的老爷子,做正经事业的时候,竟比年轻人多了十二分的专注和精力。李昭清感觉连他说话的语调都变了,变得非常简洁、干脆和利落。神奇的是,平时老爷子都是独来独往的,这会儿身边竟然多出来五六个秘书,每位秘书负责一条项目线索,往前赶进度。李昭清平时就不怎么能和老爷子搭上话,这会儿更没人搭理她了。正在李昭清以为自己得了清闲的时候,被老爷子唤去做事了。

柳宗古说:“小昭,我安排一个展位给你如何?这是全球巡回展览,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呢!”

李昭清受宠若惊,她首先表示了万分的感激,随后又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主要还是年轻资历浅不敢保证作品能达到那么高的层次。

柳宗古笑呵呵地说:“放心吧,我会帮忙评价指点的。”

李昭清说:“谢谢柳老师!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问我是做哪个题材的作品呢?”

柳宗古想了一下,他问:“你家乡是哪里的?”

李昭清说:“我是杭州人。”

柳宗古说:“那你就做江南景致的题材吧,描写江南美景的古诗非常多呢!”

李昭清马上回应:“谢谢老师!做江南题材对于我来说确实容易很多!请问老师这边还有什么我可以出力的吗?”

柳宗古说:“你把作品做漂亮了,就是对我们这个项目最大的贡献。”

李昭清特别高兴,能得到这种机会,可以说是一生难求的,尤其是在自己年轻的时候。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拿出最棒的作品,不辜负导师的赏识!

得知老爷子的作品《江雪》也参加巡演,李昭清还提醒老爷子,不要把这个作品的空间温度调得太低,以免有观众着凉了。没想到老爷子爽快地同意了她的意见。

王熙梁也很忙,导师马南山教授让她整理华南虎的放归野生生态环境资料,包括猎物、巢穴、植被和领地等。马老师还特别交代了要最新版的生态资料,包括和卫星植被监测核对过的地图资料。

王熙梁谦虚地问老师:“请问马老师,卫星植被监测的地图资料怎么查呢?”

马老师回答说:“你可以去找杨虎贵师兄问一下,他做这个项目已经有两年了,等他博士出站,你就是他的项目接班人。”

王熙梁点头答应,她还抱着一个纸质的笔记本,在本子上速写下谈话纪要。王熙梁是一位非常懂事和体贴的孩子,很多人会选择用电子设备全程录制和导师的谈话,但是王熙梁非常自觉知礼,就像递出剪刀的时候,要让尖的一头对着自己一样,她的举止总是恰到好处的让人觉得舒服。

因为王熙梁也是刚接触到生态基建工程,好多问题她都不懂。她还很好奇地问马老师:“请问那些放归的华南虎不会伤人吗?华南地区人口密度这么大。”

马老师笑着说:“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你才刚刚开始学习,我先不解释那么多,你接触多了自然就什么情况都知道了。”

阿尔芭也很忙。彭罗杰教授指点她去主动寻找自己感兴趣的课题,只要大的范围在“全球民族流动性带来的政治经济学冲击”之内就可以了。阿尔芭自己就是民族大融合产生的爱情结晶,所以她其实没有想过从“冲击”这种偏负面的方向去思考全球人口流动带来的效应。

阿尔芭问:“彭老师,请问我应该从什么地方着手思考这个问题呢?”

彭教授起身,从他身后层层满到天花板的书籍墙上,很快地索引到一个伸手就可以够得到的一层书。他抽出其中的一本很厚重的大书,书看起来很笨重很沉,他拿出来的时候双手举都有点吃力,手肘晃动着,差点儿砸到他自己。他把那本大书放在桌面后,熟练地把那一层的书都推整齐,用书立支撑好。他不动声色地又锁定靠近天花板另一本大书,从角落翻出来一个站椅,站上去,颤颤巍巍地举出来另一本大书,放在刚才那本大书上面,又站上去把书整理齐,书立推好。就这样前前后后他总共找出来十几本书,摞起来正好把阿尔芭的头顶都给挡住了。

阿尔芭呼吸声更微弱了,估计是被这一摞书给震慑住了。

阿尔芭心虚地问:“请问,彭老师,这些书,我都需要阅读吗?”

彭老师从书堆后面探出脑袋,看着阿尔芭,说:“稍等,这些书我不是借给你的。”

只见他从侧面用手指一本一本地点兵点将,然后锁定了最下面的那本大书,于是他又不厌其烦地一本一本地把书拿起来,按照大小分类为三摞。他拿到了最开始的那一本,硬壳烫金的标题《世界民族史》,他用中指指背轻轻敲了敲那本书说:“就从这里开始吧!”

阿尔芭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她这学期的选课还没有完成,单是增加这一本书都会成为她难以承受的学业负担,更别提旁边还有十几本。

彭老师严肃地说:“要想在政治经济学方面做出成绩,必须对人类历史有充分的了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是民族?”

阿尔芭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想,所谓民族,应该是一个由共同历史形成的,在文化、语言、政治经济等方面可以形成一定区分的概念。”

彭老师说:“我都不敢确定什么是民族,你觉得这个定义就一定准确吗?在现代社会,语言的区分还重要吗?”

阿尔芭的呼吸变得更悄无声息了,她更加心虚了。

彭老师铿锵有力地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在是‘合’字当先,所以‘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变得更加困难了。我们去区分民族,就是为了拆开人类之‘合’,我请问你,这种课题研究,可以视为容易的研究吗?”

阿尔芭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心中升起了一种神圣的敬畏感。

彭教授翻开那一本《世界民族史》,找到第一章对民族的定义,慢慢地念了一遍,说:“按照这本书对民族的定义,你刚才的回答是对的。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们是做研究的,要对已有的定义和概念持有一种怀疑和批判的精神。”

阿尔芭赶紧点头,做出了非常诚恳的表情。

彭教授说:“你看,我这本书是五年前的版本,你得去借最新的版本来阅读。这本书不要求你全部逐字阅读,但是浏览完这本书,你至少要能对世界民族史有大致的认知。你需要从中挑选出你重点关注的地区和民族,以后发展为你的课题。我不建议你研究‘全球总民族’这种大范围的命题,你可以从比如‘中国西北少数民族和西亚民族交流’这种小范围的命题入手。”

彭教授把那本厚书往阿尔芭那边推了一推,阿尔芭也没有把书转过来,就着倒写的字翻看了一下大致信息和目录。

彭教授按照一定的逻辑顺序对阿尔芭需要查阅的书目做了交代,包括《共产主义社会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社会政治经济学》,《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经济学》,《中国封建社会历史》,《人类的全球迁徙》,《彭罗杰论世界民族融合》等。其中一半的书都是彭罗杰教授单独或合作写成的著作。

彭教授说:“从书本入手是相对容易的,我一直不敢轻视教科书,我到现在这个年龄,也还不忘时时阅读教科书,教科书往往比学术论文更全面,对学生的科研入门也更友好。当然,很快你就得放下书本,从学术论文入手做科研了。这只是个开始。”

阿尔芭只能点头应允,看来彭教授的本意就是让她老老实实地把这些书啃下来。

彭教授说:“我们下一次的讨论议题由你来确定,到时候我们应该有更丰富的共同话题了。”

阿尔芭低头耸肩,轻轻地关上了彭教授办公室的门,他一本书也没有借给她,却在她的肩头压上了沉重的担子。

大家都很忙。于是,周五的晚上陈一玄约小伙伴们出来聚一聚,第一个推脱的是李昭清。

李昭清说:“老爷子接了一个全球艺术巡展项目,分给我一个展位,我现在连题目都还没定下来呢!好焦虑!对了,到时候开展第一站是巴黎,从巴黎开始,我大半年都得在国外出差呢!”

听到李昭清说没空,阿尔芭也说:“我也很忙!彭教授给我指定了18本书,都是硬骨头,一本比一本难啃,加上我这学期的选课,我人要废了!现在晚上都不敢睡觉了,呜呜,谁可怜可怜我?”

就连王熙梁也无奈地说:“我也忙哎!马老师让我查卫星地图和一大堆资料,我从来都没有学过这方面内容,师兄只教了一点点,还是得靠自己摸索。想要拿中华大学的研究生学位,原来入学考试才是最容易的第一步呀!”

陈一玄说:“寻找外星人课题有了重大进展!不过你们好像不在乎,我理解你们,我也很忙!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知道了答案能直接悟道升天’级别的进展。不过算了,大家挺忙的,这学期还是照顾好各自的事情吧。你们应该也没时间看飞鞠决赛了,呵呵。”

沉默了一会儿,李昭清忍不住了,问:“寻找外星人还能有进展?悟道升天级别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说来听听!”

陈一玄咳嗽了两声,说:“抱歉,无可奉告!”

阿尔芭也忍不住说:“飞鞠决赛我不可能错过的,一年就这一次机会!怎么?你陈一玄还有本事买到现场票吗?”

陈一玄回答:“飞鞠决赛的现场票我可抢不到!到时候大家在超级报告厅见,一起看现场比赛的立体直播。不过我奉劝你以学业为主,不要想着看比赛,一个比赛可不能耽误你啃书本,哈哈!”

阿尔芭愤愤不平地说:“陈一玄,我告诉你,我阿尔芭可不是几本书就可以拖垮的!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止我看飞鞠决赛!”

王熙梁琢磨了一会儿,她建议:“这样吧,我们明天中午在草地聚餐吃三明治吧,本来大家也是要花时间吃饭的不是吗?我很好奇陈一玄的课题能有什么进展。我们定期聚一聚的好习惯不要丢了,以后忙的时候还多着呢,不能因为忙就不和朋友们联络了,不是吗?”

于是李昭清和阿尔芭都表示同意,阿尔芭说:“正好我妈妈寄了一盒手工巧克力来,大家一起尝一尝。”

周六中午大家准点到达草地,王熙梁铺好野餐布,贴心地放了四个坐垫,打开一盒果盘。

阿尔芭也把手工巧克力拿出来分享,引得李昭清的赞叹:“这是你妈妈做的巧克力吗?好精美呀!巧克力最好吃的一般还是黑色的,哇,这颗好吃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松露巧克力了!”

阿尔芭回答:“是我妈妈做的呢!她最近在一家传统比利时巧克力店打工,专门做了一盒寄给我。”

王熙梁还没等大家开始吃三明治,就问:“一玄呀,能说说看你的项目进展吗?悟道升天是真的吗?”

陈一玄也不再卖关子,他说:“既然把你们几个大忙人都给请出来了,我也就不瞒各位了。在我公布答案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先放空自己的头脑。”

阿尔芭问:“放空头脑?怎么放空?我脑袋里面现在是满当当的政治经济学,放空了我导师不找我麻烦吗?”

陈一玄笑了,说:“不是让你丧失记忆,我是说,请暂时进入一种心无杂念的状态。来,跟我一起做几个腹式呼吸,有意识地放下杂念。”

说着,陈一玄示意,深呼吸到腹部,缓慢地吐气,几位女士乖乖照做。

他低声说:“你的心中,湛蓝如天空,清澈如天空,无云,无风,你很放松,很放松……”

看到大家很快进入状态,陈一玄说:“好了,现在,请让你的心慢慢地回到你的身体里,我们都坐在草地上,准备听陈一玄问一个关键问题。准备好了吗?”

三位女生轻声回答:“准备好了。”

陈一玄问:“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请问,地球是蓝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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