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内外

静水的薄唇微微颤抖“看着满地的饿殍,我有时候在想,百姓何辜,可这江山又与我何故!”阿镜目光平静,陷入回忆,冷声道“一心为百姓,一心为国家的,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她的语气中带着感同身受过的痛楚。

“镜姨,我真的怕,有一日他的心愿还没有实现,这条命就先没了。”静水的握着竹笛的左手紧紧抓紧。阿镜捋了捋自己的靛青色长袍,广袖下指节已经喔的寸寸发白“定北侯,是个好人,可是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七年前东方恕已经做过一次那样的事了,难保不会再做第二次。”

静水接着道“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愿,只要我还在他身边一日,我就保他一日,他这样的人要是没了,大晟就真的亡了。”静水定定心神,心思飞转,冷着脸道“派出所有人手,势必要护住定北侯和宁王,胆敢阻拦者,杀!”最后一个“杀”字似乎是从牙齿缝挤出的,透着嗜血和寒意,就算是阿镜也不禁冒了层冷汗。

北都这边也是风声鹤唳,端王府里,端王气的把茶盏怪在地上,喝道“什么!咱们的全军覆没,定北侯和宁王安然无恙?”端王此刻面容扭曲,状若厉鬼。“是,那晚在漫潮谷,咱们的人伏击了宁王他们,毒箭也已经对准了定北侯,可是半路杀出了一群人,把宁王他们救下,咱们的人都死了。”心腹张烨拱着手汗津津道。

“给我查,查!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敢坏本王的事!”端王声嘶力竭的嘶吼道。张烨一路小跑出了端王府书房,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狗追着他呢。

端王府客房里。仇门主也是忧心忡忡,对一旁的斗笠人道“你确定少了两个?”“属下确定,流放岭南的徐氏家眷总共十一人,可只找到九人,那两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属下怀疑有蹊跷。”斗笠中的眼眸微微一动“门主,会不会,是有人发现了索魂术的秘密?”

仇孤端着茶盏的手一颤,茶盏差点掉下“派人去查,我看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竟识得索魂术!”斗笠人飘然离去,另一边的斗笠人不解道“宁王和定北侯到达两江后,只是加强了南江的布防,对其他的事没有做任何处置。”

仇孤搁下茶盏,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这你就不懂了,猛兽在扑向猎物的时候总会埋伏在猎物周围一动不动,等时机一到,一口咬住猎物的脖子,而定北侯恰好就有这种兽性,你觉得他未及弱冠就官拜一品军候,又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真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吗,瞧着吧,他的手腕和城府可深着呢。”

披香殿里,赵婕妤递给赵云竹一块枣蓉卷,笑道“照你所说,这郁瑾寒可是聪明的很呢。”

赵云竹轻轻咬了一口,食不知味“哼!那个狐狸精,她倒是乖觉!”赵婕妤吹吹茶盏里的茶叶末子,不置可否道“上次本想借着陛下的手杀了她,她倒是聪明,自己倒搬到了日月茶庄了,不过,没关系,陛下想办到的事还没有办不到的,她若执意螳臂挡矩,就不要怪血溅当场了。”赵婕妤眼中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入夜以后,空气中带着闷热的气息,南江兵营此时灯火通明,巡逻的士兵轮班换岗,威严而肃穆,一改之前的惫懒,定北侯坐在案前仔细翻看着南江军营的粮饷调配。

凝望带着火气进了帅帐,倒了口凉茶润润自己快要冒烟的喉咙“我今日向昭水,广陵,榭州等地筹粮,日还没黑就收到回信,说今年水灾收成都不好,实在调不出来。”

顾玄搁下调配簿,眉头微皱道“这些地方都靠北些,水灾也没听说多严重,怎么会调不出来呢。”宁王挑着眉讥讽“不是不能调,而是不想调。”“商人择利而为,现在谁愿意接临川这个烫手山芋,不过,他们不愿调,咱们可以引他们来。”

宁王来了兴趣,顺着问道“怎么引,怎么引?”顾玄给自己和宁王各自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道“你明日在临川的府衙前贴上告示,说高价收购米粮,四十文钱一斗。”一听这话,宁王差点把自己刚喝到嘴里的茶吐出来,顾玄赶紧抄起调度簿遮挡,以防淬到他面上,宁王睁大眼睛道“四十文钱,你疯了!”

顾玄面上毫无波澜,轻轻吐出两个字“信我。”宁王自顾自道“我已经向京城递过奏折,陛下已经下旨拨三十万两赈灾银子直抵临川。”顾玄只是点点头,宁王不解道“顾玄,你把龟缩在祁镇的叛军晾在哪儿,什么意思啊?”

顾玄缓缓坐起,目光阴沉如水“几个小小的参军,副将,能做出哗变这样的事吗?我越是不动他们,他们心里越急,自然就会找他们的主子商量,到时,顺藤摸瓜,那些祸国殃民之徒不就露出来了。”

南江如练的月华轻柔的洒在顾玄身上,他的脸有些苍白,身体欣长而消瘦,自北境归来后,他总是一身月白长袍,少许青丝以白色发带束着,剩下的青丝任由宣泄而下,再加上清冷的气质,更像是一个文人,只是眼中多了化不去的忧郁,“黄沙百战穿金甲”的日子终究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一身化不去的傲骨。

这些日的郁瑾寒时不时就会来到淮水,希望通过一切的蛛丝马迹找到自己之前的记忆,这日郁瑾寒在淮水边散步,一队人在淮水边停下,看架势,倒有“千骑卷平冈”的气势。

为首的男子二十岁左右,身形高大,彬彬有礼道“这位公子,请问往临川城西的烟波茶庄怎么走呢?”阿镜在侧说的很详尽,而这位公子苦着一张脸道“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初次来到临川,实在认不得路,可否劳烦二位前面引路?”

静水没有拒绝,让自己所在的马车在前引路,中途那男子没话找话,寒暄了几分,走到半路,又要在一个小小的茶肆里喝茶。“今日多谢公子相助,温某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二人一饮而尽,静水缓缓道“温公子客气,敝姓徐。”

温公子有些感慨道“听说临川这几日来了好些大的人物,宁王和定北侯也身涉其中,徐公子可知?”“知道一些,怎么了?”“在下看来,这临川的乱局可是不好解,贪污舞弊者,草菅人命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就算宁王和定北侯的手是五指山,怕也拢不住这么多的孙猴子。”

静水顾温和一笑“拢不拢得住,还要看他们的本事,咱们这种小老百姓也管不了这么多。”温公子看见他手指上薄薄的纱布,有些紧张问道“徐公子的手是怎么了?”

静水脸上平静道“切菜不小心伤到了手。”他抬着亮若星辰的眸子好奇道“还没有问温公子来这临川做什么?”“家父在临川有点儿小买卖,唉,赶上荒年,只能变卖,叫我来看着点儿。”他的语气中带着哀叹和惋惜。

送温公子到眼波茶楼,三人就此别过,在淮西的路上,静水摇摇头“这个温公子,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善类。”阿镜坐在他旁边,秀眉微蹙“他衣着华贵,身上的气质,可不像是个商人的,他几次三番想套先生的话,心思可不浅呢。”

“那就好好查查吧,不要让此人成为咱们计划的变数。”

烟波楼的雅间坐下,温公子一改之前的温雅随和,眉目锋利,冷然道“派人跟着他们!”“是,世子殿下。”一道黑影匆匆掠过,温公子的眼中闪着重重寒光。

快到淮西的时候,阿松匆匆登上马车“先生,有人追踪我们。”静水凤眸微咪,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至极的弧度“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顿了顿,寒声道“抓活的,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如何!”

自从临川放出四十文一斗收买米粮的消息,昭水,榭州等地的大贾们带着大量的米粮来了临川,一晃已经过了六七日了,眼看着自家的大米都快要发霉了,这些商人也是心急如焚,连连给官府递消息,也无济于事。

顾玄一身月白长袍骑在马上,巡视军营,本来与行伍之地格格不入,身上散发的气质却是与文人或者世家公子截然不同。刘聪大人急的一身冷汗,眼看定北侯从营地归来,仿佛看见救星似的,急的汗一层一层往外冒“侯爷,这都六日了,临川的粮仓都空了,眼看这粥棚都揭不开锅了,而这米商都快踏破官府的门槛了,您看这....”

接过汗巾顾玄擦擦自己头上的薄寒,十分爽快道“好吧,你现在可以见那些米商,告诉他们朝廷的赈灾粮一到,已经不需要这些了,他们要么把米粮带走,要么低价出售官府,让他们看着办。”

这话听得刘聪一头雾水,讪讪看向笑着的宁王,后者负手道“怎么,刘大人还不明白?”

刘大人很诚实的摇摇头,宁王殿下很是嫌弃的道“行了,你就照吩咐做事好了,你不明白没关系,有人明白就行了。”

被人当白痴看待的刘大人刚出来主帐,宁王皱着眉腹诽道“就这脑子,还是两江的父母官呢”外面的刘大人,不小心绊到石头上,差点摔了个大马哈。

说完,就看见顾玄含笑不语的看着他,宁王殿下一脸轻松,折扇一展,露出半张俊颜,得意道“还是你有办法,没想到已军功著称的定北侯玩儿人还玩儿得这么好!”

顾玄笑着摇头“被人玩儿了这么多次,怎么着也得玩儿一回别人吧。”这话落到宁王耳中说不出的刺耳,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明眸蒙上了一层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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