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的脚下是一片野草地，一条有些破旧的马路从群山之间蜿蜒而来，将野草地分为了两半。
野草地不远处有许多人字顶的房屋组成的小村落，小路从那头一直连接到马路上，路口有个站牌，这里是唯一通往康特罗的大巴，每两个小时才会有一辆。当然这里的两个小时是大巴公司规定的，而司机往往四五个小时才会赶到。
米莎坐在自己的折叠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花边雨伞，低头看着摆在自己大腿浅蓝色裙摆上的纸质书。
她看的书名叫《堂吉诃德》，是17世纪的一本小说，作者是曾经的欧洲国家西班牙的塞万提斯·萨维德拉。
隆隆。
远处传来汽车行驶而来的声音，米莎抬起头，是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它的前身似乎遭受了什么撞击导致向里凹进去，左侧的车灯外壳也有些破裂痕迹。
米莎眼中满是好奇，出租车慢慢减速直到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玻璃嗤啦一声滑下，一个胡渣有些邋遢的金发男人对着米莎说道：“小姐，请问是要去康特罗吗？”
米莎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嗯，没错。”
“那你可以坐我的车，等大巴可得好一会。”司机瞅了一眼她旁边的全息路牌的公交车到站时间表。
“不用了，我习惯了。”米莎说完又低头看着她的小说。
“不用钱，刚好我得回康特罗，所以免费载你一程。”司机将胳膊肘靠在了车窗上。
米莎再次抬起头，司机笑容满面，一副很友好的的样子。她看了看司机，随后将手上的书本合上，放进了自己的白色单肩帆布袋里。
“那多谢了。”米莎收起自己小板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出租车再次启动带动起地面的沙尘，随后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了公路的尽头。
“小姐是自家悬浮车坏了才来等大巴的吗？”司机驾控制着方向盘，目光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坐着的美丽女士。
“我没有悬浮车驾照。”米莎将看着窗外的目光收回。
“原来是这个原因才等大巴的吗？”司机点了下头，他又接着问道，“你是要去康特罗玩吗？”
“不，我是要去上班。”米莎短暂后说道，她看向后视镜，“司机先生是从哪个城市来的？”
“哦，我可不是外地人，我是康特罗本地的司机。”司机回答。
“康特罗的出租车还可以跑城际服务？”米莎一边说手指摩挲左手的手链，她的手链只串了一个银色的珠子。
“……”司机表情突然变得僵硬，顿了下说道：“昨晚有个客人非要离开康特罗，于是我便载了他一程。”
“喵。”
一声猫叫从副驾驶传来，只见一只橘猫出现在了座位上，它靠近司机，然后伸出了白色的猫爪。司机笑了一声，伸手抚摸着它的脑袋。
米莎看见司机的手穿进了猫咪的脑袋里，这显然是一只全息投影的虚拟猫咪。司机说道：“这是我的宠物，橘子。”
“中文名字？”米莎听到司机突然脱口说出一个挺标准的中文词语。
司机解释说：“嗯，我很喜欢中国，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够去往那里。”
“我相信每个地球人都会喜欢，毕竟那里能在清晨看到太阳，能看到各种小动物，那里的人不用带着头盔就能正常呼吸，不用吃罐头和压缩食物，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战争。”
米莎没有回答，她过了一会说道：“仿生猫其实也不错。”
“那玩意有些贵，而且你得经常照顾它。”司机说道，“我的工作太忙了，虚拟宠物可以自由定制化自己需求，对我来说非常的方便。”
“放点音乐吧，到康特罗得一个多小时。”司机伸手打开了收音机，“女士你有喜欢的音乐吗？”
“我喜欢黄金时代的爵士乐。”
“我也喜欢，给你听听我收藏的。”
司机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透明盖子的磁带机，里面装着一块磁带。按下按下按钮在片刻嗞嗞声后响起了轻松悠哉的爵士乐，萨克斯管的乐器声和女人动听的嗓音让人仿佛置身在安静夜晚里的酒吧。
“怎么样？这里面有10多首呢，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听的。”司机很开心地说道。
米莎平静地说道：“听盗版音乐可是会被送进监狱的。”
“我只是在发挥它应有的意义。”
“怎么说？”
“现在人类音乐都被气球公司垄断当成古董拍卖品，我们只能够听AI用几秒钟生产的工业垃圾支付昂贵费用。”司机说道，他扭过头看了一眼，“你不觉得这是非常愚蠢的事情吗？音乐没人听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
米莎沉默地看向了窗外，光秃秃的大地上，风沙在空中飘扬，远处是一条蓝色的海岸线。天空上的时不时飞过几艘飞船，康特罗作为地球欧洲区的太阳系飞船站点之一，经常有来月球和火星的飞船来往。
音乐声骤然消失，出租车缓缓停下来，司机将磁带机收了起来，米莎看向前面，一个穿着西装，有些灰头土脸的黑发男生站在路边，他的样子很年轻，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微缩行李箱。
“先生，要搭车吗？”司机滑下车窗玻璃。
那西装年轻人走了过来，弯了弯腰：“我想要去康特罗机场。”
“上车吧，我正要回康特罗。”司机扭头示意。
年轻人点点头便来到后面拉开车门，看到了米莎后愣了一下，然后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后便坐了进去。
“你怎么在这里等车，这里可是没有公交会经过的。”司机说道。
“啊，我是发生了一点意外。”年轻人表情有些尴尬。
“你是中国人？”司机端详着后视镜里的年轻人。
年轻人摇头：“不，我是火……”他忽然顿了下：“嗯……日本人。”
一旁的米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和一个水杯，然后伸出窗外将手帕浇湿后拿给了西装的年轻人。
“给你擦脸。”
“啊，谢谢。”年轻人显得有些腼腆，他接过手帕往脸上轻轻擦了擦，随后问道：“请问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米莎就行。”
“我叫西尾悠一。”
西尾悠一挤出一丝笑容，他说道：“那个我到了康特罗给你再买一条手帕吧。”
“哎，真是的。居然不感谢我，我好歹载了你一程。”司机笑了笑。
“啊，抱歉抱歉。”西尾悠一弯弯腰，“请问司机先生怎么称呼。”
“哈哈，你叫我杰克就行了。瞧把你紧张的。”司机乐呵呵地说道。
杰克将收音机打开，此时正放着关于康特罗的地方新闻，里面的主持是一名女变性人AI主播。
“昨晚，康特罗发生人造体失控，其中有几个离开了康特罗，目前治安局已经基本控制了失控的人造体，但目前依旧有一名人造体下落不明。帕西公司目前没有正面回应此事……”
“康特罗有人造体？”西尾悠一问道。
“嗯？康特罗作为智能城市当然有了。”杰克皱了皱眉，他疑惑地问：“西尾先生你不是地球人？”
“我是火星移民。”西尾悠一回答。
“你这是回家探亲？”杰克说，“前几天可是听说新东京发生暴乱了。”
“谢谢，我会注意的。”西尾悠一说道，“我回地球只是打算以后留在地球生活。”
杰克露出惊讶的眼神，他说道：“你一个火星人居然想回到地球生活？”
“是因为火星发生战争。”米莎突然说道。
“战争，火星现在发生了战争？”杰克变得更加吃惊。
“唉，因为移民身份的敏感性，所以我不得不离开火星。”西尾悠一露出一丝苦笑。
“火星战争……”杰克将收音机频道调到太阳系的广播，但除了无信号的嗞嗞声什么都没有，“怎么回事，火星的广播都无法接收。”
“火星政府两天前就已经关闭了对外的交通以及通讯。”米莎说。
“原来是这样。”杰克了解后于是作罢。
“司机先生平常不爱看新闻吗？”
米莎目光看着窗外，荒凉的景色映入了一片绿色，绿色之中橘黄色的花朵点缀着大地绿色的大衣。
草地上有许多白色的生物，那是仿生绵羊，这些动物曾经是人类的重要食物，但现在它们成了稀有动物被保护起来，好几个巡逻机器将羊群围成一个圈，防止某只羊会脱离群体。
“嗯……我看的不太多。”杰克回答，他目光又看向后视镜的西尾悠一，“话说你为什么会在荒郊之外等车？”
“这个真是件倒霉的事情。”西尾悠一挠头，“我贪便宜坐了一艘黑船，起飞后才知道这船只会到康特罗。我和船长发生了矛盾，于是就被丢到了荒郊。”
“真是不幸，还好你遇到了我。”杰克咧嘴笑了笑。
“我觉得你还挺幸运的，能够在火星封锁前离开。”米莎目光依旧看着窗外。
“嗯……”西尾悠一脸上有些局促。
出租车的速度再次慢慢降下来，米莎将目光望向车辆前方，不远处两辆闪着警灯的治安局的车拦住了去路。
杰克将车停在了一旁，两名治安员走了大步走了过来。
“先生请出示证件。”其中一名治安员站在了车窗前看了下车里面。
杰克左手食指和拇指张开又捏住，随后一个全息窗口弹出在两人之间，治安员对信息进行了核对。
“你这康特罗的出租车为什么会从外地来。”治安员盘问。
杰克手搭在方向盘上，他说道：“我昨晚接到一个乘客，要前往外地，对方给的报酬很多，我于是同意了。”
“你呢？”治安员看向了后面的西尾悠一，他的目光有些慌乱。
“他是月球人，来火星移民的。”米莎突然开口道，“怎么？先生您是把我们当成什么罪犯了？”
“抱歉，女士。由于昨晚发生了人造体失控事件，我们不得不对境外的车辆盘查。”治安员解释。
“我很能理解，但是我们可都是要去康特罗，您觉得那些逃跑的人造体还会自己跑回来吗？”米莎看着他，面带微笑。
警员顿了下，然后挥手示意杰克可以开车离开。
“呼……”杰克看着后视镜里原来越远的车，轻吐了一口气。
“谢谢……”西尾悠一小声说道。
一旁的米莎瞥了一眼：“你是没有获得地球国联的护照所以才搭的黑船？”
西尾悠一点了点头，杰克听到后说：“哇，要是刚刚治安员要你出示证件的话，你就得被抓了。”
“康特罗的人造体是没有公民权吗？”西尾悠一问。
“怎么可能！我们康特罗可是自由民主的灯塔，虽然说人造体是为了弥补人口不足而产生的，但是康特罗平等赋予每个人造体和纯种人类拥有的一切权利。”杰克有些激动地说道。
“那……那为什么新闻里会说失去控制，康特罗的人造体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吗？”西尾悠一小心翼翼问道。
“第一是为了保证人口稳定，康特罗的纯种人类不足城市的十分之一。第二是为了划分界限，地球的人造体出自五大人造体制造公司，每个公司都有各自的管理范围，而康特罗的人造体则是生产于帕西公司。”米莎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西尾悠一点头。
“还有一点。”米莎接着说道：“人造体并不是独立运行，他们大脑受到城市终端信号影响，如果他们会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人类，脱离城市的控制，那么后果将会很严重。”
西尾悠一听后没有说话，车里突然变得安静。
在行驶了不久后，马路变得宽敞，康特罗的城市轮廓出现在了眼前，高耸的的建筑如同支撑天地的柱子矗立在大地之上。
叮咚，收音机喇叭发出响声。
“欢迎来到智能城市康特罗，这里将是你心中的极乐园……”
“终于到了，还以为要很久。”西尾悠一说，他看了一眼驾驶座，杰克突然很安静，没有回答他的话。
租出车进入一个白色的隧道，随后车窗外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车内的视线变得暗了下来。西尾悠一感受到一股吸力将他牢牢粘在了靠背上，脸部的肌肉不由得紧绷起来。
不过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钟，一切便都恢复了正常，只是窗外的事物依旧模糊。
“你看起来有些紧张，火星的高速隧道不是很常见吗？”米莎摸着左手的项链珠子。
“昂，只是没想到地球的高速隧道速度这么快。”西尾悠一解释说。
西尾悠一看了看她，问道：“米莎小姐在哪里下车。”
“我哪都可以。”米莎回答。
“欸？米莎小姐你是旅游吗？”西尾悠一问。
“工作，我的工作在康特罗。”
“可现在这个点都……米莎小姐的上班时间这么自由的吗？”
西尾悠一笑了下，米莎嘴角上翘，不知道是微笑还是有其他含义。
“赶时间吗？”米莎突然问。
西尾悠一脸疑惑，他摇摇头。只见米莎开口对杰克说道：“进入市区后找个地方停下。”
“嗯……”杰克说。
“我们得换一辆车。”米莎对一旁的西尾悠一说道。
西尾悠一有些懵，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他刚想开头询问，只见米莎摩挲着手链珠子，她再次开口：“待会治安局的人会拦下这辆车。”
“为、为什么……”
“因为这车上有失控的人造体。”
米莎扭头盯着西尾悠一，她微笑地举起戴着手链的左手，说道：“介绍一下，我是帕西公司员工，同时也是康特罗管理员。”
随着出租车缓缓驶出隧道，一片耀眼的亮光逐渐填满视野，仿佛是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将他们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车内的光线变得柔和而明亮，透过车窗，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它们的金属表面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但西尾悠一感觉不到生气，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此刻就宛如进入一片由钢铁和玻璃构成的死寂森林。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