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欢迎回来。”圆圆身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还未用力,身体就调整到了他想要的姿态,“苏菲。”圆圆在心中默想。

“嘉莉小姐的精神体就在前面了。”圆圆顺着温洋手指的方向,看到不远处观景台上一个瘦小的背影。

“这算是旧地重游了吗?”圆圆在心中暗想。“这又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你在火山中的下坠过程其实就是在开门,就像是旧世代里转动钥匙的动作,但是打开的门后是什么情况,就取决于你和嘉莉小姐的共识了,如果作为钥匙的你无法想到跟嘉莉小姐所设置的门后世界一致的答案,那么就会在那座火山中一直下坠下去。”

“一直下坠下去?”圆圆难以置信地问道。

“无休止地。”温洋边走边说。

“那你又是怎么过来的?”圆圆想起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自己身边。

“作为锁匠,我找到了你这把钥匙,并且指引着你打开了这道门,那么我在这个世界里就是穿行无阻的。又或者这么说,假如这里还有另一道门的话,我甚至可以直接穿门而过,一路畅通无阻。而你则不行。”

“那照你这么说,你这次来这里,与其说是为了寻找嘉莉的精神体,倒不如说是为了辅助我开门?”圆圆思索了一阵后突然醒悟过来。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直到意识到你就是钥匙之后我才有了跟你相同的想法。”温洋叹气道。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保姆式的开锁工作。

“那你刚才说到的还有另一道门是怎么回事?这里也是一道门吗?”圆圆不解地问,他担心自己又要经历些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危险。

“正如我说过的,每个人精神世界里的门都不一样,门的数量也不一样,当然这个有时候也跟进入到精神世界的人有关。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既然嘉莉小姐已经出现了,那么就不会再有新的门了。”温洋表现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这里的景色比之前还美呢,是吗?”说话的是嘉莉,她正在利用苏菲快速地浏览不同地方的夜景,圆圆发现出现最多的是卧龙生态融合示范区,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欢闹的场景,一个足有五座足球场大小的草地上正在举办无重力草地音乐节,类似苏菲的全域智能精细协调系统将整片草地变成无重力区,人类和不同的物种惬意地浮游在草地各处,绚烂的月矿烟火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在整片草地上持续喷发,浮游得较低些的人则被包裹在烟花中,半空中是一个悬浮的巨大舞台,正在表演的是乐队十月的风,主音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女小末,贝斯手是熊猫何晴,鼓手是何晴的男朋友多铎,还有键盘手,一只名叫莉莉的金丝猴。十月的风出道五年,是一支以立足成都放眼世界为目标的本土乐团,出道当年就获得了成都最佳乐团金奖和联合国亲善乐队的荣誉,经典作品《成都的晚风》一经推出就被收录为联合国生态融合文化代表作品一百种之一。

“成都的晚风,

蓝海色的梦和翠绿色的梦,

潜入我们牵的手......”

嘉莉跟着舞台上乐队的表演一起哼唱起来。

“世界的天府之国,

锦官城的花园,

我们仰望同一片星空,

我们穿梭同一条银河,

吹过相同的阳光与晚风。”

圆圆走到嘉莉身边,跟着她一起哼唱起来。

温洋第一次到无重力酒吧,与嘉莉和圆圆的沉稳比起来多了些惊异的神色,她在脑海中幻想着各种各样的事物,香槟、蛋糕、月球玫瑰果等都在她心念一动后一一出现在面前,甚至是只在月球博览会上见过的月光石也不例外,据说储存了月球的光照后可以在身体外形成一件月光色的飞行衣。温洋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只是现实世界在精神世界中的投射,当她意识到自己大惊小怪的失态后,开始感到作为锁匠,自己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十月的风唱完《成都的晚风》后,数十万个拳头大小的月光晶球迅速从舞台顶端升空聚合成一颗足球场大小的月球,柔和的月光将整个草地都笼罩其中,在场的人都仿若身临其境地置身于位于月球的二十四小时月光剧场里。

“看戏时间该结束了。”温洋在另一首《成都夜游》的前奏响起时催促圆圆道。

“休息够了吧。”圆圆对嘉莉说,“外面可是一片混乱。”

“音乐会最后一首歌是什么来着?”嘉莉无动于衷地问道。

“《深海》,好像是这首。”圆圆挠挠头回答。成都天梯建成十周年庆典已经在半个多月前结束,无重力草地音乐节作为整个庆典的其中一个活动,也已经结束接近一个月,那天晚上他和嘉莉也正是在这个月阁天镜轩的观景台上观看表演。十月的风作为压轴表演嘉宾,唱了五首与成都相关的成名曲,他记得最后一首应该是以成都古蜀国历史与亚特兰蒂斯历史相结合的歌曲《深海》,“如果潮湿的记忆绘成一幅画,海和山的背后,都书写过惊天地的历史长卷,而我们的世界,在穿梭千万年的时空中,呼唤着深爱的名字,成都、成都。”草地上大合唱的歌声即使不用月阁里的同步传声来接收也能够清晰地听到。

“史瑞泰教授的发言还记得吗?”嘉莉似乎是要帮助圆圆记起成都天梯庆典的事情似的,一再询问各种相关的问题。

圆圆没有回答。

在作为成都地月轨道站建成十周年庆典活动压轴项目的庆典晚宴上,史瑞泰教授发表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晚宴开场演说,从地球跨物种生活的发展历程到人类移居月球的历史,之后再到月球轨道的发展和成都月球轨道站的重大技术创新与跨物种友善关怀创举,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人类近现代地球生态融合与宇宙科技文明发展史的简介,虽然都是些在场人士早已知晓的事情,毕竟受邀出席的都是诸如联合国、包括月球属地联盟在内的全球各区域联盟和主权国的政要、国际顶尖科学家、商界领袖等各类有身份地位的人物,但是在史瑞泰教授慷慨激昂和引经据典,并且不时添加些不为人知的内幕的动人演说下,位于成都天梯地球段最顶层的月宫里,十多万人的掌声几乎一刻也没有中断过,如果不是所有人都提前启动了脑量子波芯片的特定传音系统,将史瑞泰教授演讲以外的声音大幅过滤掉,恐怕在场人士当中连史瑞泰教授都未必能够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演讲的高潮是史瑞泰教授邀请联合国秘书长,同时也是中国科学院宇宙开发研究院前院士兼成都宇宙开发委员会前主任的高铭德教授一同上台,二人同时启动超算机终端腕带的立体成像仪,橘红色半球状物各自在他们手上慢慢升起变大,众人植入在眼部内眦的纳米共视眼镜的实时数据显示当它们原地悬浮在月宫里五百多米的空中时,半球的直径已经高达一百米,并且持续扩大着,而后随着史瑞泰教授和高铭德教授两人轻轻转动超算机终端腕带,两个直径已经达到两百米的橘红色半球迅速合并,与此同时,两颗不规则形状的物体同时出现,并且以不同的姿态和速度持续围绕着橘红色圆球旋转。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敢开口,原本嘈杂的环境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被抽走掉了一般,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认出了悬浮在月宫上空的圆球是一颗火星,而且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火星的实时影像,在那个影像里,已经又多了一个数十艘飞船正在绕着火星轨道飞行的画面。留意过时事的都知道,那是半年前分别由纽约地月轨道站、香港地月轨道站以及约翰内斯堡地月轨道站和北极地月轨道站上同时发射的火星考察先遣队的大型宇宙飞航机“先锋号”,由于它们每一艘都足足有一个中国国土面积那么大,所以都只能够先分拆成不同组件从月球轨道站发射到太空后自动组装,之后五十艘先锋号共同释放光速动力场,让整个宇宙飞航机编队以光速快速远航到火星中。也正是因为这样庞大的体积,月宫中的众人才能够在那些只有拇指大小的移动影像中认出它们。

火星球缓慢变动形态,逐渐由太空视野下的橘红色球状变成星球内部的环境,山川河流森林无所不包。众人知道,那些都是靠着“先锋号”运输的地球资源改造或者建造而成。当立体影像最后静止在一座悬浮城市模样的建筑时,全场再次沸腾起来,掌声,欢呼声,口哨声,互相拥抱发出的撞击声,哭声,交谈声,甚至有人启动了超算计终端腕带的庆典模式,一时间整个大厅里烟花四溅,此起彼伏久久没有停息,直到史瑞泰教授轻轻咳嗽了一声,大厅才又立刻恢复平静,众人都屏息凝视着悬浮在立体影像正下方的史瑞泰教授和高铭德秘书长,等待他们开口。

“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史瑞泰教授微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高铭德秘书长后缓缓开口道,“这一座就是位于火星北部的第一座地球都市,我们将它命名为‘阿瑞斯城’。”随着史瑞泰教授话音落下,大厅上再次一阵轰鸣,所有人都看见立体影像中的城市也在史瑞泰教授话音落下后升起阿瑞斯城的巨型浮雕,大家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场与火星上实时连线的揭牌仪式。

“阿瑞斯城的落成标志着我们人类已经正式迈出了定居火星的步伐。”史瑞泰教授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变得沉稳雄厚,所有的人都再度屏息等待眼前鹤发童颜、健硕魁梧的老者继续说下去:“今天,在这里,我们将正式宣布。”史瑞泰教授扫视了一眼底下井然有序地飘浮着的人群,他们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处,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史瑞泰教授又一次看向高铭德秘书长,两人一起点头后同时开口道:“火星移民将在十年后正式展开。”二人话音一落,月宫大厅里瞬间出现数十艘先锋号大型宇宙飞航机,所有人都被载进到运输舱中,从运输舱平台里的全息屏幕中可以清楚看到飞航机正在整齐有序地匀速驶向火星,没多久就跟刚才见到的那些在火星周围飞行的先遣队飞航机汇合,它们一起绕着火星外围飞航了三圈后在先遣队飞航机的带队下驶向火星内部,穿越火星大气层后停在阿瑞斯城的上空,一阵清脆的滴滴声响起,一道道浅白色的柔光开始包裹住运输舱内每个人身上,随后一声长响的“滴......”声响起,所有人都从运输舱直接踏在了阿瑞斯城的地上,包裹在身上的柔光也随之消失。阿瑞斯城里宛如不夜城的成都一般也是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空中悬浮车风驰电掣地飞驰着,无数道浅白色的柔光时不时就会在半空中出现,而后便是男女老少的身影从中闪现。全息迷彩和立体影像在街道上悬浮移动,细心的人会发现自己几乎是一瞬间就到达了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想要前往的地点,于是人们开始在阿瑞斯城里尽情地探索着种种奇思妙想的可能,全域智能精细协调系统升级后的念动物现功能,宇宙同调通讯和二次元世界漫游等无不让人惊叹。一场狂欢突然之间就开启了。

“作为新世代的人类居住星球,在火星里,我们将会拥有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居住体验和生活。在这里,只要你想要拥有的,无论是移形换影还是长生不老,都可以一一实现。”史瑞泰教授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出现。

阿瑞斯城在满天宇宙飞航机编队护航下悬浮翻滚,众人一时间有种置身于太空中漫游的感觉。负责火星上全域智能精细协调系统宇宙版的是名叫苏利亚的仿生人工智能,即月阁无重力酒吧里苏菲的升级版本,她只要和位于火星上的先锋号宇宙飞航机上的核心终端进行宇宙实景同调后,置身其中的人们就可以进行阿瑞斯城现实交互体感体验,拥有真正身临其境的全感体验。

“当然,今天我们不只是要在这里宣布这件在场各位可能都早已猜到的事情。”史瑞泰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后,除了阿瑞斯城的实时立体影像依旧悬浮在半空外,大厅恢复如常,人们再次将目光聚集在史瑞泰教授身上。“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联合国秘书长兼杰出的宇宙开发学家高铭德教授,为我们宣布一件更加符合当下成都月球轨道站建成十周年庆典的事项。”

高铭德秘书长抖了抖身上的月光飞行衣,无数道柔和的白光从他身体向外微微散出,而后又汇聚成为一座直插云霄的巨大建筑,建筑的面貌不一会儿就逐渐显现出来,正是所有人身处的成都地月轨道。

“我现在代表联合国宇宙开发事务理事会、国际宇宙开发联盟及中国宇宙开发总局正式宣布,成都地月轨道站升格为火星移民计划首座地球太空穿梭港,并作为地球太空穿梭港原型港,负责地球太空穿梭港后期技术升级改造研发。原成都宇宙开发委员会升级为由中国国务院及联合国宇宙开发事务理事会共同管辖的地球太空穿梭港开发协调理事会,首任理事长由现任成都宇宙开发委员会主任、联合国宇宙开发事务理事会高级国际顾问兼成都地月轨道站总工程师嘉华教授担任。”高铭德秘书长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瞬间站在演讲台中央的年轻人身上,在场几乎所有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这位由头到尾主导了整个成都地月轨道开发运营的少年天才宇宙开发学家。

嘉华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蜀锦服饰,呼应着成都主场,蜀锦短袖肩上是翠绿的竹子图案,竹下则以黑白的丝绣模拟出熊猫活泼的形象,衣服胸前是一个三星堆文明太阳神鸟形态的悬浮胸章,胸章里的神鸟伴随着悬浮的频率微微振翅,长裤两边则各绣了一个青铜立人的仿型图案。他静静地站在演讲台中央,然后任由苏利亚将他升空到自己的恩师高铭德秘书长身边。

大厅里早已经是一片近乎失控的狂欢状态,如果不是苏利亚在控制着整个大厅的环境警报数据,想必不远处警局里的异常状态警报系统就会误将其自动侦测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骚乱。

那是个被载入史册的时刻。圆圆心里这样想到。

“阿瑞斯城是一座可以随心所欲的城市,不是吗?”嘉莉的话将圆圆的思绪拉了回来。

“史瑞泰教授是这么说的。”圆圆回想着那场演讲中的其中一个高潮位。

“在这里,只要你想要拥有的,无论是移形换影还是长生不老,都可以一一实现。”

圆圆一开始不太理解嘉莉突然询问这个的用意,等他一再想起史瑞泰教授的话后,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明白嘉莉想要告诉他什么。

“你的意思是野生动物时空盗猎跟火星移民相关?”圆圆不确定地询问道。

“准确地说是跟火星里的移民有关。”这次轮到温洋说话。她刚才透过嘉莉精神世界里的苏菲调取了那场演讲的记录,并且快速上传到脑量子波芯片中分析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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