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美女，啥意思？”
少女俏脸微红：“休要胡言乱语，要走也可以，但你要留下一双手。我不杀你，所以也不算恩将仇报，日后你若有事求我，我也仍会报恩。”少女语气坚决，并不像玩笑之举。
莫矾仁满头黑线：“这是什么规矩？我救了你，你却要砍我的手？砍了我的手，还要报我的恩？你没事儿吧！”
“转过身！”
莫矾仁转身，少女瞪着他：“我早看出，你并非我泰赤乌部之人，说，你到底是何人？”
莫矾仁看着一身猎装的少女，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看，看什么看，再看挖出你的狗眼！”
耳熟！耳熟！莫矾仁再次细细端详，突然认出：“你，你是那日猎杀白狼的少年？”
少女将手上弯刀用力按了按，想起那日之事恼羞成怒，郁火欲喷。
莫矾仁哭笑不得：“你怎么是个女的？”
少女眉心一紧：“你还说！留下双手，我自会放你离开。”
莫矾仁这才想起那日的情形，自己当时用力扣着那少年胸口将其当作人质，当时没往这方面想，后来还嘲笑他胸肌缺乏锻炼。想到这里，莫矾仁的视线不禁落在少女胸前，那里果然微微隆起，当日触感浮现在脑海里，莫矾仁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双颊隐隐发烫。
气氛凝固，刚刚逃过一劫的少女此刻杀气腾腾，莫矾仁感觉压在脖子上的刀锋已经割破皮肤，正不知该如何脱困，蒙古包的帘子忽然被顶起，一只白色狼头钻了进来，那白狼支起獠牙，喉咙发出低吼。阿木尔见状连连倒退，双手紧紧握着刀把微微颤抖：“你，你怎么活了？”
当日母狼死后被扒了皮制成毛毯铺在阿木尔寝帐内，如今见到白狼“复活”，阿木尔自然吓得魂飞魄散。
莫矾仁没反应过来，只当是小女孩儿被狼吓到了，但机不可失，趁阿木尔吓得不知所措，他赶紧拉着炎溜出蒙古包，与月汇合后悄悄返回别速惕部众人所在之处，全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过了不知多久，号角声响起，众人纷纷聚集在大帐前。
秃答、豁阿歹和金国使者并肩而立，金国使者高声宣布：“大金国与泰赤乌部和别速惕部是永远的朋友，为加深两族的情谊，大金国世子完颜洪烈，愿纳泰赤乌部公主阿木尔为妃。”
这种政治联姻在各朝各代都屡试不爽，能够嫁入大金国皇庭，对一个小小的草原部落来说应当是莫大的恩典了。为表诚意，泰赤乌部首领秃答下令，杀牛宰羊，款待金国来使，全军大庆三日。
入夜，泰赤乌部营地里篝火犹如繁星，士兵们喝酒吃肉，姑娘们载歌载舞，将领们轮番向大金国使臣敬酒，一派热闹的景象。古尔巴悄悄拉着莫矾仁来到豁阿歹的营帐，豁阿歹摆了摆手，古尔巴转身离开，营帐内只剩下豁阿歹和莫日根，两人一脸古怪的看着莫矾仁。
“白天你去了哪里？”豁阿歹盘膝坐下，将一碗酒递了过来，莫矾仁接过酒碗，坐到豁阿歹身侧一口喝干：“在附近转了转。”
“转到人家大姑娘房间里去了吧？”莫日根阴阳怪气笑道。
“你们都知道了？”莫矾仁一愣。
豁阿歹拍了拍莫矾仁：“你呀，这好奇的心性就是改不了，如今既然遇到了，便负责到底吧。”
莫矾仁满脸懵圈，看了看莫日根，又看了看豁阿歹，豁阿歹重重的咳了一声：“进来吧。”
帘子揭开，满脸胡须的秃答带着审视的目光大步而入，身后跟着一身罗裙的阿木尔。
“就是他？”秃答盯着莫矾仁，眼神犀利。
豁阿歹点了点头：“放心吧安达，这小子的骑术和射术在别速惕部数的上一、二，他是个好人选。”
秃答又回头看了看阿木尔，阿木尔瞟了一眼莫矾仁，微微颔首。
秃答重新看向莫矾仁，退后一步，单手抚胸向着莫矾仁施了一个大礼，吓得莫矾仁差点坐到地上：“这，这是干嘛？”
秃答目光灼灼，缓缓说道：“那大金国世子完颜洪烈深受金庭器重，嚣张跋扈，从小便师从高人，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寻常之人奈何不得，不然小女也不会轻易受辱。”
莫矾仁诧异道：“你是说，白天那位就是大金国的小王爷，完颜洪烈？”
秃答点了点头：“不然，何人敢在我营地里造次！”
“既然是堂堂小王爷，为何隐藏身份鬼鬼祟祟的藏在使臣团里？”
“金人向来狡诈，这完颜洪烈更是有勇有谋，此次隐藏身份而来，我们也不便于揭露。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们便以静制动，看他到底要做什么。”豁阿歹道。
秃答继续对莫矾仁说：“我听阿木尔说，你击伤了完颜洪烈，救下小女，故此刚刚那一礼乃是感谢。”
莫矾仁摆了摆手：“小事情，小事情，秃答可汗不必如此大礼。”
秃答颔首，话锋一转：“不过，小兄弟坏了那完颜洪烈的好事，还打伤了他，作为东道主，我也要对大金国有所交代。”说完，秃答抽出腰间匕首。
莫矾仁眉心一跳，心道：啥意思？眼睛看向豁阿歹，只见豁阿歹和莫日根扭过头去，回避了他的目光。
若是寻常，当事者一定会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之类的豪言壮语，可莫矾仁不想跟这些古人论什么道义，内心深处，他还要想办法回到现代，回到秦雪曦身边。盘算妥定，他做好了突围出去的准备。
但见此时阿木尔轻轻扯了扯秃答衣袖，秃答表情一变哈哈笑道：“如今小兄弟还有一个选择。”
“哦？”莫矾仁看着秃答，“愿闻其详。”
秃答将匕首反转，交予莫矾仁手中：“今夜若是不把小兄弟交出去，那么就只有麻烦小兄弟护送阿木尔连夜出营！明日我将杀死一名奴隶，换上小兄弟的衣物，毁了面容交给金国使臣，并说阿木尔拒婚私逃，再赔些女奴和牛羊给金人作罢。”
原来，秃答并不想将阿木尔嫁给完颜洪烈，那样将相当于有一个人质被扣在金国，而且阿木尔也以死相逼，不愿嫁到金国为妃。无奈金国势大，秃答白天只好做做样子安抚了女真人，晚上找到豁阿歹商议，将阿木尔送到别速惕部躲躲，对外就说阿木尔拒婚出走。
莫矾仁心中冷笑：明明是想利用自己，还要找些貌似有利于自己的理由，就像在公司里，那杰森每次来给自己安排工作，总要先表达一番“这个活儿有额外的专家费、这个活儿对你有什么什么好处”之类的废话，说穿了就是既要让你为他卖命，又要你领他的情。眼前的这些蒙古人与现代人一样虚伪。
豁阿歹陪笑道：“是我别速惕部的人捅了篓子，自然是由我的人护送公主离开，别速惕部也欢迎阿木尔大侄女儿前去做客，顺便看看我别速惕部的好儿郎有多么勇武。”
哈哈哈哈哈……。
两个老家伙意味深长的大笑起来，莫矾仁心中一万匹泥塔马呼啸而过，原本憨厚的歹哥此刻如同甫志高一般“伟岸”，蒙古人留给莫矾仁的那股纯粹在今夜荡然无存。
一切安排就绪，秃答和豁阿歹重新出现在宴会篝火旁向金国使臣敬酒。莫矾仁牵着马和阿木尔悄悄离开泰速乌部营地，准备向着别速惕部相反的方向行进几里，再调头绕开泰速乌部返回别速惕部，避免金人的怀疑。
酒桌旁，见左右无人，借着喧闹的歌舞声莫日根悄悄问豁阿歹：“父亲，为什么要我们的人送走阿木尔，为什么非得是矾仁哥？”
……
“你说，你们泰赤乌部兵强马壮，人才辈出，你父汗为何一定要别速惕部的人把你护送出营？”树林深处，两匹快马并列驰骋，莫矾仁试探着阿木尔。
阿木尔并未立刻回答，思考片刻道：“应该是怕引起金人的注意。我曾听父汗说过，在泰赤乌部内部藏有金人细作。如果动用我们的人，金人将会很快察觉。而且去你们别速惕部藏身，由别速惕部的人引荐应该更好吧？”
“那为什么非要是我呢？”
“对啊，为什么是你呢？”阿木尔反问。
“两个老狐狸！”
“什么？”
莫矾仁看了一眼满脸懵圈的阿木尔，笑着分析道：“你出走拒婚，若是成功还好，可若是失败被捉，那么你爹就落了个破坏蒙金结盟的罪名。由我带你出走，就算被抓住，也是别速惕部拐带良家妇女。哦不，是良家少女。”
阿木尔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好奇的听莫矾仁往下说：“豁阿歹单单指名派我护送你，那是因为我之前并不属于别速惕部，就算抓到我，他也可以撇清关系。”
阿木尔有些不解：“你之前是哪个部落的？”
莫矾仁伸手指了指阿木尔，阿木尔挑起眉：“我们？你之前是泰赤乌部的人？”
“确切的说是泰赤乌部的奴隶，豁阿歹知道我从泰赤乌部逃出来，所以如果金人抓住我们，他就可以将责任再推回泰赤乌部。”
“可奴隶都是战俘！那你被抓到我们部落前是哪里的？”
莫矾仁神秘的张开双臂，看着远方天空：“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神经病！”阿木尔觉得莫矾仁并不老实，但分析的好像有些道理。
莫矾仁：“真没想到。”
“什么？”
“你居然是泰赤乌部的公主！”
阿木尔得意的仰起头。
“如果这次我又救了你，以后不许再砍我的手了。”
“你！”阿木尔突然有了拔刀的冲动。就在这时，莫矾仁汗毛直立，危险感再度袭来。
“小心！”树林中传来弓弦声，莫矾仁在阿木尔的马臀上抽了一鞭子，然后自己借势后仰，一道黑影从两人之间飞过，阿木尔的马加快了速度，一旁树干上插着一支灰色的羽箭。
莫矾仁食指弯曲打了一声口哨。月光下两道白影窜入树林，原来自从莫矾仁离开泰赤乌部营地，小狼炎、月便远远坠在后面跟着。此刻树林中一阵骚乱，一声惨叫后树丛中冲出五匹快马，马上黑衣人手持弩箭，一边追一边向两人发箭。
“小心点！别伤了女的，世子要活的。”
不用问，莫矾仁也知道是谁的人，只是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发现他们行踪的。
双方追出树林，眼前是一片平原，耳边箭羽“嗖嗖”而过，突然，跑在前面的阿木尔坐骑一声嘶叫，马匹后腿中箭速度一减，眼看就要栽倒，莫矾仁双腿一夹快速赶上，在阿木尔快要摔下时及时抓住她，一拉一带将其放在身后：“抱紧我！”
“我们怎么办？”
身后传来马匹摔倒在地的嘶鸣声，两人一马速度更慢了，敌人穷追不舍，莫矾仁知道这样耗下去早晚会被对方抓住，阿木尔会被生擒侮辱，自己的小命在对方眼里估计连猪狗都不如，他一咬牙，喝了声：“低头！”
摘弓、转身、按倒阿木尔、抽箭、拉满弓弦，这套动作之前同莫日根比试的时候练过许多回，只是这一次多了个拉开阿木尔的动作，阿木尔也精于骑射，莫矾仁一动她便已经猜到他要干嘛，因此非常配合的俯下身子，抱紧莫矾仁低附在马背上。
只听后背上方：咻咻咻咻四声响。莫矾仁回过身将弓挂好，一催马消失在黑暗的草原上。
草地上躺着五个黑衣人，最后两人一箭贯穿，前四人均是心脏中箭，最后那人肝胆被刺穿，口中吐着黑血，咽气前用女真话喃喃道：“好箭法！”
马背上，阿木尔看着莫矾仁微微发颤的右手，嘴角扯出一个漂亮的弧线，贴近莫矾仁耳边轻轻吐着香气笑道：“第一次杀人啊？”
莫矾仁真的是第一次杀人，毕竟来自于现代文明，杀人这种事只有电影里才看个过瘾，如今真真切切杀了人，还是一下子杀了五个，莫矾仁心理上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呵！”阿木尔含笑看着莫矾仁背影，抱着腰的双手箍在一起紧了紧，随后将脸贴了上去，听着那心脏噗通、噗通强劲有力跳跃着，一双秀眼不知不觉泛起桃花。四箭放倒五人，阿爸也做不到吧？恐怕整个泰赤乌部也无人能及！十五岁的阿木尔豆蔻年华，那双手就先给他留着吧。
一路上两人再未遇到凶险，回到别速惕部，莫矾仁将阿木尔安置在乌雅家，自己则搬去古尔巴家里暂住。
三天后，消息传来，在大金国的挑唆下，札达兰部的扎木合召集十一部落人马会盟于阔亦田，与铁木真部进行决战，别速惕部整装出发。莫矾仁听说豁阿歹要去与铁木真作战，决定随军赶往泰赤乌部，劝说豁阿歹不要参战，不干预历史的准则在情感面前被莫矾仁忽略，不管结局如何，最起码将莫日根救下来。
刀锋林立，战马奔腾。莫矾仁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心中不禁泛起豪放之意，脑中很自然的想起来沁园春.雪里的那句话：“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如今自己身处局中，竟要与那一代天骄为敌，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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