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子房,白晰的袍服拂于骏马,像是仙女断落的一缕袖衫,素衣柔面出现在我眼前。
能看到如此动人的身影,这也是我被雍齿夺了丰邑后第一件顺心的事:“萧何,你看那位美人急匆匆的,是有什么大事?”
萧何原也是苦脸,可听到我把子房称为没人,不由得也乐了:“沛公你看错了,那哪是什么美人,骑马的是一男子。”
“瞎说,男的哪会那么白瘦。”
子房愈来愈近,我准备邀他下马,与美人闲话一场。
“这位——”
子房的马儿从我身边驰过,我本想说这位姑娘叫住他,可我看到他那脸上不俗的英气,分明是男人的风范,姑娘二字没有说出口。
吁——
子房收起了缰绳,下马施礼:“这位兄台,不知有何指教。”
我匆忙间改口应付起来:“这位先生指教不敢当,只是见先生火急火燎,想必是有什么难事,先生能否明言,我们这几个兄弟说不定能帮上先生?”
子房自然没有信得过我们这些生人:“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刘季,丰沛人”
子房听了后有些上心了:“丰沛?那兄台可知贵县的沛公刘邦”
“说来惭愧,正是在下,刘邦是杀官起义后兄弟们起的新名,叫了快一个月都没我爹给我的(名字)顺口。”
子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扫视了一遍我身后的萧何、曹参、樊哙,又抱手施礼:“恕晚生不识沛公,晚生张良,乃韩国人。”
“张——良—,这名怎么耳熟?”
身后萧何俯耳给我提醒:“就是博浪沙刺秦的壮士。”
我猛然大悟,这才真正认识了子房。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子房先生,想不到我刘季能在这碰到当世之英雄。”
话这么说,但我仍想不出他一文弱书生是怎么作出掷鼎毁车的壮举。
子房谦虚地否认:“沛公言过了,沛公,前方乃是留县,沛公莫不是去投楚王景驹。”
“正是,先生莫不也是投奔景驹?”
子房摇了摇头:“良虽是求见景驹,但不为归顺,而是劝景驹撤去楚王名号?”
“这是为何?”
不知不觉子房与我的谈话开始严肃起来:“景驹曾有恩于我,今番前来劝他弃王位废王号是为救他性命,还昔日之恩。”
“先生劝景驹废除王号,怎么是救他性命?”
子房便说明深意:“沛公不知,自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六国遗民更奋起反戈,其中莫过于各王室亲贵,莫不聚人马复国?然群雄纷出毁暴秦根基,但若只谋一己之私岂能长存?诸豪杰过人者,首推项梁,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项梁乃楚国名将之后,麾下已统六七万江东子弟,誓要复仇雪恨并将立楚怀王之孙熊心为王,如此一来必不能容世上另有第二个楚王。景驹若继续称王,必引来项梁兴兵讨伐,性命忧矣,且两强相争更会令亲者痛,仇者快,无需秦军便已自乱。”
子房一番大论如雷击一般,我瞬间明白我投奔景驹的举动是多么不合时宜,其余众人也是纷纷坐不住了。
萧何直言:“沛公,看来这次借兵还是不去为好。”
我明白萧何的话有理但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不借?那到哪里去借兵?”
子房不解:“沛公何事需要去向景驹借兵?”
“先生莫怪,不知是哪里冒出的魏王怂恿我的部下雍齿造反,趁我外出夺了我的丰邑,现在我们这些已成丧家之犬,向各诸侯借兵求援,只有景驹答应相助。”
樊哙、周勃、夏侯婴这些跟着我的兄弟都炸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闹哄哄的,把我吵得够呛。
“别吵了,吵能借来兵吗?”
大家马上静了下来,但该急得还是急,子房主动提议:“沛公若不知进退,可在此等候,容我先去游说景驹,不论成与不成都须等我回复再作定夺。”
樊哙他们都异口同声:“这个主意好,沛公都这样办吧”
我思虑再三,否决了这个提议。
“我们出来借兵是为干什么,是为了自己活命吗,我们是借兵是为了夺回丰邑杀了雍齿这个狗贼,救出自己的父老,景驹若真肯仗义相救,那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项梁真来攻打又何妨,死了便是,你们怕死便就此散伙,我一个人去借兵,不杀雍齿难解我心头之恨。”
樊哙他们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同意了没有,萧何想说话但被子房抢先了:“既然沛公有此气魄,定能遇难成祥,良与沛公一起去见沛公。”
“正合我意。”
说罢我们一行人便去投了景驹。
然而天下真没有白吃的酒席,到那后才明白,真被子房言中了,几个雕花枕头在冒充英雄,但还是有一两万兵马的。
而我入伙后,景驹也没按信中所言借兵给我,而是一番客套后想先让我派兵攻打砀县的秦军,而子房留下来极力给景驹表明贸然称王的后果。
我没有选择,只好带着不到三千的人马攻六千秦军的砀县。
正月,两军在萧县以西交战,我军大败。
我们只能退回留县休整,将近一个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兄弟们整天发牢骚还得受景驹那群手下的窝囊气。
今天,景驹又下令让我攻打秦军。
我整合了剩下的残部,被迫出发,令我想不到的是子房突然来了。
“子房先生,你怎么到这来了”
子房叹气:“景驹不听我计,我数日进谏来不下百次,亦是报了他的旧恩。今日离他而去,与沛公共患难。”
我激动地把手拍了他的臂膀:“好兄弟,想不到我刘季落难之际还有子房先生这种大贤助我,不枉此生。”
子房却十分乐观:“沛公未免言重,此时还不到赴死之时。”
“我哪里想死,可景驹非让这点残兵败将攻砀县,这不是送死吗”
子房自信地摇了摇头:“沛公何必看轻自己,沛公将寡士少,但曹参、周勃、樊哙都是忠义敢死之人,反观秦军虽有六千士卒,但皆是释放的骊山囚徒,与秦为伍实为活命,人心涣散,只要攻其这点,六千兵力便可减去大半。”
我一听言之有理,但马上又觉得有些想当然了:“可他们兵力毕竟多出一倍,真能按先生所讲,我们上一次又怎会大败?”
子房又进一步解释:“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上月秦军与我军已攻占相县,士气正盛,故我军难以匹敌;但其挫伤我军后却不乘胜追击,固守砀县不出,至今已有一月,士气已衰,若我军能扬长避短,胜负犹未可知。”
“如何扬长避短?”
子房拿出地图,指点起来:“上次我军与秦军在萧县交战,与留县不过数日路程,一遇苦战我军便纷纷思退;因此我军必须只攻不退,长驱直入,直接在砀县以东决战。”
“在砀东决战?”
子房指着地图上的砀县:“对,在砀东决战,如此一来我军深入敌境,只能拼死一战;且砀县秦将司马欣原只是栎阳一名狱吏,无统兵之才,秦二世无人可用方让他领兵,司马欣见我军兵临城下,必方寸大乱,兵随将动,守将不勇秦军定乱。”
“好”
子房的高谈彻底激起了我的信心:“就按子房先生所说,决战砀东。”
二月,我的三千人马直扑砀县城下,周勃率军冲破了司马欣的军队,樊哙杀敌最猛,连取十五人首级,司马欣见势不妙便不顾大军弃城逃跑。
三天苦战之后,我们终于占领了砀县,俘获了降兵六千,老兵新兵加起来共计九千人。
“子房,你真是神机妙算啊”
我从此便不再称子房为先生,他并不在意,我们两个原本孤苦像浮萍的人从此相伴,成为了彼此遮风挡雨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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