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旧村老桥

正值初春时节,春日融融,和风阵阵,迎春花开满枝头,仿佛在向人们传递着希望。可转眼望向当年繁华的南庭国都,现已破败不堪,四处都能听见百姓们的哀嚎,天空被浓烟熏成了雾蒙蒙一片。

一大一小两个幼童踉踉跄跄走出南庭国都,边走着,边环顾着四周,生怕有什么人会追上来,他们加快脚步,改走小道,穿过丛林,时不时被脚下石块绊倒,后又爬起身,继续赶路,片刻便不敢疏忽,饿了就吃些果子,渴了就喝些溪水。

两个小孩跑啊跑,跑啊跑,不知跑了多少个日夜,最终在一城外瘫倒在地,只记得昏迷前,余光瞟到那块木牌,上面刻着“大封·阳城”。

……

三日后,封国国都,锣鼓喧天,街边小贩、酒馆伙计,无一不在宣扬着前些日子天下第一国南庭被灭,如今封国才是当世第一国。

封国兵部尚书府内。

那锦衣玉服的大人把玩着舍利,嘴角上扬,在众人簇拥下被大轿送进府内,此人正是前些天带领封国灭掉南庭的主帅,也是封国的兵部尚书方贺。从外貌上看去,这人一副文人模样,时而严肃,时而脸上透过一丝狡洁,谁能想到他初上沙场便能立下赫赫战功。

方贺抬手一挥,下人随即从马车上将什么东西带进屋内,他不紧不慢,走向偏屋,推开门,四目相对之处,方贺面前站着一年幼的男孩,他眼神稚嫩看向方贺,低声开口:“爹爹。”

方贺摸了摸孩子的头,柔声道:“枫眠啊,跟爹爹来,今天可是个大日子。”随即牵起他的手,向屋外走去。

……

封国边界,阳城,一处残破木屋内。

“老头子!你快来!孩子醒了。”老妇人大声喊着。

杨言昭缓缓睁开眼,想开口可又使不出力气。

“阿弟,你终于醒了!”杨言澈握着弟弟的手,又转身看向那位老妇人“婆婆,有吃的吗,我弟弟很久没有进食了。”

老妇人赶忙起身,去外边拿了个干瘪的包子:“孩子,吃些吧,原谅我这也没什么粮食了。”

杨言昭拿起包子顾不得味道,大口咀嚼起来。

随后杨言澈向杨言昭说明了情况:“阿弟,那日我们体力不支昏倒在城外,是老爷爷和老婆婆发现了我们,并将我们带了回来,我比你早一日醒来,正在帮婆婆砍柴呢。”

杨言昭虚弱得喃喃道:“阿哥,这里是哪?”

杨言澈转头看了看老夫妇,没有说话。

老爷爷开口道:“孩子,你们先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我和老婆子去给你们弄些吃的。”随后拉着老婆婆向门外走去。

屋外。

“老头子,你说这俩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前两日打仗闹得厉害,咱们这又是封国边界,瞧刚遇到这俩孩子时的模样,怕是从南庭一路逃来的吧。”

老妇人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那如果被发现,岂不是?”

老头子长叹一口气:“战争啊,总会叫人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地步,可怜的是孩子们啊,他们何其无辜,但愿咱夫妻俩能帮到他们吧,就当作他们是哪家弄丢的孩子吧。”

“老头子,家里的粮食还够吗?”

“我去向邻里借些吧。”

屋内。

“哥,你说这里是...是封国!”杨言昭瞪大着眼。

“阿弟,爷爷婆婆都是好人,封国各地早已贴满告示,如果发现南庭遗党,立刻报官,没有他们我们可能就死了。”

“可他们是封国人!阿哥你忘了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杨言昭咬牙切齿。

“阿昭,阿父阿母已经...我们已经...没有...家了。”两兄弟抱在一起,泪流不止。

往后几日里,两位老人并没有对孩子们的身世有所过问,尽其所能照顾他们。其实杨言昭和杨言澈不难看出,这里十分贫穷,这让他们不禁疑惑,这就是打败了南庭的国家吗?还是说,只有这里的平民百姓才过着这样苦不堪言的日子?

平日里,两兄弟会帮着两位老人一起耕田砍柴,老人似乎已然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

这日一早,杨言澈早早就起来洗漱,想着今天去山里打些野味,好好报答两位老人,刚出门一阵子,只见不远处一群官兵正向自己住处走来,领路的是一个大婶,杨言澈有印象,她是村落里的村民,只听她嚷嚷着:

“官爷,千真万确,前些日子我亲眼瞧见他们从城外背回来两个小孩,这些日子又天天上门借粮食,要不是看见悬赏令,我还被蒙在鼓里,他们定是把南庭余孽藏起来了,还有啊官爷,这赏钱会给我吧。”

杨言澈顿时惊慌失措,快步折返屋内,摇起杨言昭的手:“阿弟,我们该走了,官兵好像查到我们了,不能再给爷爷和婆婆添麻烦了。”

言罢,两个孩子打开后窗,逃了出去。可能是因为太过害怕,他们并不敢四处乱跑,而是在后山的小土坡上躲着,孩子们趴在土坡上,一动也不敢动,心里还担忧着两位老人,但转念一想,官兵们如果没有搜到我们,他们会没事的 。

入夜,哥哥拉起弟弟,准备带他趁夜色逃离这里。村里已经没了官兵的身影,村庄里的居民也都入睡,二人蹑手蹑脚向村外跑去。

就在二人到达村门处,被不远处悬挂着的某个东西吓在了原地,杨言昭瘫倒在地,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见罢,杨言澈迅速捂住弟弟的嘴巴,即便如此,二人的泪水还是如泉涌般流下。

挂着的是两颗人头,不是别人,正是,爷爷和婆婆。

两个孩子颤抖着解开绳子,什么也没说,懂事得将两位老人安葬在那残破的老房子外,随后跪倒在地,朝着他们磕头,杨言昭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可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直到杨言澈抹去眼泪,来到弟弟身边,带着哭腔说道:“阿弟,我们该走了。”

次日,阳城中多了两个小乞丐,无人会联想到这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脸淤泥的孩子会是那南庭遗孤,有的只是嫌弃和鄙夷。

杨言澈和杨言昭走在阳城大街上,见到酒肉摊上的剩食就如恶狗一般狼吞虎咽,这让城中人更加坚信着只是两个小乞丐罢了。杨言昭如同人间野鬼,这么小的年纪却经历了数不清的苦难,早已麻木,奇怪的是,杨言澈却与弟弟相反,他的眼里总是有束光,仿佛一切都还有希望。

每每入夜,两兄弟就在城中湖边老桥下入睡。

黑夜中,只有两个稚嫩的声音在喃喃。

“哥,我饿。”

“阿昭,这还有半块馒头。”

“可是阿哥什么都没吃。”

“阿昭乖,哥不饿。”

“哥,爹爹以前说过,等他打完仗回来,就带着我们隐居昆仑,那是什么地方啊。”杨言昭一边吃一边说着。

“那是一座山,爹爹说过,那是一座神山,那很美,很巍峨,又很神秘,终日有风花雪月为伴...”

不知说到何时,杨言昭已经睡着了 ,杨言澈睁着眼,没人听见他那咕咕作响的肚子,也没人看见他眼角划下的两行泪。

老桥下,寒窑中,有人喃喃自语:

“阿父,昆仑山的雪月太高,我怕是等不到啦。”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日,杨言澈与杨言昭路过一处酒摊,掌柜或许是见他们可怜,又或许是想打趣两位小乞丐,把那客人喝剩的东西装进破水袋,俩孩子分不清这是水还是酒,但还是连忙道谢。

两人才离开不久,一位白发垢面的老头突然窜出,此人虽是一身白衣,但脏兮兮的,站也站不稳,像是喝醉了,眼镜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刚刚乞讨来的酒。旁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大两小三个乞丐聚在一起。

白发老头醉醺醺得说道:“俩个小儿,这酒袋里的酒能给我这个老人家吗。”

杨言昭一脸鄙夷,开口道:“老乞丐,自己去讨。”说罢,就要走。

白发老头连忙拦住,挠了挠头,憨笑道:“这不是刚被赶走吗,哎!我可不是白喝你们酒啊,老夫远远就瞧见你们二人骨骼惊奇,属实武道旷世之才,若你们肯把酒给我,我或许能忍痛提拔提拔你们。”

杨言昭没有理会:“哥,我们走,这就是个骗子。”说完拉着杨言澈就要走,奇怪的是,拉不动。

杨言澈好像对此很感兴趣:“老人家,此话当真?”

白发老头来了兴趣:“那当然,你可知当世天下第一在何处啊?”

杨言昭翻了个白眼:“难不成是你?”

白发老头自信一笑:“哼,正是。”

没成想,杨言澈直接把酒壶递了上去。

“哥?”杨言昭刚欲阻止,老头早已迅速接过酒壶一饮而尽,速度快到两兄弟都没有发现。

白发老头拿袖子擦了擦嘴:“真难喝,这酒摊不如不开,罢了,两位小儿,喝了你们的酒,我也不能言而无信啊。”

说罢只见他食指一伸,点向二人额头,霎时间,二人全身被一股暖流围绕,血液以不规则的方式流通,时而快时而慢,随后只觉得浑身轻松。

杨言澈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发老头:“老人家,这是?”

“这是一种指法,将来待你们修行到一定境界,便可领悟。”白发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离去,后又丢下一句:“日后若是有机会,可来南海寻我。”

没有人看见,走远的白发老头一改那股醉酒之意,反而嘴角带笑,自言自语:“果然没看错,他们俩有,心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快入冬了,吃的东西越来越少,老桥下也愈发寒冷。每天白日里,两兄弟会凭着记忆里父亲练武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学起来,之后又去分头乞讨,一个去城南,一个去城北。入夜了,两兄弟就抱在一起取暖。可不知为何,这些时日,杨言澈总能带回来很多食物,今天竟然还带回了一床旧被褥,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许多淤青。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一段时间,这天晚上,杨言澈踉踉跄跄地走回老桥,怀里抱着沾满淤泥的馒头,终于坚持到弟弟面前,倒下了。杨言昭接住哥哥,只见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沾满鲜血,一块接着一块的伤口,眼眶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砸成凹陷,胳膊也已扭曲变形。

杨言昭声嘶力竭:“哥!哥 !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杨言澈虚弱地伸出那已经骨折到扭曲的手,触碰着弟弟的脸颊:“阿...阿昭...要...好好...活...着,哥...累了,想睡...”

“哥!你别睡!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哥,我怕!哥!!!”

杨言昭凑近想听清哥哥要说什么,那无力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捶打着他的心,泪水止不住地流,杨言澈已经没有力气了,只听清他的最后一句:

“唤天下寻常人家团圆,不再是痴怨。”

这天夜里,杨言澈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学得天下武学,游历江湖,孤身前往南海,寻得那醉酒老翁,力战三百有余,大道天成,他还梦到了父亲,母亲,弟弟,妹妹。

寒风吹来,那老桥下蜷缩着的少年,一声不吭,他是笑着离开的。

杨言昭找了一处高山,小小的身体背着哥哥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将其埋葬。现在只剩他孤身一人了,杨言昭麻木地走下山,回到城中,他要弄清哥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很快,杨言昭便在城南寻到真相,这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酒馆里,两个喝酒的客人正在闲聊:“听说了吗,前些日子,王员外的儿子学武归来想试试身手,王员外特地给他的宝贝儿子摆设擂台,赢的人能拿到不少粮食和钱财呢。”

“我不仅听说了,我还知道,最后打赢的是个小乞丐呢,最后一脚给王员外他儿子踹下台啦。”

“是吗!那王员外可丢人丢大啦。”

“是啊,但我听说他那儿子可蛮横了,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昨天我瞧见他儿子带着一帮子人把那小乞丐拖进了巷子里,也不知道那乞丐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杨言昭瞪大眼睛,怒火中烧,随即起身,四处打听下,终于找到了王员外府,在外等候了一整天,终于发现了王员外的儿子出门,杨言昭紧跟其后。

不知是被发现了还是怎么,只见他突然走进巷子里,然后停下转身看向杨言昭,戏谑道:“跟着我干嘛?瞧你这乞丐样,昨天刚打死一个,今天又...”

话还未说完,杨言昭一拳如炮弹般直轰他面门,还未等他爬起,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已经数不清打了多少拳,王员外的宝贝儿子被打得血肉模糊,早已没了生机,全程杨言昭一言不发,只是一拳又一拳地抡上去。

最后,一颗颗泪珠滴在那摊血肉上,只见他抬头看天,大声咆哮,仿佛在宣泄着老天爷的不公。

起身离开时,杨言昭的眼神已经变了,那是一双杀人的眼睛。

几天后,阳城那处偏僻的村庄,当初那位领路的大婶死在家中,被打得血肉模糊,阳城衙内三位官兵尸首分离,在城外被发现。阳城外,一身穿蓑衣的少年正离开阳城,前往封都。途径关卡,被城门守卫登记姓名时,少年眼含血丝,顿声道:

“封 人 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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