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忠肃候府前。
夏婉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侍女装扮,微微皱眉,“你这偷梁换柱的法子不会害了樱桃他们吧。”
“你担心啊,”即一一略带兴味的看向她,“放心吧,那些守卫既然是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走,就不会害他们性命,不然,只要咱们往外闹出消息,南宫临苦心积累的名声就不用要了。”
“若当真出事,那跟去的几名暗卫也不是吃素的,再不济,我给樱桃他们的迷药也会派上些用场。”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夏婉婉缠着自己一路进城快被揉烂了的衣袖,叹气道。
即一一见她模样,心中也没忍住叹了口气,虽然令牌和人都是假的,但樱桃几人深陷险境,不免令人担忧,只愿这局她赌的没有错。
名声对南宫临来说太重要,他如今还不至于对几个户籍在册的清白人户乱开杀戒。
“哎?”
疑惑的声音引得夏婉婉仰首看去,“怎么了?”
即一一盯着头顶那块金笔勾勒的“忠肃侯府”的牌匾,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匾,是纯金画的?这木底得是金丝楠木的吧。”
“这这门前石雕看着制作精细,活了一样,得是哪位高手的佳作吧?”
即一一突然精神抖擞的模样让夏婉婉的眉头皱得愈深,“我果然没看错你。”
“啥呀?”
“见钱眼开!”
夏婉婉瞪她一眼,跺脚甩袖往府里去。
“额!”
一声闷痛,夏婉婉被来人撞得踉跄,她大吼道,“你怎么走路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了吗!”
即一一闻声看去,只见那冲撞了夏婉婉的小厮跪下认错。
“奴才眼拙冲撞了夏小姐,罪该万死,请小姐责罚。”
“得了,别在门口跪着,你谁啊,新来的?”
“奴才从永宁王府来,世子听闻小侯爷与夏小姐平安回京,特命小的送来一樽玉荷作贺。”
听见永宁王府几字,夏婉婉翻了一个白眼,“知道了,你走吧。”
“是。”
夏婉婉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冲着身后那迟迟不动的人,“喂,还不跟上来。”
“来了。”
即一一别过头去,不再看那小厮的背影,手中握紧了擦肩而过时被塞进来的帕子,心底不由得一慌。
南宫临,他究竟埋下了多少眼线。
皇城,议事大殿。
“臣恭请陛下三思!”
殿外突然传进的声音挡下了皇帝手中去而无返的玺印。
只差一步,南宫临一党极力推行的赋税新法便板上钉钉。
他看着一步一步走进来的沈砚安,目色蓦地一阴,一宦官模样的人悄然凑前道,“守城的人被骗了,他没走崇明门,一人便装骑马从西直门处进京的,夏小姐也回去了。”
“滚。”
冷漠的话从南宫临口中吐出,他盯着沈砚安走进殿前,目光阴鸷。
“微臣参见……”
“免了。”
皇帝突然的举动,令人心中开始嘀咕,细数这位沈小侯爷历来的尊宠,他袭爵当日圣上便另予封赏,良田黄金毫不吝啬。为官不过一载,便树功绩,又被圣上亲封为京左侍郎,常随圣驾左右,近月来更是尊荣甚重。
现下朝觐之时,随意闯入不说,竟能被免去礼节相待。
此番尊荣,便是永宁世子也未见啊。
大殿之中,传来沈砚安沉稳的声音。
“禀陛下,微臣斗胆,求再向陛下进言,月前国库空虚一事。”他微躬着身子,模样极其谦恭,进言却不得人喜。
“此事,众臣已合议由加增赋税敛收,扩充国库,户部新编法案也已送至殿前。”南宫临侧步而出,向上恭礼,眉眼微含,道,“一别数月,小侯爷不知朝中情形也有可原,还望陛下勿怪。”
他恭礼的双手垂下,头微微一偏向着沈砚安,“待到今日皇榜召发,两载之后,国库便能转亏为盈,小侯爷尽可安心了。”
“世子好行事,合议之时本候也在,户部尚书左源,礼部侍郎姜厉几人分明亦上述陛下,强增赋税一事有害民本,虽能缓一时之急,但急功近利行不得。”
“怎么短短月余,户部连法案都修订下来了,尚书左源经年勤恳,怎么偏偏这时贪污入狱,就不怕他人生疑吗?”
沈砚安字字铿锵,语调沉又缓,百官大殿之上,竟丝毫不留情面。
“呵,”南宫临嘴角上扬,“左源贪污受贿,刑部业已审拿归案,小侯爷便是要替昔日好友鸣不平,也应按章程办事。”
“这般,在朝堂上逞一时口舌之快,与街巷泼妇,何异啊。”
沈砚安看着他,面上却无动怒之色,而是掏出一纸状书,“杀人灭口,泼污拿脏。”
话是朝着南宫临脸上扔的,却转身又面陈皇帝,“两袖清风者如此,微臣所观南下六路百姓之情,尤甚此状。”
南宫临双眸微微一敛,那张莫名的状纸被小步递到皇帝面前。
“前年,朝廷已加征山林泽梁至十税二,百姓叫苦连连,南下六路去年复发洪涝,有些州县近乎颗粒无收,县守却不开仓救济,反而蛮横强征,致使涝灾五月,死伤数难计。如此境况之下,上报朝廷的地方官员却寥寥。”
“敢问诸位,这是何故?”
“是我大魏人人贪污拒不上报,还是这重税繁徭压得他们不敢来报!”
“陛下,此状书写有南下六路十五郡县官员的亲笔函印,句句所陈,皆痛心难解之实情。”
“今日新法,还请陛下深思再行。”
皇帝将那份状纸反复仔细地阅了三遍,平缓的脸色慢慢沉下去,阶下有官正欲发言,被皇帝抬手挡回去,“砚安,你说。”
他将状纸一翻扣下,盯住沈砚安又道,“如今之状,你打算如何做?”
“禀陛下,臣一如旧言,于民,与其丰取刻与,不如以利生利。”
沈砚安恭身,闻皇帝并无打断的意思,继续道,“富商大贾者,钱财何其之巨,而我朝商业萎靡,法内,可征收的人户少,既如此,何不以京业为口,开放商利。”
“由工部修缮京业外围官道,引商入京,稍放限商之策,辅之管控,使民自富。往来过路、货物、人头皆可收税,日积月累,国库何愁不实。”
放开限商,历朝历代实不常见,户部不是不曾说过此事,可不过稍提就被人跳出反驳,就连陛下也不置可否。
眼下这忠肃候,是真不怕惹麻烦上身。
“皇商名额也应向南来商户……”
“放肆!”皇帝拍桌厉喝,沈砚安眉眼一松,声音停在帝王怒色下。
“沈砚安,你这是要将这大魏翻个天!”
“臣万死,请陛下为天下生民而计。”
沈砚安随话利落地下跪,如此不卑不亢地模样,倒看得人愈发生气。
他铺散在地的官袍上,兀地落上一只不轻不重的靴子,轻微地拉扯感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林大人,”
“户部可还能拨出多余的银子供给小侯爷修路吗?”
“这……修缮官道,起码也要二三十万两银子。世子不是不知,如今是国库空虚,咱们就算勒紧了裤腰带,也挪不出修路的钱呐。”
“这就有意思了,”南宫临悠悠道,“官中少钱,难道侯爷要变卖祖产去填上修路的窟窿吗?”
“本候如何做,世子若是好奇,不妨等等看。”沈砚安平静地开口。
“哦,看来侯爷这是山人自有妙计?还真是愈发令人期待了。”
“陛下,”
“您不如就准了忠肃侯的请求,修路总得要先筹款,就,十日吧,只十日的时间还不至于耽误新法下行。待十日之期一到,忠肃候若无法按约上缴三十万两白银,再由陛下处置。”
十日?三十万两?
朝中纷纷私言,十日能筹得十万两便已谢天谢地,这永宁王府是在刻意刁难忠肃候啊。
正阶之上,皇帝的脸色却因南宫临的话而和缓,他开口便应下,“好,朕便给你十日。”
“砚安,十日内筹集三十万两白银,朕就许了你的奏请。否则,你自领惩戒,此事也无需再提。”
一日早朝,闹得人是胆战心惊。
“沈小侯爷——”
殿外,沈砚安回首看向声音的来源,南宫临笑眯眯地靠近。
“听闻小侯爷今日回京,本世子特意备下厚礼送往侯府,侯爷一定满意。”分明是送礼,南宫临的话却有一种强买强卖的意思。
沈砚安无心搭理他的笑模样,“世子费心了。”
“客气。”
南宫临略一偏首,目送他离开,半晌,转身向内宫方向离开。
“人几时回京?”
沈砚安驻足,回头瞥了眼身后终于离开的人。
“常州北上,与我们相差不过半月,快马加鞭,估摸再有个三四日就能到京城了。”
“回城路沿途做好防守。”
“只怕有人生事。”
“属下领命。”
上京,侯府。
许是离家数月,叫夏婉婉突然起了兴致,拉着即一一满园地玩赏,“这儿”她指着内园里的一处湖景,“这时节在这吹风正好,只是不能待太久,稍坐会儿太阳就起来了,可晒得很。”
“还有那个秋千,你若喜欢,回头叫阿兄再给你支一架,这架可是我打小就有的,你不能抢。”
“尤其是那儿……”
“好了,”即一一拉住越说越兴奋的人,“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你身子又还没好透,还是先回去休息,明天咱再逛圆子。”
“还说我呢,你瞧你自己,头上虚汗都冒了,这一路上你可比我更像个病人,真真是身娇体弱啊。”
夏婉婉双臂环胸看她,遥遥头,“你说说你,明明自己会医,怎么偏偏自己的身子最差呢?”
“我……”
即一一不知该怎么再编个瞎话糊弄过去,是幼时艰难营养不良所致吗,且不说大夫一眼能看得出来,且好好养着大概会好,不会像她这样子。
难道说是在江陵被那老鸨打的吗,可都月余了,再重的伤也会好转,不像她这般反反复复。
谎话难编,总不能实话告诉她,不如把这事别过去。
“我还没问呢,你明明是夏家的小姐,夏老丞相在京时,你家也是繁荣昌盛,如今就算人不在家门也不算太差,为何你自小到大都是窝在这侯府长大的呢?”
“这有何奇怪,这侯府是我娘的娘家,老侯爷和老夫人是我外祖父母,阿兄的爹是我亲生舅舅。”
“夏家与侯府离的近,两处都有我的院子,我自个儿在哪儿长大都是随我开心,在侯府和在夏家又有什么区别?”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
“婉婉?”
“雪琼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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