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雯醒来睁开眼看着头上的幔帐发了会呆,正准备翻个身继续睡个回笼觉看见外面天已经完全亮了,睡意全无便掀了被子起身。
“今天怎么也没人叫我。”阿雯自言自语边穿好衣服边习惯性走到梳妆台边,一抬头就看见铜镜里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张口就叫刘妈妈。
叫了好几声没人应,等了一会也没见人过来,文雯有些烦躁地在铜镜前草草梳了几下乱蓬蓬的头发。抬腿出门去,只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也没人,正疑惑着见文宝青踏进门,略带惊讶: “你起来了。”
说罢径直过来拉了阿雯的手进屋坐下说道: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城里来了好些官兵,威风的不得了,也不说干什么,在城里巡视,好像从昨天晚上就到了。”
“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文雯见姐姐一脸严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会不会是哪个大官要来巡视呀。”
“我也不知道啊。”
“文雯——”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郑芹。
姐妹俩往门口看,刚好与郑芹对视。郑芹见文宝青在这里脚步有些犹豫,但还是踏了进来。
“门外的官兵你们看见了吗?”郑芹眼神闪躲, 连声音都有点小。
“我听姐姐说了。” “我看到了。”
郑芹的样子有点怪,文宝青注意到他的拳头攥得紧紧地,眉头轻颤,几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阿雯,你这有水吗,我有点干。”文宝青唤。
“诶,好。”
与此同时
打发走了别人,文敬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茶杯。
早上门被推开的时候他还在地上呼呼大睡,据仆役说是敲了半天没人开门也不敢直接推就喊来了夫人云厢。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见文敬这样放浪形骸云厢还是觉得有些没眼看,最起码得像别人那样衣冠整齐地倒在桌上吧。
喊了两声没动静云厢没了耐心叫人拿了杯水自己泼了上去,见这厮醒了赶忙拿了早已准备好的手帕边擦边叫道: “诶呀你看看你这怎么回事啊,脸这样湿。”
文敬被猛地一浇瞬间醒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云厢拿着手帕关切地擦着自己的脸,心里突突直跳,没看出来什么不对但总觉得有一股闷气不知道从哪来的,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开口问道: “怎么了。”
“其实事情也不大,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几个兵把着我们家的门把着不让出。”
文敬闻言松了口气,接过云厢的手帕: “害,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谁,谁把着我们家门,我们家犯法了?谁不让出。”拿着粉帕子的文敬刚闭着眼把眉毛上的水迹擦掉,云厢的后半句话余音就从耳朵传到脑子里去了,他有点怒了。
“平常我们家做生意交的税在城里虽然不算数一数二,那也排不到第五第六,他凭什么把着我家门。”文敬只想着是有人想搞他捏造一些谎言想要拉跨他,说道,“夫人别急,我去去就来,你先去前厅等着我。”
说着便要抬腿出门,余光看见还在睡着的郑富贵心里的气窜了上来,多走了两步把他摇了一摇。
“几时了,你怎么现在比我都懒。”见他眉毛挑着眼睛眼皮半天睁不开,顺手拿了桌上的茶汤泼了上去, “快点起来。”
说罢也不等郑富贵就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文敬感觉心里的那股闷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门口的两个兵虽然穿的整齐但是人看起来却没什么精神,像是连着站了好久。文敬见他们穿戴不像本城士兵,也没有什么熟面孔当即抚了抚衣襟并将袖子抖了一抖。
“诶呀”文敬假装自己不知道门外有人,惊叫一声, “我这草舍门口怎么有人,二位爷怎么称呼啊”
瘦一点的士兵感觉像没有经验一样面对来人有些慌张。
另一个胖点的倒是有点沉稳,正了脸色说了句: “你看不出来吗,叫我们官爷。”
文敬连连称是。
门口有点瘦的士兵看了看对面的胖胖的长着双下巴的人,一脸不太聪明的样子。
“大哥,他说这是草舍,我们守得不是瓦房吗。”
胖胖的“大哥”瞥了一眼文敬, “嘁”得一声,对着文敬: “看你是个读过书的,这分明是瓦房,那草舍是用茅草做的,瓦房是用瓦做的,你这都不知道,真是没文化。”
文敬真的很想说一句没救了下一位,但是本着要拿到结果的良好心态,不着声色地压住了暗自飞起的嘴角。
“多谢这位大哥的指教,我也没读过几本书,装装样子罢了,要不是大哥你我以后还要管我这瓦房叫草舍呢。”文敬见“大哥”憔悴的面上有些得意的颜色紧接着就说了正题。
“想问官爷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事守着这里啊”文敬搓了搓手,弯起眼睛问。
瘦瘦的士兵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 “大哥”张了嘴: “我们奉命挨家挨户守着,不会要你们的财宝,其他的事你少打听,要是再多嘴小心我手里的刀。”
文敬听完觉得奇怪,无缘无故一队人马看着这个小城,既不是要塞也不是富庶之地,这群官兵到底是奉了谁的命,况且这群人的穿着打扮也看不出是哪里来的,肯定不是附近的。
想到此,文敬也不恼说道: “看官爷这脸色应该是站了好久,这多不好啊,不如进我屋里吃点东西”
“你在开玩笑吧,我们不能擅离职守。”
“啊,你瞧我这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规矩,这样。”
文敬叫来门里的刘妈妈,让她去厨房拿点牛肉和馒头的再取点水,没过一会刘妈妈就回来了。
二人听见这户主家要给自己拿吃的,也不拒绝,假装没听到一样站的更直了。
文敬接过油纸包裹的食物和水囊,递给了门口的二人,二人先是装作惊讶然后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毕竟他们真的饿了。
吃人嘴短,二人觉得只是说些事情给眼前这个和气的主家也没问题,毕竟上面只是来这里找人,那逃亡的人总会藏在哪个犄角旮旯,怎么可能会跑到这里来呢。
“你这人蛮热情,我也就告诉你吧,可是先说好我给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文敬立刻附耳上去,低声说道: “官爷只管讲,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我们是来找人的,具体为什么我们下面的也不清楚,但是我们一路追了好久最后跑到这,上面给我们交代这次一定要抓住他,别看你这门被把住了,这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可把我们累坏了,一路追过来我们比磨坊里的驴都累。”胖官爷一脸愤恨,两颊的胡子随着表情抖动。
“能让这么多官爷都来捉他,这个人一定是个无恶不赦的歹徒”文敬做惊讶表情接了话, “哎呀好吓人呐,多亏有你们在门口,要不然我这一家老小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哪里哪里。”
“能问一下那歹徒来这里多久了,可有走的迹象啊。”
“这我哪知道,我们是昨天夜里来的,具体走没走不知道不过我寻思就算到这里了也不会藏人屋子里,查了这两天的衙门也没见谁家有异样,估计躲在哪个山里了。”
……
“这怎么可能,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凉国的人?”
文敬大怒: “你在骗我吗?”
“他们真的是凉国的人,此情此景怕是早就买通了本地官员。”
“叛国之罪他们担当的起吗?”
“我不知道,可他们一路追我至此,几乎丢了性命,我不可能骗你啊!”
郑富贵声泪俱下,涕泗横流,看起来可怜极了
文敬从外回来时见他反应不对便出言诈他,谁知道真的应了猜想。
“郑芹是怎么回事?这太诡异了,你逃亡会带着你儿子?”
“我在路上遇到他奄奄一息,我不得不救他,他太小了。”郑富贵面带哀戚。
“你这分明是害他。”文敬道, “你的密信呢?”
“密信事关重大,我必须亲手交给老相国。”
“你不信我还要我帮你!”
“不是这样的,我怕被擒后搜出密信,早已焚毁,记得密信的只有我了。”
“你——”
“这密信事关重大,如果被凉国拿走将是大祸啊,你一定知道现在边关多事,决不能让它落入敌手啊!”
“救你,我于家对不住;不救你,我于国不义。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文敬嘴唇颤抖,脸色苍白。
“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话吗?你不能背叛誓言啊。”
“啊。”
只听得一地碎瓷声,文敬从书架后竟拿出一把宝剑,狠狠地拔了出来。
“我和他们拼了。”
郑富贵见状赶忙拉住: “你只要助我逃出生天,他们自然会放弃的。”
文敬怒极了: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封住整个阳城,确定你会在此地,如果找不到你,他们已经这样光明正大了,阳城怎么办!”
房外的柳树枝头上几只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柳树新抽的嫩芽格外可怜。
“咣当”
宝剑倏然掉落,文敬睁开的眼睛写满无可奈何,失力的右手向上抬起不住颤抖: “罢了,罢了。”
前堂
文夫人与文敬分坐两边,以下列坐文宝青、文雯,郑芹
“我已经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们,我意已决,无论如何都要帮助他。”这是文敬第一次这样面对家人,话一出口就文敬想起了老太傅,总是那样独断,让人讨厌。
文雯望了望郑芹,自己当然不愿意让他被外面那群人抓走,可是这也关乎自家的命运,文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此时有些羡慕父亲的坚定决心。
文宝青对于文敬的决定表示支持,仔细看她的眼里冒着兴奋的光,大概是这样的生活实在无聊,对于纸上写的侠义故事她很早就满怀憧憬,书上的事情照进现实她当然无法拒绝。
文夫人云厢内心煎熬难以言表,一边是自己的家庭,一边是道义。这样的选择如果在许多年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但她今天所拥有的是她在冷血宫闱里从没想过的温暖,又要回归提心吊胆的生活了吗,自己不怕,可自己的女儿真的能够忍受那些风霜吗,逃亡之路骨肉分离这是很常见的事情,自己要如何保全家人,不是她不能理解文敬,但是这实在难选。
“以防万一,我们今夜就要动身,从密道离开”文敬吸了口气,咬紧后槽牙, “尽量别带太多东西,带够金银就好。”
“文敬,你确定了吗”云厢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当然知道这样会刺痛自己的爱人,她又何尝不痛呢?
终于还是要面对了,演练过的千言万语瞬间烟消云散。
文敬心虚不已,身体僵硬,看着云厢那张美丽的脸变得冷若冰霜,一如初见时的拒人千里,有一刹那,文敬看到了曾经充满爱意和戏谑的眼睛有了他没有见过的东西,就像一只陌生的野猫。
他很想开口说话却无从辩驳,因为云厢只是重新发问并没有强词拒绝。文敬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自己的本心,一条站着自己的挚爱,他看见了郑芹,其中一条路渐渐扩张,路自己走来了。
“确定。”
“我要你带着宝青走,文雯跟着我,如果可能的话,风雨楼再见。”云厢知道自己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如果文敬不是这样的人云厢不会爱上他。只是不安、恐惧一阵阵袭来,从胸腔延伸到腹部,努力忽视身体的颤抖,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做好安排。
文宝青和文雯面面相觑,心里都浮起了一丝不安。
文敬眼圈红了,起身面对自己挚爱的妻子单膝跪地,低头紧紧握住云厢的手,泪怎么都控住不住地打在了手背,一滴,又一滴。
“风雨楼,我一定会去的。”
云厢定定地看着这个与她厮守半生的爱人,这张脸就算她闭着眼也能说出哪里有颗痣,哪里有道疤。她想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别离,不用这样悲伤,可越是想扯出一个安慰人心的笑容,心脏就像有只手在揉搓,等到反应过来时,云厢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解下脖子上的玉坠为文敬戴上: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多少年来保佑我逢凶化吉,我把这个交给你,我相信它会带你回来的。”
“你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外面的街道静悄悄,文家也有一种混乱的安静。
家里的人来来往往,刘妈妈将阿雯抱了又抱,最终还是走了。一个个熟系的身影没入密道,这条密道走出直通城外一条秘密水路,围城官兵初来乍到不会知道这条水路的,文敬特意嘱咐找没人的地方靠岸,直接想办法将小船沉掉。
郑芹见文氏姐妹神情哀戚,自觉对不住,没想到自己的到来竟然给文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站在郑富贵身边沉默着。
郑富贵低头看着郑芹,心里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 “有愧疚,就记住它,这是一辈子的大恩大德,一定要还的。”
“怎么会这么快呢?”郑芹悲伤地注视着离去的文雯小声说道。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夕阳昏昏暗暗地铺在院内,即使直视落日,也不会觉得刺眼。
郑富贵以为他在说追兵的事情: “因为我们松懈了,松懈意味着死亡,当猎物失去斗志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四个人了。
文敬轻声招呼郑富贵父子,文宝青腰佩短刀用包袱盖着,四人互相搀扶走入书房里的密道,文敬动手将密道口慢慢掩上,留了一丝缝隙。
阴暗、潮湿、地下崎岖不平。
不知走了多久,文宝青手碰到的石壁上明显有水。
“快到了。”文宝青看着前方说道。
果然,眼前渐渐有了光,虽然并不明亮,但是可以看到水面上的小船,众人赶紧将船拉了过来。
“老弟的密道怎么样,很不错吧。”文敬有些得意地摸着船沿。
“真没想到你竟然修了这么长的密道,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们现在已经在城外了。”郑富贵赞叹道。
“那当然了,小弟我身无长物,就是有钱,光这船都会定期查看更换的。”
“哎呀快走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文宝青率先跳上船,将包袱放下。
文敬尴尬一笑,轻声叹了口气,待郑氏父子登船后自己也翻身上船,姿势十分利落。拔出腰间宝剑斩断绳子,再见了,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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