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的精神追踪器同步协调正常,锁匠的精神连接同步协调正常,圆将军的精神连接同步协调正常。”
“精神入侵准备就绪。”
圆圆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张冰冷的医疗床上,后面是一部发出暖白色光亮的圆筒形设备。像他一样躺在左边的是闭着眼睛的嘉莉,右边则是他第一次见面,被称为“锁匠”的小女孩。不久前在另一个同样被暖白色光线照射着的小房间里,小女孩自我介绍时说名字是温洋,“温暖的温,暖洋洋的洋。”圆圆并不信任她,虽说锁匠都是经过专业训练且精挑细选后再通过严格的考核才能获得“开锁”资格的,但眼前的小女孩实在是太年轻了,“今年十七岁,已经做了两年的锁匠了。”圆圆的不信任显然并没有得到房间内其他人的认同,毕竟是上级派来的,也不能说拒绝就拒绝,说要求换掉就要换掉,圆圆知道争辩不过,只好要求自己也同行,身为锁匠的温洋也不反对,畢竟圓圓知道的事情可能會對喚醒嘉莉起到关键作用。
“精神入侵开始。”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圆圆感觉到自己躺着的医疗床正在朝着圆筒形设备缓缓移动,当移动停止后,他顿时感到全身所有的细孔同时都被尖细的针给扎了一般的酥麻的疼痛。他想要挣扎一下,可是全身都已经被医疗床上的固定器给绑住,不一会儿之后更是感到四肢无力,昏昏沉沉地就入睡了。
圆圆再次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火山脚下,火山四周都是被高温灼烧过的痕迹,鸟兽绝迹,花草成灰,灼热的气浪一阵接着一阵袭卷着四面八方,放眼望去无一不是一片荒凉的景象。圆圆顶着热浪看着不远处火舌和熔浆随时都要喷发而出的火山,他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一时间却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制止。
“简报会上说你们刚穿越到卧龙的时候就碰上了山火,是吗?”温洋比圆圆晚到一步,她走到圆圆身边问道。火山的热浪逐渐强烈起来,天空中开始弥漫起火山灰,天色从远方开始一点点地暗淡下来。
温洋看出圆圆脸上焦虑的神色,于是便又开口道:“这不是什么大事,精神世界里,入侵者一旦增加,必定会引起更加强烈的防御反应,这些反应往往会以门的异化显现出来。所以这些景象只是嘉莉的防御反应而已,跟她自身的状况无关。”
“我们到的时候山火已经烧了一段时间。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是听闻那里发生了山火才赶过去的,原本是穿越在一片河区。我从慌乱逃跑的熊猫群那里知道了具体的火场中心,告知了嘉莉后就一起过去。我们不能用随身携带的小型飞行器,因为山火的原因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那个时代的消防员之类的救援人员,只能跑过去,我跑得快,先到了那里,嘉莉大概十分钟后到达。火场中心还没有人,大多数人都在外围,我们的真空阻隔场装备理论上可以隔绝五万多度的高温,就趁着没有人悄悄走进了山火中,确认了整个火场里都没有需要救助的对象后才离开。大概又花了半个小时。”圆圆记得自己简报会上只提到进入火场搜救的事情,就将更加仔细的经过讲给温洋听,他虽然不了解锁匠这个职业,但是知道对于锁匠来说,掌握越多与门相关的资料就越容易找到钥匙。
“这么说的话那场山火对你们来说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不至于会开出这么一道门啊。”温洋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或者不是关键的地方,只是一些小细节也可以。你再仔细想想看。”温洋补充道。她感觉周围的温度又升高了,这说明圆圆提供的资料里有一部分与这道门里的钥匙相关,如果不尽快把完整的资讯拼凑出来,这道门将会进一步异变,最终造成巨大的威胁。
“现在还想不到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当时火势太大,蔓延得也快,单单是消防员大概就有接近一百名,我们出了火场中心后有商量过要不要用真空炮来协助灭火,可还是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因为那时候已经有不少记者在不同的角度进行拍摄和直播报导,我们不能确定能够找到一个完全不被察觉和摄录下来的角度,于是我只能继续藏在熊猫堆里,嘉莉则混在警察拉开的封锁线外的人群中。一直到大火被完全扑灭为止,我们都没有再联系。”圆圆尽量回忆自己和嘉莉在2051年的卧龙自然保护区里的经历。
火山开始越发地活跃起来,从火山口里冒出的火舌越蹿越高,随时都有可能连带着熔浆喷涌而出,天空已经被火山灰遮去一大半,地下也开始微微抖动,扬起的火山灰将温洋和圆圆膝盖以下部位都抹得黝黑黝黑的。温洋意识到脚下的土地也不安全,下陷是迟早的事情,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圆圆说过的每一个字。她知道圆圆已经将能够说的都说出来,接下来要靠的就是自己这个锁匠的能力了。
“我们到的时候山火已经烧了一段时间。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是听闻那里发生了山火才赶过去的,原本是穿越在一片河区的。我从慌乱逃跑的熊猫群那里知道了具体的火场中心,告知了嘉莉后就一起过去,我们不能用随身携带的小型飞行器,因为山火的原因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那个时代的消防员之类的救援人员,只能跑过去,我跑得快,先到了那里,嘉莉大概十分钟后到达。”
温洋反复回忆着这段话,她感觉寻找到钥匙的线索就在这段话里。她不顾脚下已经开始陷落的土地,周围已经开始流着炽热的熔浆。就在不久前,火山口里两股巨大的火焰包裹着熔浆朝着四面八方喷射而出。圆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想要向温洋呼救,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能够让他放下身段的从来都只有嘉莉,那个曾经在最危险的时刻将最后一口水给他喝的队长。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此时自己身处的环境并没有多么恶劣,在缺水缺粮的炎热沙漠中都熬过来了,这种程度的困境又算得上什么呢。圆圆随即又打起精神,他也想要找到钥匙,虽然并不知道锁匠口中所谓的钥匙到底是什么,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走出这座火山的线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够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圆圆拖着被火山灰附着的双脚小心翼翼地前进,四周已经随处可见流淌着的熔浆,天色也越发暗了下来,脚下的路也即将要看不见。远方的火山还是一副随时就要再次喷发的模样。
“你刚才说‘我从慌乱逃跑的熊猫群那里知道了具体的火场中心,告知了嘉莉后就一起过去。’是吗?”温洋询问身边的圆圆,发现没有回应,转头才看见他已经离开自己两米多远了,只好大声吼了出来。
“是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圆圆停下脚步,也回头朝着温洋大声喊道。
“你确定那些熊猫是从火场中心里逃出来的吗?”温洋大声问道。
“确定啊。都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是从它们那里知道了火场中心的位置。”圆圆朝温洋走回来。
“那就对了。”温洋示意圆圆不要动,她自己开始迈着坚定的脚步朝圆圆走去。
“什么意思?还有,你小心点,温洋,这里的火山灰下到处都是熔浆,我的脚都已经被烫出好几十个泡了。”圆圆着急地挥手让温洋放慢脚步。
“没事,这点危险对我们锁匠来说不算什么。”温洋笑着说。
“看不出你还这么强大。”圆圆并不相信温洋的话。
“这里只是一道保护门。只要我不伤害你就不会有事。而你在这里其实也不会受到伤害。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先进入了嘉莉的精神世界,于是才开启了这道门。”温洋说完已经来到圆圆身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圆圆摇摇头,他看见火山已经又一次喷发了出来,那画面可一点也不像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样子,温洋则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我们边走边说吧。走到火山口。”温洋说完就在前面带路,一点也不在乎在她周围溅落的熔浆。圆圆跟在她身后,快速跑了两步才跟她并肩着走。
“精神世界的本质是人的潜意识的具现化,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圆圆点点头。
“人的潜意识其实会随着不同的因素而发生改变。尤其是当有人入侵之后,他们就会自然地产生极其强烈的抗拒反应,希望能够将其阻挡在外,这就是所谓的门,门的具现化就是不同的景象,比如我们现在所身处的这个火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情况下会生成不同的门,这往往取决于进入到这道门里的人的身份、关系以及目的和经历等,尤其是第一道门。”温洋见圆圆没有反应便继续说下去:“嘉莉与你相关的记忆中最难以忘怀的一定是那场无数熊猫争相逃离的山火,所以当你进入到她的精神世界后,她潜意识里启动的便是以那场大火为原型的火山喷发的门,她的潜意识想借此让你像那些逃离火灾的熊猫那样离开这里,这很正常,任何一个进入到精神世界的人都是被排斥的。”
“所以你说她不会伤害我的意思是,这些都只是用来吓唬我的假象,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害。是吗?”圆圆疑惑地看向温洋,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身旁这个十七岁的小女孩竟然比自己还高了小半个头。
“是的,正是这样。所以你看,我们现在不是毫发无伤吗?”温洋故意踩在身边的熔浆上给圆圆看。
“可是我刚刚在火山灰里走的时候脚下明明被烫到了啊。我能感到那种烫伤的疼痛。”圆圆反驳道。
“那是你在这里产生的臆想。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会感到疼痛只不过是你自己觉得踩在那里会产生疼痛的感觉,于是便真的有了疼痛的感觉,不但有了疼痛的感觉,还有了被烫伤的实质的伤势。”温洋示意圆圆坐下,那里刚好淌着一摊熔浆,圆圆拒绝,温洋只好自己坐下,还把手放在冒着泡的熔浆里,十几秒后再拿出来却依旧毫发无伤。“臆想是门里最经常出现的伤害方式之一,也是最轻微的,往往是因为出现在门里的人属于不得不驱赶但是又无法真的伤害的人,所以这类门也被称为保护门。你只要不去想着自己会受伤就可以了。比如刚才你脚下的伤害,只要你把臆想给消除了,脚下的伤自然也就会跟着消失。”温洋再次将手放进熔浆里,并且邀请圆圆也把他的手放进去。
圆圆半信半疑地走到温洋身边,他找了个没有熔浆的地方,半蹲着身子,然后将手指缓缓伸向冒着泡的熔浆里,先是放在熔浆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手指上的毛没有任何破损,又将手往里伸了一些。
“记住,不要想着会受伤,也不要觉得那些熔浆会很热,只要想着它们都只是假象就好。”温洋在一旁提醒着,她看见圆圆的手已经放在了熔浆的表面,准备斜插着将手放进去,她不再说话,不再打扰正在屏息凝神的圆圆,圆圆的手先是探进去一半,见没有异样后才将剩下的半只手也一起探进去,在里面捣鼓了一阵确定完全没事后才从熔浆里抽出来。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原本被熔浆烫伤的脚,发现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现在可以安心地跟我一起到火山口了吧。”温洋站起身用尽全力才把圆圆拉起来。
“去火山口那边干嘛?”圆圆不解地问。
“门口就在火山口那里。”温洋见圆圆已经不再怀疑了,就加快脚步跑起来。
“你怎么知道。”圆圆也开始用四只脚跑起来。
“火山口是这里的火的来源,就像你们当时在卧龙的火场中心一样。如果你和嘉莉那时候确实去过火场中心,那么这一次我们也一定要到达火山口才行。”温洋的速度比圆圆来得快,又不得不再次吼着说,“还有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圆圆觉得如果真的要说理由的话,最后这一句比上面那个解释来得靠谱得多。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单就温洋能够看出保护门和臆想这两点来说,他已经对这个看起来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的锁匠有了些许佩服和信心。
温洋和圆圆很快就来到火山脚下,再往上就是一条陡峭的斜坡,斜坡地上遍布碎石和尖锐的铁钉玻璃渣等,圆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否应该直接再往上跑。温洋蹲下身子,捡起几块碎石和铁钉往熔浆里扔,它们很快就直接沉入到熔浆底下消失不见,就像几片雪花直接落在火炉中那样,没有激起半点火花,也没有半点声响。温洋拍拍手,将沾在手上的火山灰清理干净,便又带着圆圆重新全力跑起来。
“那个是实体幻象,与臆想类似,也是靠对痛感的想象来产生作用,不同的是一旦产生伤害和痛感,便无法像臆想那样消除,而是转换成真实的伤害和痛感。唯一解决的方式就是在受到伤害前就将其任何一部分给破坏掉,证明自己已经看穿了就行。像刚才那样,一旦你或者我踩中任何一块并且产生了疼痛感,那这整个山坡上的碎石铁钉荆棘之类的就都要成真了,而且每往上走一步,上面便要增加一倍的量和种类。”
圆圆听完温洋的解释之后额头上不禁冒出冷汗。他发誓等离开嘉莉的精神世界后一定要找她好好算算账。明明是来帮她的,却偏偏要整这么些九九八十一难的关。圆圆心中边想着各种找嘉莉算账的方式,边跟在温洋后面小心翼翼地往山坡上走,他已经想象不到接下来还会遇到怎样的危险,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听从前面那个曾经被自己看不起的红发小女孩。
上坡路实际上并没有圆圆想的那么危险,实体幻象被温洋解除后便再没有任何阻碍,圆圆也不清楚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走到了冒着火焰的火山口前,他能够感受到热浪仿佛随时都要将人灼烧成灰一般地从火山口往外喷涌出来,连带着往外蹿出而后四处飞散的熔浆和火舌,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就站在这座巨大熔炉的边上,身上还什么保护装置都没有。他想起在卧龙的时候,虽然是在火场中心,可好歹身上的装置护住了自己。
就在圓圓感覺自己即將要失去意識跌落火山口的一瞬間,溫洋拍打了一下他的腦袋,說了句:“就這樣掉下去可是會死的哦。”圓圓隨即定了定神,轉頭看向背對著自己的溫洋,此時她已經站在了火山口的正上方,那裡並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所以更準確地說溫洋實際上是正飄浮在火山口的上方,噴湧而出的火焰和熔浆则纷纷绕开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包裹在她身前一般。
“你们在火场中启动了真空阻隔场是吗?”温洋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火山口。
“是的,进入火场后启动了。”圆圆想起那时候火场火势实在太猛烈,他和嘉莉身上的环境拟态服都无法在里面撑上太长时间,只好在进入火场中心后启动了防护外装的真空阻隔场,在自己和包裹着自己的火舌间创造出十厘米左右的真空环境,这才避免了被火舌完全吞噬的危险。
“怎么了吗?”圆圆被一阵新的热浪灼疼,又开口问道。
“火山口的中心就是一个真空阻隔场,像这样。”温洋在火山口上悠闲地行走。
“所以你是想要让我过去?像你一样在那团火和熔浆的上面走来走去?”圆圆惊恐地问道,他本能地拒绝这种荒谬的行为,谁知道温洋没事是否就真的代表自己也会没事,温洋是锁匠,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时空缉私队队长,要论在精神世界的本事,自己肯定比不上她。圆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完全认可了温洋的能力,甚至甘拜下风。
“走不走进来其实无所谓。我也只是好奇才走了进来。”温洋停下脚步。这句话让圆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是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让圆圆觉得更加不可理喻:“真正的关键是跳下去,跳到这个火山口里哦。”温洋蹲下来指了指熔浆像煮沸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的火山,“而且你要先跳下去。”
圆圆实在分辨不出眼前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小女孩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真的准备将自己献祭出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底下越来越密集的泡泡,他默想着温洋说过的关于臆想和实体幻象的话,试图分析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是否也是相同的情况。
“这里已经是门口了。”温洋见圆圆毫无动静,于是再次开口道,她已经重新站起来回到圆圆身边,口气也从戏虐转为严肃:“而你就是钥匙。这里既不是臆想也不是实体幻象。是合流,也就是将你们在卧龙的经历和这个精神世界的经历完全重合的地方。重合的点就是你们进入到火场中心的时刻。在这里,下面的熔浆就是那个火场的中心,你必须要进去才行。而且在这里,你的感觉,包括灼热和疼痛都无法通过任何方式消除,虽然它们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或者死亡,但是痛苦是真实存在着的。”
圆圆留意到温洋在说出关于痛苦那段话的描述之前偷偷呼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那是人类用来保持镇定的行为,嘉莉就经常这么做。
“下面有真空阻隔场吗?”圆圆无奈地问了一句。
“大概只在我刚才走过的那些位置有,再往下就没有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说不上来。可能那个真空阻隔场只是为了让人能够更加方便地在火山口上找到一个适合跳下去的位置吧。”
圆圆知道温洋最后那句其实是个玩笑话。但是他却感觉自己好像从中得到了些许关于嘉莉遇害的启示,但也只是抓住了真相的尾巴而已,还是模模糊糊。
“你说我就是钥匙是什么意思?”圆圆不解地问。
“门里面的钥匙可以是各种各样的,关键只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形式可以让这个门消失,从而找到藏在这个世界的精神体。钥匙必然是跟出现的门相关的事务,一个人,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一段经历都有可能是那个钥匙。而在这个火山中,你无疑就是最关键的那个点,这道门的终点就是这个火山底,假设它就是当初的那个火场中心,那么进入火场中心的你就必然要再次进入到火山中来完成重合,即我刚才说过的合流。”温洋说,她看得出圆圆犹疑的眼神中暗藏着的赴死决心,心底暗暗祈祷自己的推论正确。
“可这也只是你的推论而已,是吧?”圆圆还是忍不住胆怯地问了句。
“是的,你说的没错。”温洋叹了口气后继续缓缓说道:“可这也是目前为止最为合理合适且唯一的推论。”
圆圆没再说话,他已经朝前走到火山口上,他能感觉到自己周围什么也无法感知到,没有灼热感,没有疼痛感,甚至连空气的流动也都感受不到,那确确实实是他当初进入到火场中心打开真空阻隔场时候的感觉。他望着脚下熔浆滚滚的景象,心里害怕、犹豫、后悔、羞愧和毅然决然的信念交织转换着,他想象自己被熔浆吞噬的情景,先是浑身上下所有的毛被烧毁殆尽,然后是肉,接着是骨架,他不确定是会变成灰还是碳,但肯定是什么也捞不出来。而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也会变得跟嘉莉一样,成为一具一言不发的木乃伊标本似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或者熊猫会像他一样也带着锁匠来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开门找他,而他的精神世界里的门又会是怎样的......圆圆站着想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跳下去,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当然他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就是纵身到熔浆中,只是就结果而言,二者其实是一致的。可他无法下定决心,他暗自希望温洋能够突然跟自己说出另一个可行性,并且告知自己刚才的推论是错误的,即使希望渺茫。
温洋也走到了圆圆的身边,她轻轻拍着圆圆的肩膀,圆圆没有去看温洋,此时的他异常害怕面对温洋,尤其是她的眼睛,他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饱含着催促他快点上路的神情,她就是一个刽子手。温洋拍打的速度越来越快,圆圆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一遍又一遍地加强自己的决心,就像是在自己的身前启动了一道又一道的真空阻隔场,而自己的信心也一次又一次地增强上去。当温洋的拍打慢慢变为用劲推的时候,圆圆也顺势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放松,他闭上眼睛,感受温洋在他背后逐渐加大的力量,直到她再也无法更加用力的时候,圆圆自觉地将身体往前倾,一点一点,然后他感觉到温洋用力踹了自己背后一脚,他开始挥舞双手往下掉,身边一瞬间就如被点燃了一般烈焰焚身,极速下坠的压强让他无法张口呼喊,他头朝下,所有的灼烧疼痛感都顺着脑袋迅速蔓延到身体各处,他觉得自己真的就要成为木乃伊了,一具干枯的尸体。下坠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长,他无法作出任何动作,只能强忍着几乎是渗入到细胞中的疼痛和灼热感,当他想要闭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连这个都做不到,只能够眼睁睁看着温洋模模糊糊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火山口上,他能感觉到温洋正在直视着自己的目光,只能够用勉勉强强仅余的精力在心中咒骂她将自己踹下去而不是用稍微温柔一些的推下去的行为,因为这让他的背部成为了全身上下最为苦不堪言的部位。
圆圆拼命用想着要怎么报复温洋来转移注意力,当他想到要将温洋从无重力酒吧第八千五百米米高的月阁天镜轩上踹下去的时候,周围突然变得一片澄明起来,身上的疼痛感也都消失殆尽,他定睛一看,眼前是一片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了,飘浮的酒杯,由来自月球的矿物打造而成的华丽装饰,舒缓的音乐,如被人温柔地轻抚般舒适的飘浮感,还有太空碳制作而成的近千米长的透视化千里江山图落地屏风后面灯火璀璨的景象,他定睛一看,放大的影像中是一辆正在表演千年前古蜀历史的悬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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